傻姑在后滩学得很快,搞得她每日对那片海乐不思蜀,只是唯一不能习惯的就是“曲沁”这个名字,毕竟她以“傻姑”为名已有十几年,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黄药师也不强求,他命哑仆设了张长案几在低矮的岩石前,摆上个红泥炉和些许糕点水果,与黎荇二人时而焙茶对饮,时而轮番教授傻姑练字倒也乐得清闲。
只不过相比之下黎荇却总喜欢窝在黄药师怀里小憩,问之原因,答曰“枕头舒服”……她好像在醉酒那次便发现了神奇之处,要说舒服那也不假,更多的应该是安心吧。
黎荇着实觉得这日子过得可比前二十年懒散多了,她的童年经历了血腥巨变,骨子里并非武痴却要将多数时间皆花在研习上,不过幸而自己天资高又能得宗师指点结果倒不算太坏。
只不过复仇的感觉挺好,完成了这件人生大事后她竟有些迷茫了,仿佛填满心中的念想被悉数抽了去,回岛后颇有些无所事事,唯三次离岛竟还两次挂了彩,最后一次更是差点把小命搭上。
午后,黎荇取了独幽与黄药师琴箫合奏了一会儿,一曲奏罢被头顶的太阳晒得掩嘴打了个哈欠。
“累了?”黄药师又怎瞧不出他未来续弦的心思,揽着她不经意地说道,“待你伤好利索了我们便去四处游玩一番?”
黎荇一愣,要知道打她在岛上生活以来黄药师离岛的次数屈指可数,当然绝大部分原因还是那老顽童周伯通,可她知道黄药师的性格本就较为清寡,能出此言必定好好为自己着想了一番,心下感动却说道:“还是不了,华山论剑之期转眼即到,还是待结束了再去吧,这次可要好好会会那老毒物。”
“无妨,出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能有新的收获。”黄药师笑道,“当年我亦不是在这岛上悟成弹指神通的。”
黎荇笑着点点头回道:“那我们便一年在外游历几个月,除夕前再回岛。也不知蓉儿在岳州如何了,郭靖这小子有没有跟着。”
黄药师听见郭靖二字便哼了一声,又道:“都说这小子身为蒙古驸马还‘微服私访’,我倒一点瞧不出他木讷老实。”
黎荇心下向着黄药师自然也无好感,可又觉得靖蓉二人实在纠结,只好轻轻执了黄药师的手悠悠地回道:“听蓉儿说那郭靖的父辈还是绿林传人,自小家中遭了横祸母亲又身怀六甲流落大漠,他虽身为汉人却结结实实在番邦长大,又与郡主青梅竹马,这金刀驸马的位置早晚都是他的。
“呵,都说造化弄人有缘皆孽,这小子的孽估计是在青梅竹马、一见钟情间夹杂着养育之恩抉择了,不过蓉儿很幸运,她是东邪的女儿,心性不似常人般迂腐庸俗,更何况还有你这个爹呢。”
黄药师收拢手掌摩挲着那只微凉光滑的手背,笑了一声说道:“何止有我这个爹,还有你这个‘娘’呢,自小你就这么惯着她。郭靖这小子若是太过分,届时我可不管他是什么金刀银刀驸马,就连那番邦女我都一并宰了,管他什么有缘皆孽。”
“我可不当她的娘,蓉儿的娘一生只有一个,况且你我之事你还未同蓉儿说呢。”黎荇眼中黯淡了一瞬,随即调笑道,“你若是不愿管这劳什子孽呀缘呀的,可就要遁入空门削发为僧了,这‘东邪’难不成要改为‘东僧’不成。”
“蓉儿倒是乐得见我们如此。”黄药师朗声笑道,见了那微妙的表情不禁伸手抚了抚那白净的脸颊又说道,“至于这遁入空门,我可生怕将这空门邪得歪了。”
黎荇噗嗤笑出声侃道:“想来药师这名字怕不是取自那药师佛?这了悟红尘后可就要‘路见不平’、‘一身正气’啦。”
她后一句话语气极怪,搞得二人都忍不住相视笑出声。
“爷爷,爷爷!”傻姑提着长枝跑到二人跟前笑道,“傻姑把字都练完了,你何时教傻姑神奇的功夫!”
黄药师牵着黎荇上前查看,这字虽称不上风采翩翩却也工整得很,欲教授武功时却犯了难。
要知道桃花岛一路武功多属阴柔一派,而落英神剑掌及旋风扫叶腿一类又堪称虚实结合的巅峰典范,招式大多繁簇优美充满意境,以傻姑的心智又哪里记得住,劈空掌更是不能练,倘若每日浸醋散功不及时定会搭上一双手。
眼看着自己众多武学竟无一门入选,黎荇的剑法轻功也派不上用场,黄药师无奈下只好先教授傻姑入门心法再作打算了。
常人头一次习武行呼吸吐纳之法后逐渐会觉得有一股暖流自丹田之处涌出,久而久之这股暖流便会随意志游走周身,它随着岁月增长及练法得当而逐渐壮大收放自如,这股暖流俗称内力。
傻姑心智紊乱,身板却是块不亚于父亲的好料子,又有黎荇在一旁讲的生动形象,黄药师用内力牵着在体内游走升腾举例子自然是学得快的,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自己小试牛刀了。
“不愧是灵风的孩儿。”黄药师语气欣慰神色却有些黯然。
黎荇知曲灵风是黄药师手下徒儿天分最好的一个,也不多言只是覆了他的手默默陪在一旁。
黄药师立在原地许久,终于还是搭着黎荇坐回案几旁,傻姑全然不知其中缘由,又练了两个时辰后兴冲冲地跑到马厩寻福叔去了。
黎荇思量下自袖中掏出个绣了花的小锦囊放到黄药师手中,黄药师打开一瞧便发现里头是只玉萧坠,鸽蛋一般大小的镂空玉球内竟还有个玉铃铛,整颗玉球均没有接口痕迹,这球内外的物件定是能工巧匠同时完成雕刻的。
玉球上接一只极小的玉蝴蝶下缀墨绿色长流苏,质地光滑粗细比例又与玉球相当。
反观这镂空玉球更是神奇,顶级无暇的羊脂玉籽料被精工细琢,虽不及鬼工球般有着上至十层的精美浮雕,可无论将它朝哪个方向旋转都能看到一朵盛开的并蒂莲,莲花花瓣繁复盛开好不风雅。
“你的呢?”黄药师拿着萧坠仔细端详着说道。
黎荇自另一只袖中拿出一条长穗,样式虽同黄药师的并无二致却总体纤细小了一码,如此一来男女对饰立现。
“材料都是自琳琅轩找来的,上次在宫内也没来得及再搜寻些。”黎荇将萧坠系到黄药师的玉萧尾上又说道,“快些试试,看看顺不顺手。”
坠子的长度是黎荇根据白玉箫的长度调节的,若说是否顺手倒是一定的,至于这样式大气配上金镶玉的玉萧既凸显了白璧无瑕,又能在挥舞打斗中挥舞灵动。
黄药师突然伸手拥黎荇入怀,良久才放开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托着下巴让她微微抬头望向自己。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只不过现下……”仿佛如预示般,黄药师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黎荇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她也不怵,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轻轻瞌上双眼微微踮脚。
送至嘴边哪里有不吃的道理,黄药师望着盖在下眼睑上那对如蝴蝶翅膀般扑闪的睫毛,轻笑一声就要俯身前倾印上那半开的绛唇。
“爷爷!”呼喊声突然出现并随着脚步声越发接近,来人正是傻姑。
二人皆是一惊,黎荇已退开了一小步,腰上的手倒是没有放下的意思。
“慌慌张张作甚。”黄药师沉声喝道。
“爷爷!福婶说有人拜访要我先过来报信。”傻姑笑道。
“是何人?”
“嗯……有六个奇形怪状的人,好像自称江南七怪。”
“不见。”好事被打扰的黄药师本就心情不佳,又听闻来者是郭靖的师傅们,心下不悦便下了逐客令。
“还是我去罢”黎荇笑道,“大不了让他们早些走了便是。”
黄药师点点头,为眼不见心不便烦决定独自乘舟去海滩垂钓。
黎荇倒也无所谓,她目送黄药师的背影熟练地飘出石林坐上扁舟后匆匆牵着傻姑运轻功身法,半路上还遇见了寻自己的福婶,只好左右各一个点地起身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