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还是未见提亲大队,欧阳锋信中的“不日”实在是长了些。
白驼山庄远在西域,他侄子自江南差下属传信至家中纵然累死多匹骏马也花了十多日。
欧阳锋膝下无子,对唯一的侄儿自是百般迁就。在得知要去桃花岛提亲更是好好张罗力争在东邪面前不失了身份,一来二去又耽搁许久。
黄蓉这几日老实了许多,不再嚷着要去桃花林救郭靖、不再顶撞黄药师,只是每日与黎荇过招让黄药师指点,闲暇时抚琴合奏。
可她还是会开伙做了佳肴偷偷放在食盒里,细想来不免便宜了老顽童。
清音洞内的气氛可不比外边。
郭靖眼看自己有心无力,心烦意乱之下便不与周伯通对招了,连新传授的左右互搏也没了心思练习。
周伯通一来失了玩伴,二来实在可惜他兄弟的一副好身板,托腮自顾自生气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一把拽过郭靖。
“好兄弟,我想着法子了。”
“真的!”郭靖面露喜色拉着周伯通坐下询问。
“这婚姻讲究的是媒妁之言,让你双亲来岛上提亲可好!”周伯通那张童颜上堆满了祈求夸赞的表情。
“嗨呀大哥!”郭靖的脸耷拉下来,人也泄气了似的,“我自幼父亲亡故,母亲又远在大漠。赶不过来不说,她还是个丁点儿武功都不会的妇人,怎的来岛上呀!”
“嘿!你这小子,说你是木鱼脑袋都是夸赞了!”周伯通拍了郭靖脑袋,“在你拜过的那些个师傅里,武功威望最高的是谁!”
“北丐洪七公。”
“那不就对了!”郭靖的茫然让周伯通顿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好歹洪七也算你半个父亲吧!”
郭靖恍然大悟,出了洞口运了内力朝岛外方向吹了一个长哨。只见一对白雕展翅而来停在郭靖臂上。
那对雕儿已在岛外停留了好些日子,郭靖四下寻找竟找不到纸笔,只好在洞内寻了个喝水的竹筒,用匕首劈了数条刻了文字系在双雕腿上放出去找洪七公。
心头大石落地自是平了心气,周伯通二话不说又拉着好兄弟过起了招。
又过了三五日还是不见欧阳锋一行踪影,黄蓉只当他们路遇横祸喜笑颜开,盼着永远不会来。
可有些事情只能随缘,强求反倒生悲。
黄药师往桃林处一瞥便起身拉着女儿向码头走去。黄蓉快出了桃林就听见一片悉索声,心凉了半截,黎荇去了镇上帮福婶取预定的针线,万一自己再与父亲闹得不开心岂不是找不到靠山了。
“西域欧阳先生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一个含着内力的声音传来,可不是欧阳克。
出了桃林又见蛇群随着驱蛇人的哨声盘踞到草地里纷纷昂着头,又见青身蝮蛇后紧跟着一群巨头长尾长着金鳞的怪蛇。金蛇走完,又有一大群黑蛇涌至。从码头至桃花林入口处已是万蛇晃头,火舌乱舞。
驱蛇人将蛇队分列东西,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数十名白衣女子手持沉香木做的精致盒子姗姗而至,相隔数丈,两人缓步走来,先一人身穿白缎子金线绣花的长袍,手持折扇,正是欧阳克。
欧阳锋从侄儿身后走出抢上数步,向黄药师捧揖,黄药师作揖还礼。一旁的欧阳克却已跪倒在地,磕了四个头,说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敬请岳父大人金安。”
“罢了!”黄药师淡淡说道,伸手相扶。
黄蓉本就被铺天盖地的毒蛇弄得恶心万分,见了欧阳克的做派更欲作呕,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欧阳克料到黄药师定会伸量自己武功,在叩头时早已留神,只觉他右手在自己左臂上一抬,立即凝气稳身,只盼不动声色的站起,岂知终于还是身子剧晃,惊呼一声便已头下脚上的猛向地面直冲下去。欧阳锋横过手中拐杖,靠在侄儿背上轻轻一挑,欧阳克借势翻了过来,稳稳的站在地下。
黄蓉憋笑暗喜,侧头瞥向码头外寻找黎荇的身影,无奈欧阳锋的大船整个横在了码头,自己看不见分毫。
“好啊,药兄,把女婿摔个筋斗作见面礼么?”欧阳锋伸手捋了捋侄儿的衣摆笑道
“他曾与人联手围攻过我的瞎眼徒儿,后来又摆了蛇阵欺她,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道行。”黄药师微微冷笑。
“孩儿们小小误会,药兄不必介意。我这孩子,可还配得上你的千金小姐么?”欧阳锋哈哈一笑,侧头细细看了黄蓉几眼,啧啧赞道:“黄老哥,真有你的,这般美貌的小姑娘也亏你生得出来。”
黄蓉侧头只当未听见欧阳锋的赞美,被黄药师瞪了一眼才草草行了个礼。
欧阳锋也不介意,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只见盒内锦缎上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黄色圆球,颜色沉暗,并不起眼。
“这颗‘通犀地龙丸’得自西域异兽之体,并经我配以药材制炼过,佩在身上,百毒不侵,普天下就只这一颗而已。以后你做了我侄媳妇,不用害怕你叔公的诸般毒蛇毒虫。”欧阳锋说着便朝黄蓉伸手递了过去,语气充满诚意,“这颗地龙丸用处是不小的,不过也算不得是甚么奇珍异宝。你爹爹纵横天下,甚么珍宝没见过?我这点乡下佬的见面礼,真让他见笑了。”
黄蓉眼珠稍动,走上前去向欧阳锋恭敬道谢,又侧身对后头的欧阳克明眸一笑。
忽的眼神一凛,双手一上一下同时甩动,足尖后点滑了开去,只见两蓬金针自上下左右急急涌向欧阳克。
欧阳克见黄蓉对他这般柔情早已魂不守舍,而黄蓉这一手掷金针的本事结合了洪七公的力道范围、黎荇的身法及诡异走向,汹汹来势吓得他七魄丢了其六,身体先脑子一步后退一大步做了个铁板桥下腰就躲。
两位家长亦是惊得不行,欧阳锋见黄蓉出手如此狠毒怒火中烧,苦于黄药师的面子不好发难。
黄药师趁他呆了一瞬的功夫运内力伸手拂去一大片,可为时已晚,八根角度最刁钻的金针已分别刺向欧阳克。
“你干什么!”黄药师轻喝,另一只手掌已拍向黄蓉肩头。
欧阳克急忙展开折扇挥去其五却再也无力躲过了,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突然出现,手腕翻飞用手指顺势夹住快触及袍子的金针。待他侧头时又见红影一闪,那抹身影已背对他站在黄药师身前。
“世叔。”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上月在西湖遇见的黎荇。先前束发的红玉蝴蝶冠已换成了玉步摇,乌黑的长发更是尽数散在背后,衣衫也换成了宽袖的款式。
欧阳克只见她轻捻金针转过身,瞧着自己的眼神依旧冰冷。
“姐姐~”黄蓉走到黎荇身边挂在她身上可怜兮兮,“爹爹要为了这个小毒……坏东西打死我啦!”
欧阳锋猛地顿了一下,上前将那地龙丸塞到黄蓉手里笑道:“你爹爹如此疼惜你,怎会真舍得打死你呢。”又转头望向黄药师,“令爱试试舍侄的功夫,你这老儿何必当真?难道这位也是……”
“故人之子。”黄药师瞥见欧阳锋眼神复杂,不愿多做解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欧阳锋吃惊了一阵,堪堪笑道:“药兄,咱哥儿俩在华山一别,二十余年没会了。承你瞧得起,许了舍侄的婚事,今后你有甚么差遣,做兄弟的决不敢说个不字。”
“谁敢来招惹你这老毒物?你在西域二十年,练了些甚么厉害功夫啊,显点出来瞧瞧。”黄药师微笑,眉宇间傲气尽显。
那阵法已被黄药师再来是撤去多半,欧阳锋一行在黄药师的指引下穿过桃花林往积翠亭方向走去。
欧阳克却见他叔父脸上挂着一幅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神,惊讶中似是加了几分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