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追捕 第1章 01. 狩猎

01. 狩猎

哨兵叶延，正在巡视他的领地。

这里是塔楼的尖顶，有供检修人员攀爬的悬梯，再往上就是避雷针。他站在连接悬梯，向外延伸出来的一截边缘上。风很大，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天空呈某种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翻涌，酝酿着一场早有预兆的暴雨。

藏在阴沉乌云中的闪电时不时闪动着，只是模糊的一团亮紫色，却已经能感受到其撕裂天幕的决绝。雷声隆隆滚动，像年迈者含糊不清的咳嗽。低云涌动，阴沉沉地压在头顶。雨还未至，压抑沉闷却已上了八分。

他的精神动物，一只猎隼，正在空中盘旋。

在高处巡视并非唯一的方式，虽不能做到地面巡查那样仔细，但效率更高。作为一名搜寻官，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寻找向导。

是的，寻找向导。

其他搜查官们或许更愿意使用另一种说法——“狩猎”。他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哨兵，五感极为精密发达，在钢铁铸就的丛林中悄无声息地穿梭，追寻着猎物的蛛丝马迹。

“我们送进【塔】里的向导，如果算作勋章，足以挂满一整面功勋墙。”叶延的长官曾这样说道。他在被调走前，曾与他的继任者叶延有过一次长长的谈话。其中的一些是经验之谈，而更多的是感慨。

他说：“你或许不知道，寻找向导曾经是份非常轻松的工作，毫无技巧可言。……你抓过兔子吗？他们就像野兔子一样，到处都是，你只要嗅嗅土地，就准能抓住一只。”长官摇了摇头，“你能想象吗。在介绍人的桌面，全是堆满了的哨向结合申请。人人都期盼着结合，人人都有自己的向导，失魂症只是存在于某些不幸的人身上。”

叶延喝了一口水——过度敏锐的味觉让哨兵们只能吃最寡淡的食物和饮用水——心不在焉地听着。比起感官能力已经衰退的长官，他正处在青年哨兵的巅峰时期，精神状态稳定，对这些老旧的故事兴致不大。

“再然后，向导越来越少。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就像约定好了不再出现。直到他们的数目降至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每一年，每一年的哨向比都是新高。【塔】开始施行分级制度，向导作为稀缺资源被严密控制，很多哨兵一辈子也无法与向导结合。”

“叶延。”即将调任的长官对他说，语气疲惫而包含期望。

“我们岗位的重要程度远超想象。【塔】已经摇摇欲坠了。我们都清楚，放任其不管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些向导，那些试图在人群中隐藏起自己、逃避义务、毫无责任心的向导，他们靠自己是无法认识到自己任性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的。我们——现在是你——你必须把他们抓住。不要局限于对个体的同情，个体的牺牲是为了集体的福祉。”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寄语。”

……

叶延没有说话。

他看起来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接近的样子。眼珠很黑，像在冰里浸着，冷涔涔的，有种无动于衷的漠然。【塔】在任命搜查官时，对那些野心勃勃、最好还有一张英俊的脸的年轻哨兵，总是更为宽容，也在升迁时更为偏爱。

这颗搜查部冉冉升起的新星——首都塔去年所有的新向导，有1/2是由叶延所率领的搜查小组追捕的——他冷淡得近乎傲慢的性格，就和他的卓越战绩一样有名。

负责哨向匹配的官员，被称作“介绍人”的年长向导，曾多次对他表示青睐：“如果你需要一名向导，搜查官，请告诉我。你还这么年轻，担任着这样受重视的特殊职位，能力出众、前途无量。没有向导会拒绝你的。”

“我对缺乏才能者没有兴趣。”他说，“也不需要向导的帮助。”

介绍人笑了起来，对他的挑剔不可置否：“如果你改变了想法，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叶延对向导没什么想法。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稳定，五感的控制也很严密，自控力强，从未在过分丰富的感官信息中迷失。即使偶尔有些小问题，他也可以自行解决。和那些可悲的同僚不同，他更强大，更自制，更优秀。失去控制、精神图景变成一团破碎的废墟……这种噩运决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他渴慕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绝不愿意对平庸的配偶将就。而讽刺的是，恰恰是由于搜查官这一职位的特殊性——你不能指望追捕犯人的执法者对他们产生什么类似于爱情的情感，那毫无必要，并且很不专业——如果他递交申请，批下来与他适配性高的向导，四个中可能就有两个是被他逮进去的。他毫无兴趣。就像是已征服的城池，他已经证明自己的才智、体力、精神均优于对手，就没有必要再次踏入一场必胜的战役。

****

每天，叶延都要巡视他所负责的区域。

这里与学区接壤，包括了几所声名响亮的大学，以及附属的中小学。首都的旧住宅很多，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翻修拆建，人口流动大，因此更需要仔细甄别。

他将自己的感知打开。

对于哨兵而言，五感是精密复杂的庞大网络，在所能掌控的范围内，没有事物能从这种惊人的感知能力中逃脱。伸展，张开，扩散。蛛丝马迹也被无限放大。

从高空俯瞰，城市是被不规则切割的拼图，道路如贯穿其中的伤痕。他的鼓膜胀痛，整座城市的嘈杂交谈声、诵读声、尾气排放和引擎轰然燃烧的嘈杂声响……庞大的信息流涌来，将他淹没，仿佛于洪水中没顶而参悟智慧。叶延需要快速地处理它们，有用或是无用，是否值得引起关注，在整座城市的噪声中，零星地捕捉一些可能有关的信息。

闭上眼，却能借助猎隼的双目看到更多——某种意义上，精神动物即是自身的补充、延伸和显现。

向导。向导。他们在哪里？

那种熟悉的兴奋感、对狩猎的渴望，让他浑身发热，几乎感到刺痛。

他完全了解周围的环境，就像这座古老城市对他一样：三公里以外，一个男人正为一些琐事而大声抱怨；而更远一些，一个孩子正与朋友们相约放学后去他家玩游戏。他的组员的精神体，一只苏俄猎狼犬，在塔楼下方逡巡，它的主人站在门前，正在玩手机。正常。一切正常。按照惯例，一个小时后他们还会驾车在所负责的区域内巡视，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在高空，风雨欲来、逐渐黑沉的天幕下，他的猎隼正在静静地盘旋飞翔，扫视着城市。叶延有时候会思考它是否真实存在——但它尖硬的喙，强有力的羽翼，都是能够切实触摸、感受的——在他十四岁的某一天，它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窗沿又突然消失。这些各异的精神动物，它们的出现及含义，科学界对这个问题有大量的研究和推论。它们是不可控的，与哨向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但更多时候，没有人明白它们异常举动的含义。

猎隼还在盘旋。年轻的搜查官微微仰起头，观察它的轨迹。

它在某一块区域停留的时间似乎过长了，盘旋着，似乎发现了什么。

叶延再次确定了一下位置。他打开通讯，简洁地说道：

“我们发现了一个。”

对讲机里传来欢呼。

他一边走，一边划定大致范围。【塔】在收到信息反馈后，会发布系统内警示，要求这个范围内的各公务部门配合搜查小组行动，并实行一定的道路管控。一同巡查的两个搜查官已经上了车，其中更年轻的那个哨兵，他的精神动物是一只体态匀称的金毛寻回犬（搜查部门的通病，犬科精神体更适合追踪线索），和那只苏俄猎狼犬一齐冲他热情地摇尾巴。其他组员正从别的巡查地点赶来，他们将在划定的那一片区域集合。

“避开高峰期路段，走高速，下西三路。”他说。

组员向他确认位置：“安和大厦附近？”

叶延点点头：“我们从那里开始。”

那个年轻哨兵看了看地图：“那里是○○大学附属小学，○○大学的旧校区也在那里。……不会是小学生吧？”

“不可能。”另一名搜查官斩钉截铁地说，他一边开车，“你该好好看看《哨向手册》，新人。向导的觉醒集中在青春期，从来没有出现过低于14岁的案例——带走一名小学生？那些人权律师会乐疯了的。”

叶延坐在后座。他们再次检查了装备：手铐，镇定剂，麻醉枪……这些选择隐藏的向导可不怎么听话，有时反抗之剧烈也令人吃惊。搜查官只能保证他们不会过分伤害自己。

一名未结合的向导，自私地试图逃避她（也许是他）对国家的责任。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了。他面无表情，漆黑眼珠里仿佛有小小的火苗在跳跃，也许是某些危险至极的东西正在燃烧。

关于哨兵和向导的设定，不太了解的读者可以查一下哦，百度介绍得很详细啦！

这篇文是为了给我的论文祈福……希望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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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