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三国]炎兴元年 > 第28章 丙戌

[三国]炎兴元年 第28章 丙戌

作者:左篱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9-14 00:13:58 来源:文学城

近来,锦官城内发生了三件大事。

这第一件事,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非鱼楼刺客案。事情关涉到当朝重臣,名门贵子,廷尉丝毫不敢怠慢,仅用了不到十天,便查明真相,奉呈至尊:刺客是巴郡賨人,行刺目标是费祎,原因则是家贫无资,偶遇一人允诺,只要他能杀掉费祎,虽然性命难保,但他的妻子可以得到十斤金子作偿。重赏之下必有莽夫,他在完全不知此人底细的情况下,就决定铤而走险,也导致即便抓住了他,幕后之人也毫无线索,只得暂且作罢。

倒是进一步的审讯,牵连出了开非鱼楼的贾人私自剪凿钱币,铸造轻钱一事。廷尉雷霆手段之下,一干关系人等皆依律下了狱,非鱼楼自然也关门大吉。

当然,以上这些,皆是对外的说法——非鱼楼之所以关闭,不是因为铸钱,而是酒楼本身就是魏贼在季汉布下的暗点;那个刺客也不是什么賨人,而是绝绝对对的魏国人。至于他那日行刺,目标是费祎还是诸葛瞻,亦或者夏侯霸,细作嘴硬始终不肯开口,如今人已伏诛,再没有机会得知。

接下来说到的第二件事,较于第一件事则平淡许多——在非鱼楼闭门后不久,卖九酿酥的那家鱼肆亦关门闭店,人去屋空。锦官城内嗜好这口鱼脍的人不少,连着几日走在街市里,都能听到对此而发的叹息。百姓只猜测,也许贾人是终于攒够铜钱得以回乡;诸葛瞻却明白,这必然是诸葛乔知道他遇刺之事后,作出的决断。

鱼肆关了,说明猜得没错,江东的确想要他的命。

依照姜维的嘱咐照料伤口,没用几天,诸葛瞻脖子上的伤就掉了疤,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印子。在确认过不凑上前仔细察看,几乎淡不可见后,诸葛瞻终于放下心,不再害怕见到诸葛乔。

作为亲手给自己割过脖子的人,一点小伤不足挂齿。至始至终让他忧心的,一直都是兄长夹在两方之间的为难。

然而,在伤好了之后,他又等了五六天,诸葛乔竟仍旧一次没有回过府。

这,就不得不提起锦官城近来的第三件大事,也是远比前两件事让更多人夜不能寐的一件事:

查账。

“小公子你怎么跑过来了?还……穿成这样?”

录尚书董厥董龚袭本在忙着吩咐佐史办事。他随意往旁一瞟,突然眼尖的发现在这些佐史中,有一人身形佝偻,目光躲闪,怎么看怎么像不轨之徒。他立刻一把揪出小贼,却没想到抓到的,居然是打扮成佐史的诸葛瞻。见众人好奇的往这边张望,诸葛瞻忙示意董厥安静,接着拽着人的袖子,躲到一旁柱子后:

“龚袭叔,阿兄已经快半个月没回家了,瞻就是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董厥正弯腰去捡刚才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竹简,闻此,不由失笑:“那小公子直接来台里不就好了,何必还打扮成这样。”

“兄长若知道瞻跑过来,必得挤出时间见我。那瞻此来就不是关心,而是添乱。”他轻着声音,目光四处乱瞟,见屋中人已各自继续埋头干事,方暗舒一口气,“龚袭叔,你也千万要替瞻保密。瞻就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立刻便走。”

“可——”

“阿叔——”

董厥虽然身带武职也上过战场,本质上却是个性情和柔的人,尤其是诸葛瞻这么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不想纵着,也得纵着。连声叹了好几口气,他心中安慰自己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了下来:

“小公子也瞧见了,眼下台中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莫说伯松公子总摄台政,日不得闲;连厥这仅是录台中事的人,也已宿在台中多日。但要发兵必得是秋前,再加上整缮诸事,算算日子,最多也就再忙个十日便会有结果。你别担心,早些回去吧。”

“是在忙——”

“董公,这些是否要……这位是?”

“厥家中一小仆,来送些东西。”

董厥一把将诸葛瞻拉到身后,语气镇定。尚书虽觉得奇怪,但不好多问,在得到董厥的回答后便转身离开。

“小公子,你要是不想回去,还想再在尚书台多呆会儿,那别往东边廨舍走就行,你阿兄整日都在那办公。不多说了,承祚,替厥带小公子逛逛。”

诸葛瞻想问的话还没说完,董厥已被另一尚书叫走,他只能随手拉来一个同样是书佐打扮的文士来照顾诸葛瞻。文士本只是抱着简簿路过,临时被添了件差事,他面带茫然,与被留在这里的诸葛瞻面面相觑。又过半响,文士却忽然像发现了到什么,一双眸子涌起微光:

“郎君莫非是……诸葛武侯之子?”

“是。”诸葛瞻一边回答一边暗暗苦笑。诸葛武侯之子——果然,别人于他的认识,总是以这一点为最先、最重要。

瞬间,文士眼中的微光喷涌成万丈光芒。

“令、令尊久仰……不是寿是说久仰令尊……书稿奏集……能否……”

这人像突然被什么意外大礼砸中一半,又急又喜,反倒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话。终于,他意识到不能这么激动,硬逼着自己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目光灼灼:“诸葛郎君,寿想请为令尊辑编文集,不知能否过府借旧稿一观。寿必万分小心,千般谨慎,愿以性命担保定不会让书简有一丝一毫损坏。”

“先生……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诸葛瞻有些不知所措,“至少,瞻得先知道先生名讳。”

文士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连家门都未自报,面上不由窘色阵阵:“在下陈寿陈承祚,现在东观任秘书郎。”

“陈承祚……先生是否曾从谯周谯先生治学?”见陈寿点头,诸葛瞻笑道,“那瞻知道先生是谁了。谯公曾与瞻提过,先生天资高罕,作学勤苦,假以时日,必能文流千古。”

“郎君莫打趣寿了。”陈寿苦笑一声,似是想起什么糟心事,但又甩头抛开,“刚才是寿失礼了,请郎君见谅。董公既命寿带小公子走走,这里人声嘈杂,不如,我们换一僻静处?”

“有劳先生。”

诸葛瞻跟在陈寿之后离开屋子,来到一墙角树荫下。从这个角度看去,台中尚书、吏史、书佐各个脚步匆匆,在各个屋子间来回穿梭。夏日正炎,不少人汗珠秘布,乃至有体力不支顿仆在地者。人被扶走休息,掉下的簿简却一刻没有耽搁由其他人捡起,送往该送去的屋子。

“先生,不知台中近日究竟是在忙什么事?”

“郎君若不嫌,径可唤寿的表字。”陈寿擦了擦额上的汗,回答道,“台中是在查账。益州十八郡一百九十二县往年的旧账簿,前几天都陆续被送到台中,皆需要与上计掾呈送的新簿一一比对。”

“这是为什么?就算要查账,看新簿子核对不就行了,为何还需要往年的旧账簿?”

“郎君这么问,一看便是不知郡县乡吏那些伎俩。”说着,陈寿把手伸进袖子里,摸索半天,终于如愿掏出来一卷账簿,“正好这卷校过的寿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你看这里,记录云潼里吕氏纳粮,粮的数目却被墨涂黑,而在旁边又补写了一个‘一千五百四十石’。郎君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诸葛瞻困惑的摇摇头。他本猜测是书吏笔误,但一般笔误最多不过写错一两个字,不至于刚好得涂去整个数目。

“这简上被涂掉的,是实际收到的税粮;旁边写的数字,却是乡吏县吏收取贿赂后,替吕氏虚增的数目。至于这其中的亏空,一般会被他们算进路途折损中,以对上账面。要是直接看新簿,没有这些涂改痕迹,账目又是对的,这笔粮必得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被豪族连同县吏克扣下了。”

“再比如,你看这处,不太像官吏有意贪污,但书佐抄写不细,‘一十’二字在新簿上径抄成了‘千’字,导致新簿里后续的账目都生了问题。必得重新察对旧簿,才能知道讹在何处。”

“那,也可命各郡太守督邮巡县自查,何必全都送到京师来呢?”

“郎君这话就更天真了。”陈寿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有些账,放在这尚书台查是万石,放到地方上查,最后加起来能到千石,就已很不错了。”

诸葛瞻陷入沉默。人没有直说,但他已经明白这之中能生多少猫腻。

“承祚,这处并非数字,为何也会被朱笔圈起?”

“我看看。”陈寿又凑上来,“哦,这里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又是书吏抄书不细,看错了字。这里写得明明是的是‘郡干吏’,新簿上抄成了‘午’,我顺手便给圈起来了。”

诸葛瞻点头:“是了。我记得《吕氏春秋》里还记过子夏之晋读史记的故事,说得也是书写讹误,把‘晋师己亥涉河’传写成了‘晋师三豕过河’,令人啼笑皆非。抄书不细,历来——”

他忽是一怔,猛烈的不安漫顶而来。

“承祚,‘循行’之‘循’字,是不是也极易抄错?”

“自然。‘循’常被吏员写作‘偱’,隶文中‘循’‘脩’又只差一笔,到了新簿上,有时就会讹作‘脩行’……小公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诸葛瞻用力一咬下唇,逼自己冷静下来,“失陪了。瞻有急事必须马上去找兄长。”

说完,顾不得陈寿什么反应,他飞快转身往董厥说得东舍跑去。那厢,守卫见一书佐打扮的人无缘无故猛冲过来,立即握紧兵刃,尽职尽责上前呵止。

“快让看!我要见兄长!”见守卫依然纹丝不动,诸葛瞻急得把官帽往地上一摔,“我是诸葛瞻,快点让开!我有急事!”

守卫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小心走近一步细细打量许久,总算认出了人:

“郎君来得不巧,仆射刚被陛下宣去召见,此刻并不在舍中。”

“不在……阿兄不在……那烦请替瞻去禀报太子与北地王,就说城中有刺客余党,让他们立刻带兵围住大将军府。”

“这……恐怕也恕难从命。太子与北地王今日往郊外田猎,此时不在禁中。郎君清楚,宫规禁令,我等郎官不可擅自离出禁中。”

“怎么会这样……”

这时,陈寿总算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他见诸葛瞻失魂落魄,脸色煞白,更惊慌不已:“诸葛郎君,究竟出了什么事,这循行——”

“不是循是脩,不是郭循,该找的是郭脩……郭脩!”他忽然抓住陈寿的肩膀,“承祚,瞻现在必须赶去见大将军。你替瞻去一趟城外,让姜将军派兵围住大将军府。还有,让他马上去降人簿录中找有没有一个郭脩的人!如果有,立刻把他扣起来!记住了吗?!”

“等等,等等……”变故接连砸来,陈寿头晕得厉害,“诸葛郎君,不是寿推脱,但就这么去,姜将军怎么会——”

“把这个给他。”诸葛瞻从腰间拔出麒麟匕首。陈寿与兵卫皆吓了一跳。依照宫规,禁中除宫卫外,本不能见利器。“把这个给他看,再告诉他是瞻让你去的。他会照做的。”

“要不然——”

“此事拜托承祚了。若一切平安,家父旧稿瞻定不吝相示。”

丢下这句话,诸葛瞻再不敢耽搁,匆忙朝宫门跑去。身后,陈寿握着匕首呆立几秒,终究一咬牙下了决心,亦飞快往城外奔去。

————————————————

时间紧迫,斗笠佩剑,诸葛瞻一概顾不得去取,直接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飞奔往大将军府。这么大动静立即吸引了不少百姓的注意,很快,许多人都认出这驾马狂奔人,是诸葛家的小公子。细碎的猜测此起彼伏,窃窃作响,但每个百姓都不忘先提醒其他人避让,以给小公子让出道路。他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温雅的小公子全然丢去仪态,但无论是什么事,他们都想无条件的尽其所能去帮这个少年。

马的颠婆震得人头晕脑胀,诸葛瞻紧紧的攥住缰绳,粗糙的麻结深勒入掌心,逼迫他在焦惧中保持镇定:也许,只是他想多了;也许,循、脩根本不是重点,非鱼楼既然都被清除,魏国细作不会有机会再接近费祎;也许,郭循也好,郭脩也好,这一世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所有人都会平安……

然而,谁都明白一个清晰无误的道理:当一个人疯狂的拿偶然安慰自己时,恰恰证明这个人比任何时候都绝望的意识到,命运绝不会眷顾于他。

前世,费祎遇刺,恰恰是在非鱼楼与鱼肆闭门之后。

突然,马蹄似乎踢到了什么活物,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前方。同一刹那,马亦因受惊弯了前蹄,诸葛瞻来不及控制,瞬间便从马背上被甩开,摔落到一旁。腿疼的厉害,百姓焦急的聚了上来,叽叽喳喳问着他有没有伤到哪里。他强忍着疼痛撑起身,忽然认清了那个惊了马,如今倒在大路中间,一团雪白,已经僵硬的“活”物:

是司南。

下一瞬,兵刃激烈的打斗声钻入耳膜。声音愈来愈近,直到爆发出一声雄浑的大笑,震裂响彻,骨渗齿寒:

“为国杀贼,我郭循,死无恨矣!”

关于【循】与【脩】:

《资治通鉴》卷七五《魏纪七》邵陵厉公嘉平四年第七条“郭偱刺费祎事”胡三省引盘州洪氏注曰:“汉隶‘循’‘脩’颇相近,隶法只争一画。”又魏帝诏奖郭氏屈伸敌庭,不忘故国,亦诏作“故中郎西平郭脩”云云。

抄书讹误极为常见。洪城先生《训诂学》P46举了两个古例说明这个问题,一个是葛洪《抱朴子·遐览》说:“書三寫,魚成魯,虛成虎。”一个是文中提到的《吕氏春秋·察传》:“子夏之晋过卫,有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于晋而问之,曰:‘晋师己亥涉河也。’”余例还可参考王引之《经义述闻·通说下·形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丙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