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唐婥带兵离开汝阳,汝阳侯府和汝阳县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在了值守的人身上。原本各曹掾和侯府管事,都认为君侯的丈夫荀彧,会接管这些杂事,没成想,他竟然在君侯离开后,前去拜见郡守,就再也没回来。
“你们说,阁下不是将功曹托付给她丈夫了吗?”一个短袴打扮的县吏抓抓脑袋,“怎么都不见人?”
县吏们正窝在火盆边上取暖,有人还将陶杯放在铜盆上热水。没了县令,曹掾吏们也闲散了不少。
负责农曹的小吏从外面冒雪进来,在众人的催促声中,连忙将门闭上,然后打了个冷颤。他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被寒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嘟囔着,“瑞雪兆丰年,今年可是个好年份。”
同僚们招呼他分享火盆,又继续刚刚的话题。
“左右和咱们也没有干系。如今县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雪化了,招呼乡人春耕。”户曹吏捧着水杯,暖着手道,“阁下带兵出征,可就指望着咱们供粮呢。”
实际上,唐婥在临行前并没有增加汝阳的税收。但为了以防万一,县中各曹掾在商量后,还是将原本十税一的农税,提高到了五税一,官府会负担粮种。所以,剩下的五成收益,是农人的纯收入。
开源后,县衙也开始节流。战事缘故,很多青壮年都被编入部队,县乡的官吏本就减少了六成,除去必要的小吏外,县中裁撤了剩余的县吏。但即便如此,织造曹的县吏姑娘们,被蔡琰强势的留了下来。
在蔡琰和荀采看来,如果此时将她们裁撤,姑娘们就不会再有机会,重新进入县衙工作了。——唐婥是必定会高升的,日后她不可能顾全所有人。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以各种理由要裁撤她们,她们必须靠自己。
如今她们每人都身兼数职,飞快填补了因战事导致的人力空缺。
“我从兄不是在侯府中服侍嘛。”另一个人接话,“说是听新来的那几位阁下说,这仗是打不久的。”他口中新来的阁下,就是卢植、荀爽他们。
徐璆三番五次的来请他们,卢植和荀爽都婉拒了。只有荀彧带着族中几位子弟,前去拜见他,至今未归。
“文若,如今孙文台正盛,孔刺史久留颍川不归,该如何是好?”徐璆看着各地发来的求救信,有些头疼的问道,“袁公路逼我,可汝南不可失,又该如何?”他没有说,袁术逼他什么。
荀彧和荀棐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行礼道,“阁下有固守一郡之能,既无统御一州之心,又无占据一州之需。董卓无德无功,据天下而鞭笞黎民,定不长久。如今各方讨伐,却迟迟不肯动兵,定然是各怀心思。日后恐怕有大灾。”
“汝南支持讨董,乃是大义,不可推脱。”荀棐接着说,“汝南粮草人马,皆在酸枣,州郡之事,又是刺史之职,阁下莫要忧虑。”
最优秀的谋臣,不是将决策和结论告诉主公,而是让他自己想明白该怎么做。荀彧和荀棐已经说的很清楚,豫州的所属和徐璆没有关系,孔伷长居在哪里,也与他无关,汝南要一直供着前线粮草,对周边的郡也有心无力,现在守好汝南才是正事。
徐璆对此心知肚明,只是需要有人帮他下个决定而已。见荀氏兄弟这样说,也点点头,“汝南自前年,便开始加筑城防,郡内人口众多,存粮颇丰,当是能撑一段时间的。”
如此,就是决定稳住汝南,不问世事,静观其变了。
荀彧和从兄退出议事堂内,相携走在穿廊上。荀棐低声问道,“各地静观酸枣局势者,有意图自立的,有避祸的,也有拥护汉姓江山的。”
“文若觉得,徐太守是哪类?”
荀棐并不在意主公是否拥立汉姓江山,他想要知道这些,不过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给徐璆提意见而已。
荀彧同样轻声说,“徐太守有苏武之志。”
荀棐了然的点点头,“拥立正统自然是好事,只是这前狼后虎,只怕不可久守。”孔伷不可立,豫州各郡已经四分五裂,孙坚实际控制了陈国、梁国、沛国和鲁国。
虽然没有将面积最大的汝南占领,但已经成为豫州实际的掌控者。好在,孙坚如今正进军雒阳,并没有在豫州停留,自然也没有时间控制汝南。
可若是与董卓战后,就不一定了。汝南虽然将部队交给了孔伷,可军中除了唐婥外,根本没有任何真正属于汝南的将领——张郃并不能算,他只是僚属,可以随时离开的。如今部队是跟随将领行动的,若是属于其他郡的将领,将汝南兵带走,他们不可能追回来。
孙坚拥军数万,若是真的要攻汝南,徐璆是挡不住的。
“也不知,安如何在。”荀彧明白从兄的意思,叹了口气,“联军不和,与董卓战必败,还望她早日能引兵归来。”不然,这点家底,可能也守不住。
“......”曹操坐在床上,一脚蹬在交杌上,长须掩盖了他面上的表情,手放在一旁的凭几上。因为唐婥来他这里蹭书,所以他将唯一的豆灯移到唐婥边。
昏暗的灯光在他的面前陷落成大片的阴影。但曹操并不在意,他陷入自己的思绪,眉间也微微皱起。
夏侯渊和曹洪作为从属,自然也在账中。他们两人谈不上什么交情,曹洪是曹操的从弟,而夏侯家与他们是同乡。曹洪家中极富,骏马成群,单是拿出来支持曹操起兵的战马,就有千余匹,更不要兵器粮草。
而夏侯渊则不同,他家引兖、豫二州的战乱,长期贫困。在几年前,他还为了养活亡弟唯一的遗孤,他的侄女,将自己最小的孩子抛弃。
两人家境不同,即使早就熟悉,也谈不到一起,如今正对坐喝水,也不敢打扰曹操。无聊间,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在一旁的唐婥。
曹洪没有怎么见过唐婥,只是听从弟曹仁说起过这位汝阳县令。
曹仁在黄巾起义时,就暗自集结了上千军士,在泗水、淮河之间流窜,清剿黄巾余孽。汝阳在汝河之北,而汝河是淮河的重要支流,所以曹仁曾经去过汝南。
而曹洪对于唐婥的印象,则完全来自于曹仁对汝阳的良好评价。
唐婥似乎看书看累了,放下手里的书,侧身靠向扶几。她支在隐几上,撑着头。眼睛看向那边坐着的两人,虽然他们那边灯光昏暗,甚至连两人的脸都看不清。
冬日里,热水不易。账内四人都不约而同,都将自己的水壶放在炭盆旁边。曹洪有些坐不住,走到炭盆边上拨弄了一下烧得通红的炭,然后拿起唐婥的水壶,走到她边上。
他将水壶放在席上,然后将席推到唐婥面前。这种男女之间递交物品的方式,早就已经是周礼中的文字,如今很少有人会执行。
唐婥有些讶异的看向曹洪,眼睛在扫过他身上的衣服后,了然的笑笑。
曹操家中相当富足,就连汝阳侯府都比不上。而曹洪是曹操的从弟,家中家资不比他差——就凭能轻易拿出千余匹战马,曹洪家一定是当地巨富。
这种出身,若是为人再刻板些,自然拘泥于礼仪。
唐婥谢过曹洪后,偏头问,“曹司马,可是有事?”对,曹操将随自己起兵的族兄族弟们,全都安排为军司马。夏侯惇、夏侯渊是,曹仁、曹洪、曹真、曹纯、曹休都为司马。
如果这次曹操带着自己的庶弟曹德,恐怕也要给他一个司马的军职。
“君侯可知,孟德在想什么吗?”曹洪用气声悄悄问她。他们虽然和曹操一同长大,但大多是莽夫,实在不理解他的心思,思来想去便来问她。
“曹司马放心,将军很快就不会困扰了。”唐婥笑着说。
夏侯渊的这个侄女,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城外捡柴,被张飞掳走做了他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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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