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 第57章 第 57 章

唐婥勾起微笑，微微抬眼将视线落在皇帝的衣领上。黑色的衣缘绣着蟠龙纹，皇帝消瘦的胸膛几乎要撑不起红色中衣，估计陛下本人也不在乎就这么放任衣领松松垮垮的耷拉在一起。

“早听闻汝阳侯有神女之姿，如今看来倒不是传言。”皇帝翻动着贺礼单子，饶有兴趣的问道，“水转人偶？可有何巧妙之处？”

“臣幼时喜好人偶，只可惜人偶精美但动弹不得，总有遗憾。后来由翻车获得灵感，以水为动力，用木做原动轮，可使木偶活动。献于陛下的这水转人偶是由能工巧匠耗费数月精雕而出，可演百戏，灵活程度不输真人。”唐婥笑容可掬，活脱脱一位为皇帝找乐子的弄臣，只是配上她的面容并不招人厌烦。

“正巧南宫营造正在搭建翻车，陛下若是感兴趣，奴这就命人将汝阳侯所献人偶安装上去。”早就在一旁侍奉的冗从仆射连忙接话，笑眯眯的建议道。

“嗯，朕今日就要看到。”皇帝将贺礼单子随手扔在一旁，拍拍手道，“汝阳侯今日若是不忙，也留着宫中一同赏玩吧！这物件毕竟是你所献，定是比旁人更了解的。”

“可侍奉在陛下身边，是臣之幸。”唐婥脸上适时挂起欣喜的表情，还同一旁看向她的冗从仆射对视了一眼，连忙从地上起身，“只是请陛下容臣更衣，好能亲自为陛下安装人偶。”

皇帝点点头，并没有将唐婥的要求放在心上，只是吩咐她午后在南宫等着一同去看水转人偶。

等到了午后，唐婥已经换了一身红色胡装早早在南宫门前候着。她脚蹬长靴，将头发高高束起，也未坐车，而是起在马上，看上去英气逼人。当远远看到皇帝的銮架靠近时，才催马向前跟着卫队前行，为皇帝护驾。

意图与唐婥交好的中黄门冗从仆射本就是负责皇宫禁卫，皇帝出行时要骑从在侧，看到唐婥靠近便也靠了过来。

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两人自然不能有什么过多交流，唐婥笑眯眯的感谢了几句他的帮衬，又说自己想要同皇帝多说几句话，这位旧居宫内的宦官便点点头，笑留下一句，“他日高升，君侯可莫要忘了今日便好。”就催马向前开路去了。

没有人知道两人是怎么操作的，只听闻在还未建好的南宫池苑边上，汝阳侯与皇帝相谈甚欢，皇帝甚至破例赐她随意进出宫闱，一时间汝阳侯唐安如的名声响彻雒阳。

“陛下心系百姓，对乡野景色颇为关心，我们只是闲谈了些民生杂货而已。”对于荀彧和荀攸的询问，唐婥抿着蜜水随意地说。皇帝果然如她猜测一般，是个耽于享乐，不顾礼法的人，稍加讨好便能得到一些无伤大雅的权力。

“君侯太过自谦。”荀攸听到答案愣了一下，慢吞吞的说，“古往今来，还未有任何一位爵后如君侯一般得陛下看重。”

荀彧无奈地摇摇头，他早知自己的妻子绝非等闲之人，只是皇帝也不是蠢笨之辈，她和皇帝谈论的话题恐怕并不简单，“即使陛下欣赏安如，也莫要大意。再过几日，城中恐怕就要传些不好的言论了。”

唐婥放下水杯，温和的问道，“若是那些老臣污婥为妖女，当如何？”

这是让她名正言顺进入权力中心，或者未来掌握权柄的最难之处。即使得到皇帝加官，那些文人士族恐怕也不会接受一个女子与自己平起平坐。她可以与宦官合作，但这样祸乱朝纲的名声便永远都甩不掉了，等到皇帝驾崩后，她便是第一个被清除的人——这绝不是唐婥愿意看到的。

即使大汉崩溃，她也还要靠着先代皇帝的加官赐爵投身乱世呢！

“此事急不得。”荀彧微微蹙眉，与荀攸交换了一个眼神，荀攸心领神会，转而温吞道，“君侯可知，什么样的动物在自然中活得最久？”

“禽？”唐婥随便说了一种动物。

荀彧明白荀攸的意思，笑着对唐婥摇摇头，示意她猜的不对。唐婥也笑了出来，反问荀攸道，“公达总要给我些提示吧？是个体寿命最长，还是这个种族活的最久？”

荀攸没有解释，直接公布了答案，“攸以为，蝼蚁在此世间活的最久。”他好像猜到了唐婥想要得到什么，慢悠悠的说道，“弱小，不显眼，但当你发现时已经将木材蚕食殆尽。至于旁人怎么评价蝼蚁，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唐婥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叹了口气，“果然，生在此世，任重而道远啊。”

等到宵禁之前送走荀攸，荀彧才同唐婥解释道，“阿婥想要救万民于水火，并非一时之事。即使阿婥最后可为万人敌再以权压迫士族，可能在你当政时无人敢反抗，但难免会身死道消。”

“文若是想说，婥要成为那个不可或缺的才能实现心中理想吗？”唐婥挽着荀彧的手，两人漫步在挂起帘子的穿廊上，“可婥以为，想要社稷安稳，就不能将未来压在一人身上。”

“这与成为不可或缺的那个没有冲突。”荀彧安抚的拍拍唐婥的手，为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再次拢好，“阿婥，你其实是想为其他如你一般的女子开拓道路的吧？那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是不可或缺的。”

“即使，不再举孝廉？”唐婥瞬间便有了方向，调笑着问道。要知道，如今士族为官若是不买，就只能靠着举孝廉，而举孝廉实际上就是为所有高门望族准备的，后来的九品中正制只是深化了这种阶级任官的方法。

唐婥自然不会选择这样的任官法，相反，若是想要打破如今的局面她必须成为推动贵族政治向官僚政治转型的那个人。但这样，也就在无形中侵害了荀氏的利益。

“即使不举孝廉。”荀彧笃定地看向唐婥，温润的面庞上带着少有坚定，“既然要给江山割肉疗毒，自然是要承担一些风险的。”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正红烛高点，歌舞升平。

“呵，汝阳侯倒是惯会讨人欢心。”何进一边命人将耳杯倒满葡萄酒，一边嘲弄道。虽然平日里也能高价买到葡萄酒，但好像喝起来确实没有前日荀氏子送来的美味。听说是那荀文若之妻，汝阳侯唐氏所酿，也不知在唐氏的酒庄是否能买到......

受邀来一起品尝美酒的袁绍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文若大才，也不知为何今年未被举孝廉，大将军是否有意征辟其于府中？”

“此等大才，当为陛下效力，哪里看得上我这大将军府？”何进摆摆手，“更何况史侯如今在朝中只能依靠我这舅家，毫无根基，若是能在朝中提携一二大才，日后也好为他谋算啊！”

“史侯为嫡长子，皇子协再受陛下喜爱也不过是庶子，又怎能当得起大统？”袁绍不以为然。

“本初可有所不知，前几日群臣奏请陛下早立皇太子，陛下竟以史侯行为轻佻，毫无帝王威仪为由不愿立他为太子。看那样子，恐怕是心属皇子协，但又无法说服群臣才久拖不决。”何进虽然是屠户出身，为人傲慢自大，但也并不傻，皇帝是什么心思也能猜出一二。

袁绍忽然想起前天荀彧来拜访时，众人所谈立嗣之事，虽然荀氏叔侄两人都为言语，可身为士族他们必然不会支持皇子协以庶子之身继承大统，如今汝阳侯又颇受皇帝喜重，可自由进出宫闱，若是能借她之口劝说陛下早立皇子，也算是好事一桩。

于是在何进饮酒正酣时开口建议道，“大将军为何不宴请荀文若及汝阳侯呢？如今唐氏正得陛下喜重，请她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再加上您于朝中的影响力，也可能转变陛下对于史侯的看法。”

“皇后都说不动陛下，那汝阳侯有这般本事？”何进已经有些迷糊，口无遮拦道，“我记得本初也从未与汝阳侯有过交集，怎么如今倒是很看好那美人了？”

“汝阳侯于封邑有美名，长于农政，精于商贾，我在汝南时早就有所耳闻。”袁绍直接无视了何进将唐婥称呼为美人这种不尊重的言论，自顾自的说，“更何况如今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将军即便一试也并未损失什么......”

“那便请那美人来府一叙！”何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环顾四周高喊着，“孔璋，孔璋呢？写请帖送往汝阳侯府，就说本将军请荀文若及唐氏过府一叙——”

主簿陈琳连忙从坐席上站出来，行礼称诺，然后问道，“不知这时间......”

何进并没有醉的不省人事，闻言摆摆手道，“正月旦我等要一同拜贺陛下，自然不能是近几日......就，就定在春祭，倒是可邀其同游洛水。”

正月旦，文武诸官立与北阙之下静候新年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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