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吗?”月岛裕司急红了眼,这小混蛋到底去哪了?眼看着老爷子和牧会长就要上台宣布,今天要是弄出个乌龙来回去他怎么交代?
而月岛裕司还没想出要是找不到月岛梨奈那小混蛋该怎么办,整个宴会厅的主灯忽然暗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月岛裕司冷汗都快下来了,让下面的人立即去控制室检修。
刚刚暗下去的等有隔着亮了几盏,这个复式大厅的楼梯口是相对着的,中间有个不大的圆台,月岛家过去的发布会大多选择这里召开,音响和灯光也和普通酒店宴客厅的不太一样,月岛梨奈对这里的格局很早就留心,因而刚在控制室里的一番吩咐行云流水。
“什么情况啊?”看着零星亮起的几盏灯有人开始说出疑问。
月岛苍一郎紧着眉头看了月岛裕司一眼,月岛裕司垂首而立:“已经找人去控制室了,等……”后半句话被响起的音乐打断,大家忘记了交头接耳纷纷寻找音源。
牧绅一看到牧春希嘴边噙着的笑容猜到定是这小子和月岛梨奈搞的鬼,却不明白他们这是唱的哪出。其实牧春希也不知道月岛梨奈究竟要做什么,这首歌他找了好几个玩不同乐器的朋友一起花了三天晚上赶出来伴奏,月岛梨奈都没开始录就直接开唱吗?他看了两眼词后发现月岛梨奈不愧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这种东西给他十年他都不一定写得出来,当然他是不可能知道这个错位的天才不过是吃了上一世的老本,不要脸的挪用而已。可是……在这种状况下唱一首歌就能不用和他哥订婚了吗?牧春希觉得脑子不大够用,这算什么逼不得已的招数?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这是月岛梨奈的声音?流川枫惺忪的睡眼此刻睁的溜圆,如此低沉沙哑根本不像她。他和大家一样抬头找到了那个楼梯口的身影,嘴里含着的樱桃硬糖差点随着舌头一滑卡进嗓子眼儿里,本来他是不知道旗袍这种东西的,如果没有看见水无梦见小时候和她母亲的照片的话。
“这丫头……我这就去叫停。”月岛裕司憋这一晚上终于怒了,平常任性就罢了,这种场合怎么能由着她自作主张!他还没转过身却被一只有些颤抖皱纹满布的手给制止了。
“听她唱完。”月岛苍一郎威严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沉重的沧桑感,太像了,和他第一次见到小森留美时候一模一样。那年他从众多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继承家业,第一次见到恩师小森夫妇的养女,十四岁的小姑娘弹得一手好筝,口中哼唱的故事听起来有些悲伤。
【唱的是什么?】风华正茂的他倚在门边歪头带笑看她。
【中国古代的一个传说爱情故事。】
【中国?】
【嗯,我是父母从中国收养的。】不加掩饰,一双清澈的眼睛透亮至极。
【是怎样的故事?】
【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一个将军和他心爱的人分开了……】
他好奇的问了一句,她践行等待了一生。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最终,月岛苍一郎选择了家族选择了权利选择了联姻,十年后再次相遇,他以为他们是幸运的,不必分离至白首,那时他可怜的妻子已经不再,而她也未曾嫁人,压抑的感情爆发,很快便坠入爱河。
“苍一郎,我们分开吧。”小儿子出生后的第七天,小森留美留下一句话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辗转寻找,终于在那山门古寺里见到已别三年的人,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是要分开。直到他见到另一个人,那人曾是小森留美的未婚夫,如今穿着主持袈裟叫他一声施主。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他转身不再等,青石板上留存谁的浅吟低唱,浮屠塔下斩断谁的累世灵魂。
彼时月岛苍一郎心高气傲,自小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受到屈辱是不会想着低头挽回的。可是当苍老后每一个午夜梦回他几乎没有不在后悔,如果当时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多问一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缘份落地生根是我们……】
小森留美是月岛苍一郎心中永远的伤口,也是他从不对人提及的秘密。他将月岛梨奈的父亲月岛征吾抱回大宅亲自抚养,比对任何一个儿子都用心。甚至为了叫他避开兄弟圈的争斗让其在国外长大远离家族核心,娶的也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他给了月岛征吾别人都没有的自由,直到月岛梨奈出生。这是月岛家几代以来第一个女孩子,同对小森留美的那次选择一样,家族利益战胜了头脑中仅存的爱,这是小森留美的孙女,却也是月岛家最好的棋子。
然而今天,在即将决定月岛梨奈命运的今天,她穿着那件小森留美的旗袍居然唱出了留存在他记忆里几十年的歌曲,脸上的神态生动活泼,双眸含愁眼角生悲,直击他心脏最深层。他把对小森留美的亏欠都给了小儿子,却忘记这个唯一的孙女才是牺牲最大的那个人。曾经他没有勇气反抗的,她正在反抗。是从何时开始忘记年轻时奋不顾身的自己?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奋不顾身过,从来没有。
“会、会长……”月岛裕司惊讶的看着月岛苍一郎脸上的泪痕,虽然他不知道月岛梨奈这首歌有什么意义,可是他纵横商场多年敏锐的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牧绅一身处背光的影子里,唇边阴郁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他是真的没想到啊,月岛梨奈居然摆了他一道。身为清楚事情始末的人,见到那身绛红旗袍他自然明白月岛梨奈今天这出是演给谁看的。可是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耍他!让他陪她去冈山县就是为了找到不必嫁给他的有力武器么?月岛梨奈啊,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也让我认真的生气了。只是这般算计真能如愿吗?月岛会长会因为一首歌和一段失去已久的爱情而心生怜悯放弃你吗?太天真了。
“爷爷。”音乐停止灯光响起,掌声中月岛梨奈鞠了个躬,回头对月岛苍一郎叫了一声,亲近却并非刻意讨好。月岛家这样称呼月岛苍一郎的孙辈们月岛梨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牧悠人带着笑意看向旁边面上已经恢复正常的月岛苍一郎,又看了一眼人群不远处目光锁在月岛梨奈身上的牧绅一。
“爷爷,请原谅梨奈为了庆祝这次庆典擅作主张。”月岛梨奈做出一副乖觉的模样来到月岛苍一郎身边,直接无视了月岛裕司愤怒的眼神。
“你这孩子从小就花样百出的,为了庆典也费了不少心思,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突兀,爷爷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不经吓的。”月岛苍一郎亲切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世家大族每天都要修炼的表演。
“裕司,我可能是醉了,去楼上休息一会,你替我陪着牧会长吧。”月岛苍一郎站起来没拒绝了他人的搀扶,朝月岛梨奈招招手:“丫头,你陪我上去吧。”
被点名的月岛梨奈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面对这一刻还是凉透了手脚。尽人事听天命说起来容易,可若非有着巨大的动力支撑又何必想破脑袋的尽人事?
月岛裕司咬咬牙退开半步,随即换上一张笑脸,陪着众人继续宴饮。
“跪下。”一进休息室,月岛苍一郎的声音严肃冷冽的响起。
月岛梨奈愣了愣,在第二声“跪下”中膝盖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
“你是如何知道留美的事?是你父亲告诉你的?或者……你母亲?”
月岛梨奈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月岛苍一郎的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此刻说谎绝对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干脆道:“和父母无关,是井上薰前辈。”
“果然是她。”月岛苍一郎目光一凛,看向月岛梨奈的目光却柔和了起来,叹了一声道:“起来吧。”
就……就这样?月岛梨奈有点懵,脑子里一系列的说辞居然都没用得上。
“这首歌也是井上薰告诉你的吗?”月岛苍一郎坐在椅子上,发福的身体露出疲态,此刻没有了外场的威严,就像一个普通的年长小老头和孙女拉家常。
月岛梨奈乖巧的在月岛苍一郎身边做好,摇摇头:“之前去冈山县的时候那位主持给我了一个酒坛,里面密封袋子装着一卷磁带,我猜可能是奶奶的歌声。”
奶奶……月岛苍一郎一瞬间失神,是啊,若是留美活到现在也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他神情安详,眉宇间的刀锋戾气完全散去,笑着看向月岛梨奈,这是他和留美的孙女,眉眼像他脸型和唇鼻像极了留美,比阿吾小时候还要像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