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是个很执拗的人。
她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但若是有什么物事过了她眼,入了她心,那便会念念不忘,死磕到底。
比如陵光君不给她看尾巴,她就自己想办法。
润玉坐在桌前,一边翻看着前日那本《辣手摧花渣天帝》,一边好奇地看着锦觅跑进跑出,先是搬了个大木桶过来,而后来来回回地拎了几桶水倒进桶里,待木桶内水漫过了三分之二,方气喘吁吁地,长长舒了口气。
润玉看了看日头,已是接近晌午,不免好奇道:“锦觅仙子是要沐浴?”
他随手将书放到一旁,起身打算回避,锦觅却往他跟前一站,笑眯眯地拦住他,“是要沐浴,不过不是我,是陵光君你呀——”
连翘说“如鱼得水”“鱼水之欢”都离不开一个水字,想要看鱼尾巴,那必定是要在有水的地方,最好还能做些能让鱼儿快乐的事情,锦觅觉得此话十分之有道理,小鱼仙倌就是昨天沐浴的时候露的尾巴嘛,还有什么事会比沐浴让鱼儿更快乐呢……
锦觅拉着润玉走到浴桶边上,神情美滋滋:“小鱼仙倌,你看水我已经帮你打好啦,你在这里想泡多久泡多久。”末了还此地无银地加上一句,“不用顾虑我。”
殷勤得堪比人间客栈的小二。
润玉也朝她笑了笑,“多谢锦觅仙子美意,只是陵光卯时已经沐浴过了。”
锦觅如遭雷劈,惊愕地张着嘴巴:“怎么会…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锦觅仙子那时候还在睡吧。”
“……”
锦觅好气。
陵光君是不可能主动给她看尾巴的,更不可能特意喊她起来去看他沐浴的,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努力靠自己吧。
她扒着浴桶边缘,发誓明日一定要起个大早。
二十五
是夜,小葡萄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闹腾,端的一副早睡早起好宝宝的模样。
但润玉没有睡,她也睡不着,润玉斜倾着身子倚在榻边,还在看那本《辣手摧花渣天帝》,锦觅就变作葡萄趴在他肩头,时而看看书,时而看看他,两个人在床榻上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锦觅仙子,你写这本书之前,可曾见过当今天帝?”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天帝是你写得这般……”润玉顿了半晌,撇去脑海里浪荡不堪四个字,勉强给“自己”凑了个形容词,“风流?”
“都是听老胡连翘说的啊,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总不会骗我吧?”
“倘若他们也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呢?锦觅仙子可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嗯,我现在知道了,我确实误会了他。”锦觅在他肩头滚了一滚,“他是个洁身自好的断袖!”
润玉因她前半句绽出的笑意霎时被这后半句僵在了脸上。
他轻咳一声,分外不自在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锦觅疑惑地晃了晃,“他是个断袖?”
“……”润玉撇过脸,脸色有点黑,黑中又泛了点红,淡淡道,“天帝的妻子,一直只有你一个。”
“我知道啊,先天帝也只有一个天后,但是他可以纳很多很多天妃嘛,现在这么多人抢着做大魔王的天妃,他竟然连连翘都不放过,太可恶了……”
“……”白日里连翘跟锦觅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不说花界在成语方面的造诣十分可怕,连翘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润玉试着开口:“没有天妃,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当然不愿意啊,我才不要像先天后那样头顶青青大草原呢,既然他也不是那么坏,不如大家好好谈谈,最好能把婚书烧了解了婚约之类的,好聚好散嘛……”
锦觅想也不想地回道,未见润玉脸色更黑了。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去偷婚书?”
“对啊——”
“……”润玉沉默不语。
他虽早已料到锦觅偷婚书的意图,但此刻听锦觅亲口承认,心中难免有些憋闷。
“如果天帝不同意呢?”
“那我就只好葡萄出墙……唔,是先下手为强了!”
润玉没有追问下去,因为锦觅说完这句话,便打了个哈欠跃下他肩头,窝进了他怀里。
“锦觅仙子?”
“不说了不说了,今日我要早点睡觉,明日才能早点起来,先睡了啊——”
小葡萄今日特别安份,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润玉想把她拎出来放到枕边,刚要动手,小葡萄却躲了开去,嘟嚷道,“我今日就要睡在这儿,你若再把我困在那什么劳什子结界里,我便立刻变回人形抱着你一块睡了!”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一声不响地设个结界,然后自个偷偷跑去沐浴啊,锦觅想来想去,还是这样子最保险了,小鱼仙倌要是起身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更别说是跑出去沐浴了。
不得不说这个威胁对润玉很起作用,润玉整个人僵僵愣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锦觅已经顺带着在他怀里调整了个更舒适的睡姿,俨然是打定主意没得商量了。
二十六
翌日清晨,锦觅果真起了个大早。
小葡萄轻车熟路地顺着衣襟滚落出来,滚至床沿轻轻往中空一跃,变回了娇俏可人的活泼少女。
榻上之人还在沉睡,少女双手托着下巴倚在榻边,她见眼前这人睡着都是一副眉头深锁不甚安稳的模样,不由得伸出手,轻柔地给他抚了抚眉心。
“不怕不怕,本葡萄在这里陪着你哦——”
小鱼仙倌在她的话语和动作下渐渐安定下来,锦觅的手指顺着他的轮廓描摹往下,滑到锁骨处却骤然停住了。
她知道,锁骨之下被衣襟掩盖的心口处,有一片斑驳弥久的伤疤。
她变作葡萄的时候只觉得那处坎坷的很,偶尔蹭过那一处疤痕都会立刻激起小鱼仙倌的抵触,那种出自身体本能的抗拒令锦觅下意识地自觉避开,如今这般明亮的光线下,她却忍不住想揭开看看。
锦觅的指尖一寸一寸地往下辗转,落到襟口处猛然被人攫住手腕,她一惊一抬眸,正对上润玉深沉凛冽的眼。
那一眼太过复杂,她捕捉到其中一闪而逝的星芒,那星芒却也很快堕入尘埃里,消失不见。
剩下的,或是疑惑,或是痛苦,或是拒绝,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锦觅突然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小鱼仙倌。
但这不妨碍她喜欢叫他小鱼仙倌,想要摸摸他的漂亮尾巴,想要……更加地亲近他。
于是锦觅上前欺近了些,向着润玉眨了眨眼睛,声如银铃清响。
“早安呀,小鱼仙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