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齐汝没有大仇。
他虽说听命于皇帝太后会给宫妃的药里下东西,但也从来下不到我这里。他这些年对付的都是高晞月,意欢,还有苏绿筠罢了。
哦,对了原本还有傻乎乎自己凑上去了魏嬿婉。她小说里的拼命和无知导致自己白白服了多年的避孕药,而且还是皇帝允许的,这就作孽了。
我真的就很好奇,意欢吃了药结果导致身体虚弱肾水虚浮以至于孩子早夭,自己也绝望**。
但早年被金玉妍糟蹋好些年的魏嬿婉怎么就没事呢?
真就那么好的身子骨?早年一直被下避孕药生第一胎还难产说是以后难以有孕,结果不但后来一直怀孕,还生到六个孩子还能折腾到最后熬死一堆人。
就两个字,离谱。
不过我是想要齐汝这一号人的,虽然不可能为我所用,但他一个人听两面话,我只要把高晞月的旧账翻出来,以皇帝的猜疑心,这分分钟给太后上一上眼药。
太后和皇帝不是亲母子,故而时常互相猜疑算计,但是却也是命运共同体。皇帝因太后的养母身份和提携继位,太后长女也远嫁异国他乡自然要“孝顺”她。而太后一切的尊荣和儿女保障也都在皇帝身上,她必定维护皇帝的位置。
毕竟如今在这深宫,她无法操控朝廷,而膝下还有一女。
我只需要让婢女和奴才把这消息告诉传出去告诉高晞月的婢女家人,那这齐汝,是在劫难逃。但我又可以保住他的子女不受牵连,他自觉就会选了。
况且茉心染了病,她知道高晞月最恨富察琅华,人要死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的。
谋害贵妃,他不能活。
为太后办事,更活不了。
我要做的就是在齐汝要死的时候救下他家中的子女,告诉他们皇帝太后的狠心,到时候要动手人选不就有了么?
我在等着消息,在京城酷暑中。
等着海外的船队确认世界的真实,等着我派遣的商队到印度探查,等着我在海外建立的教会洗脑攻占地盘,等着我的力量凝聚。
但在此期间,宫闱间却重复着皇家的历史。
宫中的嫔妃在皇后丧期不过几月,便像豺狼虎豹般盯着后位,贪婪的口水如果能化为实体怕是要把皇帝淹死了。
如今中宫位悬,宫里位置最高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如懿,按理来说我们之中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
可是哪里有那么方便的事,富察家目前还有个皇子养着,公主也好好在宫里,哪里容得下后位旁落他人。
而皇帝,他更是怕新后谋害嫡子,不是不得已不轻易立后的。甚至前一阵富察氏新献一女进宫皇帝一下子就封了嫔位好让她照看孩子。
那就是晋嫔——富察闵秀。
富察一族到底是有势力,皇帝不得不多加安抚。他大约觉得唯有富察氏一心放在永琮身上指望他能平安成长继位大统,却不知,一个女人,比起别人的孩子,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孩子。
比起辛辛苦苦养着同族姐妹的,自己夫君的其他孩子,当然会更想要自己的孩子。
更不要说富察闵秀出身大族却只是旁支,她年幼的心里充满了对权利和家族荣光的渴望。
她也是富察氏女,又生的清丽可人、丰润如玉,一上来就是嫔位,又常得到皇帝的看顾。若再生下自己的孩子,她未必不是下一个富察皇后。
况且永琮多病多灾,她能指望这个孩子多久呢?
不过可惜的是,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皇帝效仿富察琅华干了一样恶心的事,把零陵香塞进镯子里赏给了晋嫔,如无意外,她是不会有孩子了。
而我把消息传到茉心她们那里又拒绝见茉心她们,她们干脆找了海兰和白蕊姬,不知道哪一个,在晋嫔刻意的疏忽之下总算是让永琮出了痘。
海兰在我和如懿身边虽然总想保护她,但她其实也是也是有心气的人。当年因着位置卑微而受的罪她没有忘,而我也没有忘记她才是这宫里活到最后的女人。
当然,我也不能确定真的就是她干的……
如懿再次看到茉心的时候,已经是冬天。
这一年京中痘疫四起,秋燥冬暖,略无霜雪,河井枯涸。自九月间起,痘疫流行,自河北蔓延至京郊,又波及京师,十不救五,小儿之殇,日以百计。
宫中因着从前顺治福临死于痘疫,连圣祖康熙幼时也得过,所以格外惶恐。皇帝除了忙于前朝痘疫之事,尤其嘱咐阿哥所将各位公主、阿哥都抱到生母或养母宫中养育,小心避痘。宫中供奉了痘神娘娘,为过春节所挂的春联、门神、彩灯全被撤下,同时谕令全国及宫中“毋炒豆、毋点灯、毋泼水”,并颁诏大赦天下。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大为惶恐。
如懿也十分担心自己的孩子,景熙和在我这里的永玖她都在意的不行。只不过因为永玖实在身体不好,又认床,她有心接孩子到翊坤宫去照料,可是永玖却不肯跟她去。
那就没有办法了。
虽然就算他肯我也不见得放心把孩子给她照料。
体弱的孩子,这宫里实在是要小心再小心
永琮体弱多病,携芳殿那里也格外防备,小心谨慎看顾,宫中一律不许生人出入,生怕沾染了痘疫。
而茉心,便是在那个时候求见如懿的。
彼时如懿正与海兰闲话宫中痘疫之事,连一应的乳母保姆都不甚信任,一切都必得自己亲自过手,她听得惢心小心翼翼提起“茉心”这个名字,不由得含了几分诧异之色:“茉心不是伺候慧贤皇贵妃的贴身丫头么?听说慧贤皇贵妃死前放心不下他,将她指婚给了守顺贞门的一个侍卫,之后便在古董房当差。她忽然要见咱们做什么?”
景熙活泼地笑着,她越发逗得永琪笑个不止,拿着拨浪鼓哄了永琪玩,而海兰懒懒说漫不经心道:“如今皇上只宠着晋嫔。咱们得闲不用伴驾,见一见茉心便又怎么了。”
如懿沉默片刻,将永琪抱到乳母怀中,又吩咐把景熙带走。
见到茉心的时候,是在古董房边一间昏暗的小庑房里,想是她平日当值时所住。茉心一副妇人装束,簪着白绒团花,枯哑的头发用一支素银平簪紧紧压住。她眼睛通红,人也木木的,像是没有活气似的,哪还有半分像从前在贵妃身边骄傲的模样。
如懿和海兰见茉心这副打扮,知道她是家中出了丧事,便道:“你家里怎么了?是不是有为难的地方?”
茉心离她们俩远远的,缩在墙角一隅,戚然叹道:“奴婢的丈夫殁了,奴婢今日是过来替他收拾遗物的。”
如懿叹口气:“惢心,备下五十两银子给茉心,就当给她丈夫操办后事。”
惢心答应一声:“那奴婢回宫去取。”
茉心惨然一笑:“娴贵妃娘娘,难为你还肯给些赏赐,倒不计较奴婢曾是伺候慧贤皇贵妃的人。”
窗外寒气犹冽,庑房里并不如嫔妃所居的宫室一般和暖春洋。如懿远远立在茉心身前,静静听着,心中忽然有一阵短暂的心安。
与高晞月十数年的争宠怄气,是落在宫墙缝里的尘灰,抠不出,抹不去,只能任它停留成时光柔和的折痕。当这些曾经轻狂的片段从如懿的回忆中慢慢剥离而出时,她不胜欷歔,然而那欷歔也是属于胜利者的活着的绮想。毕竟如今活着的人,是她自己。
所以,她凝望茉心的目光疏远而冷淡,却不失一缕悲悯之色:“所谓计较,是对活着的人而言。斯人已逝,前尘往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你只是慧贤皇贵妃的侍婢而已,何必再与你有所纠葛?”
“那么奴婢来找娴贵妃,果然没有错。”茉心俯身一拜,“从前奴婢多有不敬,这一拜算是还了。”她微微一笑,叩首道:“只是娴贵妃既然赏赐,五十两银子怎么够?两个人的丧事,要给也是一百两了。”
如懿的眉心细细地拧起,打量着茉心道:“这话怎么说?”
茉心的脸是萎黄的花瓣的颜色,有慢慢颓败的迹象。她惨笑道:“奴婢的丈夫死于痘疫,奴婢服侍了他这些天,恐怕也逃不了了。昨日早上起来,已有呕吐、头疼的症状,今天手臂上发现了两颗红疹子。所以,两位娘娘,奴婢离你们那么远。”
如懿听得“痘疫”二字,心下一阵紧缩,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海兰紧紧依在她身畔,勉强镇静道:“你都得了痘疫,还要见本宫和娴贵妃,是要让我们染上痘疫,好让你替慧贤皇贵妃报仇么?”
茉心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的恨意,摇头道:“奴婢知道,慧贤皇贵妃死不瞑目,最恨的人是谁!”
如懿凝视她片刻,摇头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做什么?”
茉心呵呵笑着,干枯的唇微微张阖:“就是因为奴婢到了这个地步了,才终于有了办法。”她笑起来露出森森的白牙,“慧贤皇贵妃死前,奴婢就被指了一个侍卫嫁了,为的就是还能留在宫里好寻个机会。可奴婢身份低微,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她虽死了,却又有嫡子都生下来,可奴婢一直得得慧贤皇贵妃死前有多恨,因她贵妃这一生都没有最母亲的机会!奴婢答应过皇贵妃,一定会替她报仇雪恨。”
海兰不以为意地摇头,静静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如玉髓莹红通透如石榴籽一般,衬出她一双柔荑如凝脂皓玉,那镯子是清欢曾经在她决定争宠时给她戴上的,婚前的首饰。
“晋嫔如今在长春宫照料,那里,你进不去的。”她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茉心,“你要我们帮你?”
茉心点头道:“奴婢既然得了痘疫,法子反而多了。奴婢知道,娴贵妃娘娘和慧贤皇贵妃一样恨她。”
海兰盈然一笑:“你倒真是明白本宫的心思。”
如懿略想了想,背过身去,只留下华服高鬓的身影:“这件事,本宫不做。”海兰忙跟过去,语不传六耳,“姐姐,你忘了她是怎么害你的么?姐姐到如今伤及宫腹,以至于永玖那么病弱,姐姐以后也难有子息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姐姐若怕脏了手,我来做便是。”
如懿的心忽然一颤,“海兰,皇后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无知孩童,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怎么能下手?况且我们从来都是一体,我做和你做有什么区别,咱们都别脏了这个手。”
“就当,就当为我们的孩子积德吧。”她想起自己还养在清欢膝下时不时就病倒的永玖,几乎叹息着说。
海兰犹不死心,“姐姐,那孩子总会长大,就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如懿摆一摆手,转身向茉心,决然道:“抱歉,本宫与愉嫔都帮不了你。”她见茉心遽然变色,越加宁和道:“本宫知道自己无用,所以有心无力。”
如懿说罢,旋身便挽着海兰的手出来。她殷殷道:“咱们走吧。回去好好儿拿药水洗洗,免得染上痘疫。”
海兰犹不死心,低低道:“姐姐,咱们真的不做?”
如懿沉声道:“若在从前,我绝无二话。戳她的软肋,我心里痛快。可如今人都不在了……”
海兰的声音有些尖锐:“不只是为了孩子,姐姐也担心地位和尊荣受损,也怕皇上知道吧?”
海兰微微黯然,“姐姐,我真怕有一日,我们的顾虑太多,便只会束手无能了。”
她是明白的,在宫中绝不能放自任流,否则就会被宫里吞个干干净净。
只是,她不做,不代表别人不能做。
茉心的消息我留意着,一个不行换下一个,终于,在皇帝歇在如懿宫中时,永琮出了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