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人间有味是清欢 第2章 哭灵

云板声连叩不断，哭声阵阵，阴沉的气息仿若云雷厚重闷闷盘旋在头顶，叫人窒闷而压抑。这是国之大丧，雍正皇帝驾崩了。

我俯身于众人之间，麻木叩首，再起身，然后俯身，叩首。努力回想这在宝亲王府这难挨的六年，然后榨出自己的眼泪，不过这里面却没有一滴，是发自内心的悲恸。有的只是面子工程而已，她作为他儿子的妻妾之一，自然不能不在哀仪上不露半点悲伤。

已经持续了几天的哭灵让我的身子吃不消，反复跪来跪去更是让我感觉下半身都快不遂了。该死的，这破规矩。

我还是要苦苦忍耐，不然一个不敬的名头扣下来，我和孩子的未来怕是完蛋了。

不过一朝王府成潜龙府邸，弘历能君临天下，皆是拜这个男人之死所赐。我还是要感谢一下他。不过其他人应该和我一样吧。

这样的念头一转，我悄然抬眸望向别的女人。

啊呀，都是一样的做派。一样的浑身缟素，一样的梨花带雨，不胜哀戚。

忽然，前头微微有些骚动起来，有侍女低声惊呼起来：“主子娘娘晕过去了！”

我见青樱跪在前头，立时膝行上前，跟着扶住晕过去的富察氏。高晞月也跟着上来，惶急道：“主子娘娘跪了一夜，怕是累着了。快去通报皇上和太后。”

我身份不如他们，只是静静待在后面。

青樱看了晞月一眼，向众人道：“主子娘娘伤心过度，快扶去偏殿休息。素练，你是伺候主子娘娘的人，你去通报一声，说这边有咱们伺候就是了，不必请皇上和太后两宫再漏夜赶来。”

晞月横了青樱一眼，不欲多言。青樱亦懒得和她争辩，先扶住了富察氏，等着眼明手快的小太监抬了软轿来，一齐拥着富察氏进了偏殿。

而老样子两人针锋相对又开始了。

这两人当年同日被先皇赐给弘历，之后同为侧福晋在王府里多年不和，多有龃龉。这样的场景，是看惯了的。

“这里可不能没有人主持，妹妹，我不在你就是位份最高的人了，还是留下吧。”青樱道。

高晞月眼波一横，压着不训道“我也是侧福晋，不能不侍奉在姐姐身旁，况且，姐姐不一定乐意见你吧。”

青樱笑而不语，望着她淡然道：“姐姐自然是明白的。”

高晞月微微咬一咬唇：“我希望自己永远都能明白。”

她退后两步，又跪下，朝着先帝的金棺哀哀痛哭，仿似梨花微颤，低下柔枝。

啧啧，要不是她无脑骄横的内在，她这皮囊怕是能得到比现在更多的恩宠。毕竟，就连身为女人的我，都能感受到她的魅力，那么柔弱，似一缕轻烟薄雾，让人不忍远离。

可是她就是一个无脑而且嚣张霸道的女人，媚上而欺下，在王府里没几个人是喜欢她的，我就不说了，就连她的夫君弘历也不过把她当一个玩意儿而已。

一个女人不能得到自己丈夫起码的尊重膝下也无子嗣，还要这么野心勃勃争强好胜，我为她而悲哀。

不过反正我们也不过泛泛之交，甚至因为她潜邸时常常的针对，还挺乐意看她时不时犯蠢。这也能给我多少出口气。

这六年，她高晞月没少找我麻烦。

那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日子，在我父亲升职，我生下儿子以前可是很难熬的。

当年，我和她同被选为格格被抬进王府，富察氏送了一对手镯给她和青樱，又特别送了一串加了料的红玛瑙珊瑚手链(据说是皇家赏赐的)给我，她就开始针对我了。

大概是因为既愤恨与我和她同处格格之位又觉得我不配被正房如此重视。

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破落满人的女儿，虽有个老姓却是旁氏，父族也没有得力之人，哪里比得上她父亲如今是朝中重臣，自己又是唯一嫡女的尊贵呢？

可之后洞房，我们三个原本也一起进门。可弘历第一晚先去了青樱那里，第二晚没有去高晞月那反而去了我房内。那时起，她就对我恨的咬牙切齿。估计在她心里，我狐媚勾引了弘历，和青樱一样是阻碍她恩宠的贱人，于是明里暗里嘲讽我不说，也总是各种使绊子下冷脸。几年下来我们处的和仇人没有两样。

而如此“得宠”的我，富察琅华自然心里有疙瘩，看不太惯，我又是硬着三天两头就把手链摘下不戴，她也明着暗着为难我。虽然她顾及面子不会太过分失了贤良的名声，但三天两头言语上敲敲打打总少不了。

我也是无辜躺枪了。

原本我并不想与她们交恶，虽然知道不可能亲如姐妹但是尊重我是给足了的。但是高晞月总和我过不去，又紧紧巴着富察琅华，三天两头给我上眼药。而富察琅华心里忌惮我们，却深知拉一个打一个的道理，又看中高晞月家世，自然常常偏着她。一来二去她虽然没有出手做什么，我和她的关系便如纸糊的一般了，面子工程而已。

弘历他是为什么这么喜欢到我这里来呢？我当真不清楚。

论长相讨男人喜欢我应该比不了长开了的高晞月（虽然高晞月疑似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论重要我也比不上他正房富察琅华和心尖好青樱；论柔顺我也比不上汉军旗后来入府的绿筠；论妖娆殷勤我比不了金玉妍。

我待他一贯是你来我在这里高高兴兴，你不来我也悠然自得生活丰富多彩。

横竖我没把他看得太重，一个大猪蹄子，就那样。

若我手里紧，没钱我就对他殷勤点，其他时候，我不不主动，不承认，不负责。

但他就是喜欢时不时来我这里，这也是未解之谜。

我从来是无意争宠的，但面对满院子女人的恶意也不能任人随意压园捏扁。

于是，我在一段时间后就“意外”拆穿了青樱手镯里藏有大量零陵香的真相，借此与青樱联络上后让她在富察氏生下二子后怀上了孕，又帮她保胎，借此搬到了她的院子里，和海兰比邻而居。

我也是不得已为之。

我知道她们这一党是被动派的，加进去好处不太多，然而树大招风，但我此时实在我势力单薄，不想被富察琅华高晞月错缘搓扁就最好加入最得宠的青樱一派。

入宫以后如何不好说，至少目前青樱很得宠。在她旁边，我的得宠就不打眼了。不说先前玉如意的事，她个人在王府也很显眼。不知道怎么说，除了老好人海兰以外，几乎所有和她相处过的女人都把她视做心腹大患。有她在，我就不打眼了。

她有侧福晋的身份也可以压住高晞月和金玉妍，然而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却没有事实上的权利可以去干涉我日常事或者人。

当年皇后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乌拉那拉氏因此可以说是因此名声扫地声名狼藉。虽说她是侧福晋，可青樱这个侧福晋原本就得的勉强。前朝后宫的眼睛都盯着，这几年她过的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正经的权力有也拢在富察琅华手中，哪怕她愿意分给青樱一些，她也不敢接下。

她对我没有多少权力可用，不涉及渣渣龙时个性也算得上温柔好相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况且她在自己有孩子的情况下不至于容不下身边的姐妹生下自己的孩子，只这一点就够了！

之后一年青樱生下了四公主璟熙，绿筠生下三子永璋，我则是避孕避了近四年后怀了孕，打起精神防了十个月生了我儿子永瑾。

后来，日子就好过了。

他现在三个多月了，平日都是养在我房里，晚上在我跟前睡的。我几乎豁出命生下的孩子，我真的离不开。

我这次离开这么久，不知道他怎么样，让人心里牵挂。

然后又是一个时辰，等终于能休息的时候，我赶忙躺下，让绿珠松了松骨头，然后喝了几口汤，才忙问道“永瑾怎么样了？”

“会主儿的话，一切都好呢，晚上虽说哭了一会，但还是精神很好，早早就吃了奶，睡下了。”绿珠说着，给我捏了捏腿。

“主儿，您可是累坏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应了，“这也是最后一日了，我没什么妨碍的。”

“要紧的还是把孩子照顾好。”

“是。”她们应道。

我是不太想纠缠什么的，反正一切荣华富贵都是虚空，过眼云烟，我在宫里唯一的亲人就是孩子了。

虽然他来这世上并非所愿，但我会尽最大努力给他幸福。

宫妃的日子，又是在四堵围墙里吧，烦人。

“好了，扶我起来。”我撑着说道“躺的太久骨头会适应不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