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不解,为什么她练习轻功的地点还是选在入夜后的屋顶上面。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别在晚上跑屋顶上练吗?”
“不一样,之前你是自己一个人折腾,现在有我教你。”
小河无从反驳,倒不是因为她懒得动脑子,而是之前小册子上很抽象的说法,经过叶修的讲解,就变得容易理解多了。反复练习枯燥是挺枯燥的,不过一个礼拜过去,当小河落脚时变得比以前稳多了,她忍不住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
“谢谢你,叶修……师父。”
除了喜悦,大概还加了一点点崇敬。
“别别,别这么叫我,小唐都不这么喊。”
“哦。”
这倒是的,小河已经知道,叶修除了教会了小唐轻功,还在后院教她别的。
“你还是叫我名字就行。”
“知道了。”
“对了,你的名字小河,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个‘小荷’?”
「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个‘小荷’?」
「不是,河边洗衣服的那个小河。」
小河正准备从屋顶上下去,听他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脑海深处的记忆片段闪回。
“不是,就……”,她不想按之前的解释回答叶修,又一时想不出新的说法,目光扫过叶修的手。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叶修伸出手——
一笔一划,小河在他手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微风从屋顶上吹过,她的声音出现在风里,“就这个‘小河’”,像是随时都会被吹散。
掌心里痒痒的,叶修眼见她跳到地上差点儿没站稳,想起她刚才一瞬的失神。
*
小河最近白天在厨房帮忙做糕点,等天色暗下来后,跑屋顶上练习轻功。根本没有别的时间去想其他事情,要不是叶修突然那么问她,她已经把张佳乐藏在了心里的最深处。然而一旦又想起,结了痂的心上又撕开一个口子。
她无法闭眼,因为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也不能入睡,因为梦里也会见到他。她从床上起来,拿着小册子坐到桌子前摊开,蘸有墨水的笔尖碰触到纸上的那一刻,黑色的液体化开。笔尖柔软,凝固后却变得僵硬。
张佳乐
张佳乐
张佳乐张佳乐张佳乐张佳乐张佳乐
张佳乐……
这个无从说出口的名字,只能在纸上写出。她写得潦草,比不上抄书时的认真;又写得飞快,比不上在叶修手心里比划时的仔细。
楼下,陈果跟叶修交班。
“怎么样啊,小河学的?”
“还成吧,比之前好点,就是落脚还是太重了。”
“再练练?”
今天唐柔也在。
“得换个地方练了。”
“诶叶修你说,能把她拉咱们这儿来吗?”
“老板娘,你别逮到一个人就想着拉过来呀。”
“果果,我看她可能没这个意思。”
“怎么个说法?”
“很明显啊,她对除了轻功以外的都不感兴趣。再说了,她要有这个想法,早随便找个门派加入了。”
“叶修你的意思是她资质还不错?”
叶修和唐柔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俩同时笑什么呢!好吧,你们可别瞧不起普通人啊,‘勤能补拙’,都听过这句话吧?”
“好啦果果,你该去睡觉了。”
唐柔把人往后院方向引,叶修则在数日后带小河来到了一处没人的湖边。
小河不明白为什么她站在湖边而叶修坐在小船上。她现在能从西头屋顶飞到东头了,但叶修说她落脚太重,轻功的连续性和轻这两点得同时保证。她说她想更上一层楼,于是叶修换了个地方带她。
可是她从来没在湖面上飞过。
“等会儿我把船划开,先离岸边十米吧,你就试着从那里借轻功上船。”
她问叶修,踩在水面上得用多大的力?
“如果一言两语能说的清,我就不用特地选这个方法教你了。总之按你原来落在屋顶的力道,水面只需用三成。”
“三成啊……”
“你先试几次,找找感觉,飞过来前先在脑子里想象下。”
小河点点头,第一次上船,湿了一只鞋;第二次上船,两只鞋都湿了。几次下来,小腿部分都湿了,踏到船上时,连带着湖水一起上来。她瞥了眼坐在小船另一头的叶修,他的刘海上一颗水滴正往下掉。
“小河姑娘,你是想让我在船上洗脸呢?”
唉,落脚还是重了。
“我再练几次。”
小河转身往岸边飞去,几次下来小船上的木板颜色都变深了。
“看来下次还得带个勺子来舀水。”
“要不,换个水浅一点的河边吧,有石头的那种下游?”
“如果你现在十岁,我可以让你这么练。”
没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就像她当初制作桂花糕,糯米里要和多少水,也是一点一点地试出来的。这一点一点一开始不能凭感觉,而是做好记录每次增加或减少一定量。受此启发,小河换了个思路,试着一次比一次减少一点力道,终于在几次尝试后,没有甩着水上船。
“不错,好像有点想法了。”
听到叶修的肯定,小河心里舒了口气。
“那我再把船往后划十米,你就照着刚才的节奏回到岸边。我们开始练二十米的距离,没问题吧?”
“没问题。”
小河认为自己找到了感觉,正想继续按照这个思路多尝试几次,满怀期待地同意了叶修定的目标。
从二十米到十米的节奏很好,再从十米到岸边,有点儿赶了,差点就栽在地上。小河并不气馁,她转身看向二十米开外的小船。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小船在湖中摇曳,一直在练习没注意到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在夕阳的笼罩下,坐在船上的黑衣身影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保持节奏,想象下力道,从岸边到十米的距离,脚下很轻,借助落脚处水面的浮力再度跃起,从十米到二十米,也没问题的。然而小河很快意识到实际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没能跳足长度,又犯了屋顶上的老毛病,她想着再度起跳,但水面不比屋顶,这加深力道就等于往水下送。等她胸口以下完全没入水里,她已经没法控制住自己身体了。
*
“这天都黑了,两人怎么还没划完船回来?”
“可能没那么顺利。”
陈果和唐柔正说着,就看见两人颇为狼狈地进了客栈。小河的头发贴着脸,衣服出去时是浅绿回来时成了湖绿,再看看她旁边的叶修也好不到哪里去。
“翻船啦?”
陈果问。
“是啊。”
“我去换件衣服。”
小河跟陈果和唐柔打完招呼,小跑上了楼梯。
“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唐柔将看向小河的视线收回,若有所思地问叶修。
“二十米而已”,叶修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转身想去倒杯热茶喝,“这姑娘落了水直挺挺地往下沉,都不知道扑腾两下。”
“你有没有好好教人家?”
“我都陪她落水了。”
听完陈果摆摆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忙催促叶修去把湿衣服换了。
房间里小河沉默,她落水之后只想着怎么才能再跃回水面,可是脚上使不上劲还喝了好几口湖水。她本以为叶修会把船划过来,再把她从水里拉上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跳下水。也许是耳朵里进了水,此刻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第二天一觉醒来,她想着应该去给叶修道个歉,还有得跟他说会找个水浅的河流下游自己一个人先练着。结果一下楼老板娘就跟她说叶修发烧了。
“发烧了?”
小河皱起眉头,“是因为昨天下水救我吧?”
“也不全是,可能是他最近太累了。”
“对不起,如果我会游泳……如果我能练得好点儿……”
“凑巧啦凑巧。”
“我去看看他。”
叶修的房间在陈果和唐柔的里屋,用来储藏杂物的。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在滇南,她和叔婶的房间结构,异曲同工。不过很快她的思绪转回正事,路上她接过唐柔熬好的药,自告奋勇要给叶修送去。
然而小河进了房间刚想跟叶修道歉就被叫停。
“怎么你们都说是凑巧?你是因为落水湿了衣服,路上又吹了风,回来没立刻换。”
“那我问你,你和我一样湿了衣服又吹了风,为什么你没发烧呢?”
“因为……”
“所以说还是凑巧。”
小河盯着叶修看了好一会儿,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丝病态,这样就能从这个弱点下手,让他好好休息。
“你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现在看上去特别虚弱似的,我不就发了个烧么。”
“那你要赶快好起来。”
“这么心急啊?怎么你也得自己琢磨几天……”
“不是”,小河打断叶修,“是我不该让别人因为我的私欲而陷入任何不利,或者产生负面的情绪。……哪怕只是凑巧,一时兴起。”
“行,你自己看着办。”
叶修见她一脸坚决,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见她拿着喝完药的碗出去,没一会儿人又进了屋,还带着张椅子。
她坐上椅子,拍拍裙裾,并不看向叶修,“你正常休息,不用在意我,我等你烧退了再走。”
小河心想,你不让我跟你道歉,那我只能用实际行动来弥补了。她不懂医术,只能想到这样的做法。也许这么做会让人讨厌吧,但是不想欠他人情。
“那你表情别这么严肃,看得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快好。”
他怎么还是这么能说,发烧了不难受的吗?
“我问你,昨天落水后你怎么没什么动静,也不扑腾两下的?”
“哦,我听说落水后不能乱动,自然而然就会浮上来。”
“那你也得把嘴巴闭上,让身体躺平啊。”
“这样的吗?”
小河扭头,叶修看着她把脸转向了自己。心下感慨她刚才还在故作深沉地发表『人生感悟』,这会儿才算恢复了点平常的样子。
“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你骗我的?”
“没有没有,是真的。”
“谢谢,谢谢你下水救我。”
“我是不是不接受,今天你就杵这儿了?”
“确认你睡着了我就走。不是,是等你烧退了。还有,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叫我。”
“你这么念叨下去,我还真的有点困了。”
生病哪有不难受的。看着跟个没事人似的,这时候就该乖乖睡着出几身汗才能好得快。小河见叶修终于闭上眼闭目养神,这才跟着放松了下来。
曾经,自己一时兴起,嗯是一时兴起,说出了『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明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
小河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再见到张佳乐,首先要跟他道个歉。跟他说,如果这是段令他不愉快的记忆,还请忘记;又或者,把当时认为绝对不可能会说的违心的话,对他说一遍。
「对啊,我对你就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自己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一时兴起的事情了吧。
太阳西沉,朝霞在月亮升起前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叶修醒来后,看到小河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确认自己烧退了之后从床上起来,环顾四周最后决定拿件外衣披到她身上,不想她睡眠极浅,醒了。
“哟,吵醒你了。”
小河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大脑放空,根本没听清叶修说了什么。落日的余晖映在房间隐约可见漂浮的尘粒,她视野朦胧,认出眼前人是谁后唤了一声——
“叶修”。
声音不大,也算不上清脆。就好像石块闷声入水,沉沉地沉入水底。
小河妹子最后的条件反射,绝了
个人很喜欢这里
这声闷闷的『叶修』,闷声入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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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