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短篇集 第32章 伞修《橘子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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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嘉世的时候，有段时间陶轩喜欢给苏沐橙买热搜。

彼时他还是个聪明且年轻的商人，懂得借助互联网与自媒体吃一份红利。而苏沐橙度过了被全网黑成“叶秋身边花瓶”的第四赛季，到六赛季的时候已经成了女选手中实力佼佼的代表。

她本就有张放在演艺圈也不可多得的脸，荣耀技术跟上以后更是吸引大批人气。从某种意义上说陶轩也是看着她长大，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因而嘉世宣传部买热搜的时候都很会挑时机，圈来不少女神圈外粉。

黄金一代每年都会找机会聚一聚联络感情。那年他们集体跑去一个清吧玩，楚云秀二十一岁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流浪歌手的心，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居然肯借来酒吧乐队的吉他陪她一起胡闹。喻文州打荣耀之前玩过乐队，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架子鼓后面。黄少天被他惊艳到不行，举着手机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大声嚷嚷键盘手呢键盘手呢？再来个键盘手就够凑齐半个乐队了！我要看队长敲鼓！快来一个键盘手！

有人回答“键盘手今天没来。”楚云秀站在主唱的位置，鹿般湿润的眼里显而易见沾上低落情绪。苏沐橙本来躲在一边喝橙汁，那个眼神却忽然触到了她心底的某处柔软。于是她放下杯子，轻描淡写地跨上舞台：

“我来吧，我会弹钢琴。”

好友的眼睛一下就被点亮了，苏沐橙俏皮地眨眨眼睛，将一根细白手指压在唇上。听见观众席里的黄少天大声吹起口哨。

电子琴是雅马哈的，她在上面敲击一串流畅的琶音。听声音能感觉到技巧有些生涩，但以电竞选手选手的职业素养，在一首歌里捡起来也是很简单的事。

舞台开了颜色温柔的灯，淡淡光晕从上方洒下来，衬得苏沐橙的皮肤愈加细腻洁白。

有人弯腰绕到舞台一侧，对她举起手机。苏沐橙垂眸按下第一个琴键，心道以嘉世老板的个性，最迟今天晚上就能看到自己的直拍上热搜。

果不其然，傍晚她在黑灯瞎火的训练室找到叶修，此人转过身第一句话就是：“今天玩得开心吗？弹得不错。”

屏幕上，竞技场刚跳出K.O.大字，金色翅膀在黑色背景上旋转，衬得他脸上光影变幻。

训练室里没有别人，苏沐橙索性卸下所有偶像包袱和伪装。她把外套往桌面一丢，仰头坐进转椅转了半圈，这才往后捋了捋头发，道：“累死了，渴死了，聚会好累。”

“要喝水吗？”

“喝。”

叶修把自己的水杯递给她：“刚才刷的。”

她咕嘟咕嘟一口灌下半瓶，抹了抹嘴。

“呼……活过来了。”

“我看到微博热搜了。”叶修点开嘉世队员群，爆手速往上拉了好一会，指给她看陶轩分享的微博链接，“会即兴了啊？自己练了？”

“瞎弹的。”苏沐橙嘿嘿笑，“反正他们也听不出来。”

叶修“噗”一声笑出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他把双手在脑后交叉，仰脸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没想到你现在还会弹琴。”他慨叹道，“我都快忘光了，只会弹命运交响曲了。”

“去学野蜂飞舞吧。”苏沐橙笑眯眯地建议，“秀秀今天给我听的，说这个很快呢，得高手速才行。”

“唔，行啊。”果然只有APM相关才会引起叶修注意，他伸了个懒腰，“我练一练。”

“钢琴还是你教我的呢，结果倒是你先忘了。”

“没办法，我老了嘛。”年仅二十四的荣耀教科书毫无偶像包袱，“只能打打游戏这样。”

可我的第一台手卷钢琴还是你给我买的呢，苏沐橙眨眨眼睛。

本来是因为学校才艺表演要求才弹的钢琴，几年后却误打误撞成就了联盟女神的才艺人设，这点当时三个人谁也没想到。

她按亮手机又锁屏，无所事事地玩了一会，忽然抬头。

“说实话，那时候你们是不是攒了很久的钱？”

叶修挑眉：“也不是，那个月恰好拿了一笔外快。”

于是她笑起来：

“怪不得哥哥总是说你乱花钱。”

他们不常谈起苏沐秋。这位他们共同的亲人就像攀附旧痛的常春藤，活在他们的举手投足和待人接物中，被一切充满，也充满一切。

“女孩子弹弹琴，很有气质的。”叶修悠然靠向椅背，从队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燃起黑暗中一点火星。

“这个我知道。苏沐秋懂什么。”

叶修的声音里藏着淡淡的回忆感。键盘有一会没人操作，黑底的泡泡屏保替换了荣耀的人物界面。苏沐橙借着马路上的路灯光凝视叶修的轮廓。她曾经陪着这个人走过多少年，看着他从毛头小子长成可供她依靠的参天大树，看着那张曾被苏沐秋掐着感叹“这胶原蛋白”的脸被时光镀上痕迹。

“……抽烟不好。”

“呃，”黑暗中火星一跳，叶修含糊地开口，“我是队长。”

“你黑眼圈都好重了。”

“……就抽一根。”

含混的声音顿了顿，带着抹不去的无奈。苏沐橙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伸了个懒腰，把桌上的衣服推开，从转椅上起身。

“你要回去？”

叶修抬眼，黑眸里火星一闪。

“给你泡茶啦，泡茶。”

“啊？”

“熬夜的人应该多喝绿茶。”

她在饮水机前蹲下，捏了一撮自己寄存在铁盒里的雨前龙井，放进纸杯，又注视小小的杯子被开水注满，“保护眼睛的，对皮肤也好。喏。”

叶修抖抖衣袖，双手捏着纸杯沿，啜了口。

“怎么样？”

“烫。”

苏沐橙挑起一条眉毛。

叶修龇牙咧嘴地竖起大拇指：“好喝！”

“是茶好喝，还是泡茶的人手艺好？”

苏沐橙笑眯眯。

“当然是泡茶的人，手艺杠杠的。”

于是她复又坐下，兴味盎然地看着荣耀第一人捧着杯子小口喝着她泡的茶。叶修说过他有个名叫叶秋的弟弟。或许是因为都有比自己小兄弟姐妹的缘故，苏沐秋和叶修两人都在苏沐橙身上倾斜了不少的关怀。她没有父母，却被两个哥哥宠成了掌上明珠。

陈嫂给他们拿过一盒茶叶。那两人熬夜刷副本时，苏沐橙就会给他们烧水泡茶。茶叶太少，茶杯通常也只有一个。虽然结局总是少年们分享同一杯饮料，却都以妹妹能把杯子端到自己的桌面上为荣。

他们都是在网游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却以得到一个小女孩煮的开水为莫大的光荣。

“我们沐橙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苏沐橙还记得苏沐秋说这话时骄傲欣喜的神色。为了省电他们几乎不开灯，月光落在他的眼角，给皮肤都镀上一层细白光晕。叶修附和他呵呵地笑，神情温柔。

可是明明是你们在照顾我呀……哥哥们。

叶修从来不管她熬夜。许多个晚上她侧躺在嘉世宿舍的床上注视手机屏幕的荧光，刷着刷着，鼻腔就涌上一阵酸涩。

这几年女权的呼声愈演愈烈，云秀是微博重度爱好者，常常深夜时分用转发刷屏职业圈。苏沐橙手很快地给她点赞，又盯着那些长微博的标题发愣，它们通常被修饰得极具噱头，让人以为性别的差异如此之小，以至于可以在几分钟内用认知抹平。

她又想起火星明明暗暗，叶修说：“女孩子要会一种乐器，很有气质的。”

女孩子要了解些艺术，享受生活。那么男孩子应该做什么？打架吗？

家里的三个男孩子，哥哥，叶修，还有笑笑，的确都是很会打架的类型。小时候苏沐秋带着她在孤儿院生活，每次她都躲在他身后等着那双手保护两个人免受大孩子的欺凌。十二岁时叶修牵着她的手从网吧送她回出租屋，路遇守着小巷勒索的流氓，他也是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挺起胸。而笑笑，这个搬到新家之后才加入的新成员，从小在流浪猫群里长大，能活到见到他们，大概也是曾经杀出一条血路才出山的。

戴围脖的狸花猫通人性，虽然送给苏沐秋的死老鼠被后者一脸无奈地扔进了垃圾桶，他依然会在苏沐秋分给他蛋黄时咪咪地弓起背磨蹭他的小腿。叶修曾经笑着猜测这猫是不是不会打架，毕竟笑笑连被按在盆里洗澡的时候都不会露爪子。

“奇了怪了。”黑T恤的少年蹲着挪了两步，伸手撸了一把猫头，“笑笑，你怎么脾气这么好啊？是家猫吧苏沐秋？”

后面这一句他转向苏沐秋，被后者否决。

“我觉得不是，”少年声音清亮，“你看他身上的伤，肯定是和猫打架打出来的。”

“唉，受罪的小可怜儿。”

叶修于是帮着苏沐秋给猫擦水，话里还带着B市人浸入骨髓的儿化音。他在荣耀技术上的成就纵使十年后也无人可比，但他那天其实猜错了。笑笑不是不会打架，他只是不会把凶狠的一面亮给他想守护的人。

那是个雷声与闪电摧枯拉朽的闷热雨夜，苏沐橙被梦里一声又一声尖利凄惨的猫叫惊醒。明明睡前窗户开着，枕巾却被汗水浸得湿透。

她迷迷糊糊地抱着毛毯翻身。雪亮的闪电劈开天空，窗帘夹着雨水呼啦啦灌进小屋。外窗台攀上身形魁梧的男人，手上的刀寒光闪闪。

一瞬间，所有的汗都成了冷汗。头发软软地贴在肩膀，睡衣潮湿闷热，苏沐橙想要尖叫，可全身却都像被冻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门缝里没有电脑的光，两个哥哥已经睡了。

一只手勾住内窗台，持刀的男人攀了上来。他对上苏沐橙吓呆了的瞳孔，露出得逞的微笑。

本来守在苏沐橙身边的狸花猫突然暴起。就在男人的脚踏上窗台的那一刻，笑笑炸起了全身的毛，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离弦的箭一般，向入室的男人撞了过去。

仿佛从猫咪的动作中获得了些许力量，苏沐橙“哇”地大哭出声：

“哥——叶修哥——救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