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距离雍王赵昕册封为皇太子已过了两年,这两年里太子搬入东宫,日日都有直讲到那去为太子讲学。
赵昕也都耐着性子的全盘接下,可越听火气却大,课后他来到练武场,接过箭搭在弓上瞄准了远处的红心靶子,两指徒然一松,箭便飞了出去,稳稳的入了红心之间。
“好!”不知何时来的徽柔拍着手。
赵昕放下弓小跑了过来,丝毫不见刚刚气呼呼的模样,惊喜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是过糊涂了,连十三哥和高姐姐回宫复面拜门的日子都忘了。”徽柔拿起侍从木盘里的面巾递给了赵昕。
他与赵宗实的关系尴尬,与他妻子高涛涛也未见过几面,属实称不上熟悉,原先这宫宴是不打算去的后想想又怕被人说无容人之量才作罢的。
赵昕接过擦去了额头上的细汗,笑道:“日日被他们折磨我觉得我都快成两个人了。”
徽柔也颇为心疼,才短短两年的时间那个牙齿漏风追着自己跑的小鬼变成了这大宋的储君,“要不就让爹爹为你在换一批?”
赵昕摇头把面巾又放回盘中,拿起一杯白水一饮而尽,“换来换去还是这两党的人,徒增麻烦累的也是我。”说完怕徽柔为自己担心又扯开了话题,“今日阿姐穿的这般好看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徽柔脸颊浮上红霞,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才不好意思的在赵昕耳边说:“今天爹爹嬢嬢大概要给我选夫婿。”
赵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了,最近爹爹话里话外的问他对京中哪家公子印象好,又有哪家公子品貌不端原来是这个意思,吩咐候在一旁的侍从,“贺聘,去把我的弓拿上。”
“别去。”徽柔出声拦下,然后焦急的问赵昕,“你要拿弓作甚?”
赵昕瞪了一眼贺聘,年纪不大气势却十足,贺聘会意立马对徽柔福福身跑去拿弓了。
见贺聘是拦不住了,徽柔只好拉住赵昕不让走,赵昕故作不解道:“怎么?不是阿姐来找我去宴会吗?为何不快些走呢?”
徽柔跺脚怒道:“最兴来!!”
“阿姐放心,我是不会对你未来的夫婿如何,只是想比试比试他是否武能百步穿杨。”赵昕笑道。
想来爹爹这般疼阿姐他这弓怕也是白拿了,能做国朝最尊贵女子的驸马此人定是出类拔萃的。
徽柔的怒气顿时消失殆尽,眼眶悄悄的红了,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秋天的那个午后,萝卜样的最兴来对她说:就算是爹爹不管自己了,他也会为她出气的。“我不想嫁人了。”哽咽道。
“好啊。”赵昕随口答道,简单的好像只是说了句天气真好一般。“不想嫁便不嫁,反正这宫里大得很,要是那些多管闲事的谏官逼得紧了,我便腾出东宫来让你住,我看哪个敢上劄子叨叨我。”他早就看这群谏官不顺眼很久了。
这记仇的模样逗笑了徽柔,她擦去眼角的泪珠,“你不怕我还嫌烦呢,再说了爹爹给我选的人定是最好的。”
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打雷的样子,着实是令赵昕看不透,“那你到底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呢?”
徽柔没正面回应只是拉着怀吉跑了起来,独留一句话飘在空中,“拿好你的弓快些来,迟了宫宴可就不好了。”
宫宴里赵昕求了赵祯把位子排在了苗贤妃的身边,母子二人不能时常见面,苗贤妃见他过来可开心了,一个劲儿的拉着他说话,按照徽柔以往的脾气肯定是要吃味的,但她如今可顾不得这么多了,悄悄的唤过怀吉,托他去看看爹爹要给他选的驸马长什么样。
这话才说完曹皇后家的人便来问好了,只是他们在珠帘后面看得不太真切。
曹皇后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弟弟曹佾洒脱对侄子管教过于放纵让她有些看不惯出声提点道:“你对评儿太过溺爱,他虽聪明却过于浮躁贪玩了。”
曹佾弯腰拱手,“臣弟定当严加管教。”站在他两侧的曹皇后的两个侄子跪下拱手齐声说道:“请姑姑教诲。”
曹皇后也只是这么一提,见他们放在心上话语也柔和了许多,招招手,“评儿诱儿过来说话,”
曹评和曹诱便越过珠帘进来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徽柔端看那位年长些的男子,疑惑的说道:“后羿?”
经徽柔这么一说,赵昕倒是想起来了几年前好似他们出游时确是见过此人。
曹皇后记性就比赵昕好,她不但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教训道:“哪有世家公子在赛神会上自己上彩车扮神仙的,你看公主都还记得可见当时有多么胡闹了,多少人看着。”
眼见曹评被训的下不来台了,苗贤妃出来打着哈哈,毕竟这也算是自家女儿捅出的话篓子,“当时小公子才十四五岁不过是好玩而已,是徽柔莽撞了,才让娘娘为旧事生气。”唤过徽柔,“来,徽柔,这是曹哥哥,这是曹弟弟。”
徽柔乖巧的唤人,扭头便求曹皇后,“嬢嬢,我能带弟弟去后苑玩吗?”
曹皇后也不想计较陈年往事,只是不训斥两句便又会被人找到话柄,见苗贤妃都这么说了,她便准许了徽柔的请求,“去吧去吧。”
徽柔欢快的带着曹弟弟走了,曹评望着曹皇后看起来也是想去。
“评儿也去吧。”曹皇后道。
人都走了就独留一个赵弟弟坐在席间,“阿姐就这么走了?”
今日到底是谁巴巴的到东宫哭鼻子的,这河都还没过呢就准备拆桥了。
苗贤妃噗呲一笑,问:“你怎的还坐在这儿,他们玩捶丸你不去吗?”
赵昕气鼓鼓赌气道:“不去,我已经过了喜欢玩捶丸的年纪了。”
苗贤妃和曹皇后听这话纷纷都笑起来,原来这老少皆宜的捶丸也会有年龄的限制,这可是她们头回听说。
儿子气鼓鼓的当爹的也是气鼓鼓的,赵祯入席时面色不虞,拿起茶碗饮了一口,曹皇后一问才知是为了魏国大长公主要把夫家外室一女认作嫡女一事气闷。
这长公主贵为皇女性子温良,但所嫁非良人,这位驸马家中有了贤妻美妾却还不知足,暗自与乳母苟合有了一女,原本赵祯当时便要处置他的,可耐不住长公主苦苦哀求便草草放过他,之后那人也未收敛还与屡屡与歌姬舞女作乐。
一想到这赵祯不由得害怕,若是他的徽柔也遇上这么个人可如何是好。
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原本不打算来的张美人打扮的盛重,但一口就让人讨厌,话语直指不在场的徽柔。
赵昕暗道不妙,给了身侧的贺聘一个眼色,让他带着徽柔离开后苑。
贺聘会意,悄悄的退下了。
赵祯探头往苗贤妃的周围看去,正对上赵昕圆圆的眼睛,“爹爹别看了,阿姐去给我拿她的点心了。”
张美人冷笑侧着眼看着赵昕,“太子殿下可是真会胡说,取点心哪用得着公主,随便打发一个内侍不是更好。”
赵昕自小也是被惯着长大的,虽说这两年懂事不少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对厌恶之人可没什么好脸色,“我与阿姐姐弟情深张娘子自是不懂,再者说这几日我课业缠身阿姐体恤便亲自为我做了份吃食,自是不想假手于人才亲自去取的。”
“你在说一遍!”张美人任性惯了,听不得别人讽刺她半句,涂着红色豆蔻的指尖指着赵昕怒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些。”赵祯冷声说道,“要知真假去后苑一探便知。”
意思还是偏向了张美人,赵昕更觉愤愤,这就是个害人精日日的煽风点火,哪天宫里点着了她才会舒心。
去到后苑不见徽柔,只有曹评兄弟二人和几个贵戚再此玩耍,一同前来的张美人不信又好生的张望了一会可就是不见徽柔。
赵昕站在最后就这么看着,贺聘脚步悄悄的走到他身侧反手遮住嘴小声道:“殿下公主已到了内院,此刻正在休息。”
赵昕自知今日之事全是爹爹没有求证他人才有了空子可钻,但谎还是要说全了的,又吩咐贺聘去内院帮他串供。
虽未见到徽柔可赵祯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他看着几个贵女围着曹评打转又想起司马光弹劾之事,皇后侄儿行为浪荡喜骑射好丝竹,常出入教坊不但被教坊女子追捧更引得高门闺女们私画曹郎,今日一看的确如此。
“成何体统!”赵祯对曹皇后说道,“皇后对自家人未免太过放纵了!”
“是臣妾的错,没能好好约束家里,回去定然严加管教,”曹皇后从善如流的道歉,一丝异样的神色都没能在她面上寻到。
赵祯还是气,他也有过年少之时懂得这样一个人有多大吸引力,所以更是担忧,“徽柔现在在何处?”
“阿姐在内院,说是身体有些不爽便不来了。”赵昕走上前说道,心里却有些慌,他不常扯谎也从没对爹爹扯过谎,但今日却接二连三的骗他,心里着实不好受,想着回去后便要认错求爹爹原谅。
赵祯一听徽柔身体不舒服连忙焦急的问,“可宣过医官看过了?”
赵昕不敢看赵祯的眼睛,“看过了,医官说可能是这几日天气多变不小心着凉了,好好休息就好了。”
听徽柔没事赵祯松了口气,也没有心情再去追究曹皇后家的事了,只是吩咐要李国舅一家来见一面,有些事该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