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
皇宫内一派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康熙坐在宴席高处的正中央,微笑着接受每一个人的礼物和献艺。而后,又会如以往一样赞赏一番,年年如此。无论是作为家长还是皇帝,他都十分的称职。待到所有的妃子都给康熙送过礼物之后,便轮到了皇子们。由长及幼,依次轮流,有序的无趣。
十三坐在席中,边观看着场中的热闹边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嘴边始终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笑意和一种矛盾地哀伤。玉笛是温落送的,他收到的时候很开心,这是温落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玉笛并不十分稀有,只是玉笛上的结是十分罕见的。这是温落独创的结,她的玉笛上也有一个,特点是,丑,繁复,凌乱,而且是个死结,天下绝无仅有。想到这里,笑意渐渐退去,他抚着手中结上的穗,眼前再次浮现出她含笑的模样。
“十三弟,到你了。”胤禛开口打断了十三的思绪,提醒轮到他给康熙献礼物了。
闻言,十三潇洒地起身,携着玉笛走到了场中,“皇阿玛,儿臣不才,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想献给皇阿玛。”其实他一直也在观察着场中的状况,所以并没有需要多长时间来反应。
康熙的目光从十三的脸上转移到了他手中的玉笛上,最终,停在了那个悬挂的结上面。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场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才听到康熙出声问十三,“曲为何名?”
十三低首一笑,面色温柔,“不曾听过。取名为不曾听过。”
“好有趣的名字!”康熙身旁的一位贵妃听到名字后,笑了起来,“是何人取了这样的名字?”
“是儿臣的一位朋友,她也是,十分特别的人。儿臣手中的玉笛也是她所赠。”十三毕恭毕敬地笑着对答。
“是吗?改天一定带来给本宫见见!”那位贵妃似乎是对这个曲子的作者十分感兴趣。
“是。”十三躬身作揖。
贵妃和十三交流之后,便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身体后靠向座椅的康熙,他此时眼眸微阖,正看着场中的十三。
“皇上可是醉了?”这位贵妃开口笑着关心道。康熙平日不喜喝酒,只有在节日时才会少饮几杯,但基本不会喝醉,只是微醺而已。所以见此,她有些担心。
“没事。”康熙对这位贵妃笑了笑,然后又看向场中的十三,“开始吧!胤祥。”他眼中仍旧是慈父般的温和。
十三将笛子放于唇边,悠悠地笛声便在场中响起,曲子听上去舒适惬意,使得场中已经有些醉意的人也清醒了几分,只是,这曲中却总有几处转折过于冷清了。一曲完毕之后,十三打算退下,却再次被那位贵妃叫住。
“这位赠笛之人是位姑娘吧?家世如何,可曾婚配?若有如此才华,配上十三你也是极好的!”
十三笑着抬首仰望坐上,正想开口,却对上了康熙望着他的眼眸,那闲时自然地姿势之下和温和的眼眸之中透着的是一种警示。这才想起,温落的身份是不能说出来的,他差点忘记。刚刚已经透露了有关她的信息,还答应了贵妃要带温落过来。只这一眼,让十三追悔莫及,脑海中快速地思索着应对的策略,想着如何转圜此时的境地。
康熙此时从靠着的椅背中直起身,微微一笑,“十三现在的福晋也都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朕想也定当不逊色于胤祥的这位朋友,对吗?”他看着十三问道。
十三顺势而下,“正如皇阿玛所言,儿臣的这几位福晋,已是让儿臣十分满意。暂时未作他想。”
康熙笑着点头,然后看向身旁的贵妃,“爱妃,今日佳节当是要放松,此时就莫要再操心儿女的事了。”
对于皇上特别的体贴,贵妃点头时已是满脸地幸福笑意。
......
温行远提前回了京城,到的那天刚好是初七,还没有出正月。他刚一到家,还没歇脚便换了身衣服去宫中问安了,一路上想着,若是皇上问起温落,他该怎么回答。随着思维的运转,想着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平时觉得远的宫殿,此时却眨眼间已到眼前。
除夕之后,乾清宫内迅速的退去了节日那天的热闹。只剩一片整肃,康熙一如以往地在这宫殿之内忙着处理国事。
“皇上。”一入宫门,他便跪下问安。
康熙抬首,看了他一样,合上了书,“平身吧!春节过得如何?”他笑着开口关心温行远。
“回皇上,甚好!”温行远站起身也笑着答道。
“嗯,那就好!除夕时朕已赏了一些东西到你府上,可曾看到?”
“看到了,谢皇上厚爱。”温行远回答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时刻准备着被进入正题。
“嗯,朕这边还有事!问好了安便退下吧!”康熙打开奏折。
温行远错愕,一时反应不过来,满腹的说辞此刻竟派不上用场。片刻之后,他回过神,告了声退便躬身退下。
康熙摘下眼镜,轻轻闭上眼。温行远只是一个人来问安,便说明了所有的情况。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可为何心中仍有悔意,若是那天他没有迟疑,一切是不是会不同?没有如果,因为这一切都已过去。
“魏珠。”康熙低声开了口,“你说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是!当然是!”魏珠毫不迟疑,这绝不是奉承。在魏珠眼中,康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皇帝。
康熙静静地笑了,不再言语。再次打开已经阅览过的奏折,提起笔,白纸红字,落字顷刻间跃然纸上。看着那个字,失了神,“或许,朕真的不是一个完美的好皇帝,起码有时候不是。”他低声说,合上奏折,扔出去好远,“重新抄一份给朕。”
魏珠察觉到康熙似乎是不知为何生了气,便只低声应了声是,默然地俯身去捡地上的奏折,然后偷偷打开看了一眼。而后,心中暗自叹息。
温府
温行远刚从宫中回来,府内便迎来了一位客人,当然,这位客人常来。
“十三阿哥有何贵干?”温行远笑着行礼。
十三左顾右盼,而后将信将疑地问他,“落落没有回来,她不回来了吗?”
“关于此事,老臣不知。不若十三阿哥再去信问问。”温行远缓慢地说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之前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十三有些急了。
“老臣真的不知。”温行远以此回答。
十三无可奈何,有些生气地甩手离开。并不是因为生温行远的气,而是因为一种无可奈何的抓不住的感觉。
......
乾清宫
正月十三,胤祥到乾清宫向康熙汇报最近手上处理的事务情况。自从上次因为温落的事被康熙责罚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康熙面前提起过温落,所以他在汇报完公事,请过安之后便要退下。
可康熙身旁的魏珠却向他主动询问起温落什么时候回来。十三看了看魏珠,又看了看康熙。原本以为他的皇阿玛会在这个时候怒斥魏珠,不该问的不要问。但是,他却像没有听到他们谈话一
样,静静地喝着茶。
在这时忽然想起四哥的话,几番思量,他的心中已经不再像当初否定四哥的猜想时那样笃定,“我不知道。”十三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春节宴会上,为什么还要提醒他为温落的身份保密,难
道是知道温落会回来吗?还是和他一样,抱着期望?这些想法令他心烦意乱。
“你们不是有通信吗?”魏珠追问。
十三淡了神色,“魏公公是想知道信的内容吗?这个我应当是不便透露。”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魏珠急忙解释。
“魏珠。”康熙沉声打断了魏珠的解释,“过来给朕研磨。”
十三在此时转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魏珠仍旧是站在一旁研磨,而康熙手中的毛笔却未曾动过一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信纸,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皇上是要写信吗?”魏珠见状小心地询问。
康熙没有答话,而后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寒冬腊月,十分的冷。
“皇上。”犹豫了许久,魏珠最终是跪了下来,“奴才前几日斗胆去信给无忧禅师讲了一下现如今的情况,温落在那边待的久了应是有些危险的。虽然是有皇上派去的暗卫保护着,但毕竟是人数有限。况且,暗卫也不可能一辈子在那里护着温落。”本以为暗卫在那里会传回关于温落的信息,可是他们传回的只有温落的安全。其余的一切,他们一概不知。他们只是负责保护,并不是负责监视。皇上不去信,那么只有他来做这件事了。虽然不知道温落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更不知道这一擅做主张收到的会是责罚还是认同,但是他仍旧是这样做了。不完全是为了皇上,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发自本心。
仍旧是寂静的,良久之后康熙终于转过身,看了魏珠一瞬,然后摇头叹气,“起来吧!”他甚至无法分辨魏珠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将信纸收起来,朕去外面转转,不要跟来。”若是有回信,魏珠不会不告诉他这件事。无忧的行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这个皇帝,适可而止。十三的刻意隐瞒,魏珠的揣测与擅做主张,温行远那天来问安时的畏缩......周遭的一切因素似乎都在提醒他,他已经不再像是一个局外人那样置身事外了。这一切也在提醒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来得及毁灭那份初露端倪的羁绊。那么这信,他不写,也罢,到此罢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