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点, 云梧的日子过得更加波澜不惊。xinghuozuowen转瞬间又是一年,只这一年却不怎么顺当,前朝缅甸战事依旧接连失利不算, 后宫里,八公主五月的时候急病夭折,年仅十一岁,而到了冬天, 和嘉、永璋相继因为肺病去世, 永璜早年间亏损的身体撑了这么多年,也于一个雪夜里病逝了。
一个冬日里接连办了三场丧事,乾隆的老态愈发明显,云梧看着都有些心惊。
她吩咐颖妃,叫她多带着十七阿哥永璘去给乾隆看看, 后来瞧见十五阿哥永琰, 云梧还让他多给乾隆请安。永琰叫庆贵妃养得很好, 小胖墩圆滚滚的,看着就很有福气, 永璘也玉雪可爱,乾隆看见两个小儿子, 心情应该会更好一些。
龙体有恙, 后宫嫔妃们各自人心浮动, 惴惴不安。若对朝臣来说新旧更替不是什么坏事, 甚至有能力者还可以借机直上青云,可对年轻的嫔妃们来说, 龙驭宾天,就代表着她们寂寞孤独的后半生。
不少人来云梧这打探消息,尤其是前年大选刚进宫的常贵人, 不过都让云梧给打发走了——乾隆可是活到了八十多岁,熬死了大部分嫔妃呢。
只是云梧坚信乾隆总会熬过这一时,健康长寿,其他人却没有云梧的来自前世的认知,见云梧这样肯定,反倒是觉得皇后在遮人耳目,皇上许是真的不好了。
虽然面上不说,但众人心里都不得不暗自打算,前朝后宫平静的表面下已是暗流汹涌。
乾隆自然也对朝臣的蠢蠢欲动有所感觉,可饶是乾隆,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帝王也不能与天争命,乾隆有预感,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朕还有多久?”乾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栗太医,沉声问,“朕要听实话。”
栗太医沉默了一下,伏地道:“短则不到半年,长则一年有余。”
哪怕有心理准备,乾隆还是被这个数字刺了一下,但心里有了底,他反倒踏实了下来。
乾隆突然笑了,“怪不得皇后喜欢用你,这样不遮不掩……”
他轻叹了一声,将那些老骥伏枥的雄心与日薄西山的不甘一同咽了下去。
栗太医没有说话,屋中一片沉默,直到乾隆开口道:“下去吧。”
“微臣告退。”
等栗太医离开,乾隆屏退众人,拿起了笔。
不到一年时间,他等不到永璟长成了。最后一个筹码也落下,天平彻彻底底向一端倾斜。
他的手上已经生了斑点和皱纹,这是岁月风霜带来的痕迹。但他的笔锋依旧有力,一笔一划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落下鲜红的玉玺大印,乾隆看着明黄的蚕丝缎面出神。
夜已经深了,烛芯爆开,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乾隆回过神来,合上密旨,将密旨装入密匣。
将密匣锁死后,乾隆叫来吴书来,吩咐道:“将密匣放入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
吴书来微微动容,上一次他接到同样的差事还是乾隆元年,乾隆将端慧皇太子的名字写入立储密旨时的事了。
转瞬便是三十多年,不知这一回,密旨上写的又是哪位阿哥?
想来总归是皇后膝下的三位阿哥之一罢……吴书来躬身,“嗻。”
屋中再度恢复了寂静,乾隆揉了揉眉心。
如今前朝是愈发不安分了,得亏是几个阿哥还没出宫建府,不然还不叫这些人踏平了府门。
如今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十二阿哥永璂,作为嫡长,永璂天生就有优势。但也不乏有支持十三阿哥永璟的声音,若是少主登基,需要顾命重臣辅佐,有些人自然自认为更有用武之地。
得想个法子混淆一下视线才行,乾隆想到自己头上的“嫡子诅咒”,微微眯起了眼。
*
过完年后,二月便是千秋节。戏班子在台上唱着悲欢离合,云梧听着嫔妃以及小辈们给自己祝寿,面上笑着,心里却不自觉有点惆怅。
又老了一岁啊。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乾隆到了。
他是来接云梧回去的。今儿是难得的晴天,二人没坐轿辇,而是溜达着回了翊坤宫。
寒风吹过面颊,带来一丝冷意,乾隆摸了摸肩上厚重无比的裘皮,难得自嘲了一下。
果真是不中用了,早年间这个时节,他哪里用得着这样厚的衣裳?
云梧没有注意到乾隆的异样,等到了屋里坐下,云梧倒了茶给他,“皇上今儿不忙?”
乾隆接过茶盏,“今儿是你生辰,怎么也要来瞧瞧你的。”
云梧笑了,“那就先谢过皇上了。”
乾隆呷了口茶,问她道:“说起来,十二过完年就十七了吧?”
“是啊,”云梧点了点头,随即弯了弯眼睛,“真快啊,我还记着他吃奶的模样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乾隆也笑了,接着道:“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云梧一愣,“这离大选还有一年呢……”
乾隆叹了口气,眼里有些黯然,“朕怕是等不到了。”
“皇上说什么呢,”云梧立刻下意识反驳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看着她笃定的样子,乾隆不由心下一暖。他笑了笑,“好,朕不说。”
他顿了一下,“不过十一跟十二的婚事不能拖了,这两年朕也看了,都是稳重的好孩子,也都该成家了。”
云梧心乱如麻,没想到乾隆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想找些理由继续拖延过去,可如今不比两年前,年纪小这个理由是怎么也没法用了。
她嘴巴发苦,“两个孩子是我亲手带大的,成婚了便要出宫建府,我是真舍不得……”
“这个不用担心,成婚后两个孩子继续住在家里便是。”乾隆道。
云梧说不出话了。
总是早有这么一遭的……云梧心里苦笑,不过十六周岁,已经比十四周岁强上不少了。
她打起精神问道:“皇上可有人选?”
乾隆问:“上次大选留牌子的几个秀女,你可有看好的?”
云梧答道:“叫了几回她们进宫陪我说说话,都是好姑娘,只除了那位他他拉家的姑娘……”她想起什么皱了下眉,“是个掐尖儿好强的,怕是不合适做皇子福晋。”
乾隆点了点头,“那富察家的女儿和蒙古扎萨克亲王的女儿,都还合你的意?”
“富察家的女儿自不必说,果真是孝贤皇后的侄女儿,善解人意、文采出众,没有堕她姑母的名声。”云梧笑道,“至于博尔济吉特氏,也是个好的,面上稳重大方,私下里性子却颇为活泼,挺有意思的姑娘。”
乾隆又点了点头,“依你看,富察氏指给十一、博尔济吉特氏指给十二如何?”
云梧闻言心中大惊,乾隆这是什么意思?
富察氏先不说,单说博尔济吉特氏。她出身蒙古阿巴噶右旗,父亲叫索诺木喇布坦,是成吉思汗异母弟弟别里古台的后裔,雍正初年袭了祖上传下来的郡王爵位,后来在清军征准噶尔部时立下功劳,于乾隆二十年晋为亲王。
之后索诺木喇布坦在平青衮杂卜叛乱中再次立功,乾隆数次对其褒奖议叙,还曾赏赐过金黄缰紫缰。每年乾隆宴请外藩时,索诺木喇布坦都能排到前位甚至第一,可以说在蒙古王公中,地位圣眷超过他的人很少。
但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的女儿姓博尔济吉特!
大清开国时施行满蒙联姻,皇后都是蒙古草原的姑娘,然而自圣祖康熙起,朝局大定,后宫不再有蒙古皇后,中宫无一不是满洲八大族出身,早先五阿哥的嫡福晋就姓西林觉罗。
五福晋的娘家虽然姓氏响亮,可自核心人物鄂尔泰去世还被乾隆问罪后,家族早已破败。云梧琢磨着乾隆不会想要外戚坐大,富察一家已是荣宠至极,缅甸的战事,估摸着还要傅恒出马,到时候这又是战功,傅恒的儿子里也尽是高官甚至还有尚主的额附,若再出一个皇后,外戚之势大,新帝恐怕就要压不住了。
故而她暗自猜测,谁娶了富察氏,谁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就比较小。可云梧怎么也没想到,乾隆打算给永璂娶个蒙古福晋!
这是不是说,永璂与大位无缘了?
等等,云梧冷静下来,心思急转,这不是证明永璂没有二心最好的法子吗?
过年的时候,云梧的侄儿夫人进宫请安时可是说,自从永琪没了,朝中劝乾隆立储的声音屡见不鲜。这种情况下,最危险的可不就是身为嫡长子的永璂,云梧之前还在担心怎么办,乾隆今日一提,倒是让云梧有了想法。
雍正做皇子时自称“天下第一闲人”,也没耽误他老人家坐上皇位,争储这种事,面上自然要表现出来自己没有兴趣才是。
至于以后,没有明文规定蒙古福晋的人不能登基,令贵妃被追赠皇后以前,整个大清还没出过汉人血统的皇后呢,蒙古亲王的女儿,总比包衣汉女出身高吧?
就是不知道永璂自己会不会抵触……云梧有了决定,心下对永璂有点愧疚,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只笑着跟乾隆应道:“全凭皇上做主。”
*
第二日乾隆一走,云梧便趁着永璂来请安的时候将事情说给他听。
流光容易把人抛,永璂已经是跟她一样高的少年人了。云梧心下感慨,对永璂道:“你汗阿玛昨儿个说,要给你娶嫡福晋了……”
她斟酌着怎么跟永璂开口,“……皇额娘接触过几回,性子是个不错的,不过……是个蒙旗的姑娘。”
永璂诧异地看向云梧,见云梧这副表情,心下一转,便猜到了云梧在担忧什么。
他不由一笑,“儿子知道。”
和云梧不同,他整日呆在汗阿玛身边,对一些事情隐隐约约有些感觉。福晋的事,汗阿玛曾经试探过自己,永璂当然毫不犹豫地应了,回头跟十一和十三私下里说起,兄弟仨都觉得汗阿玛说不定是故意为之,扰乱别人视线呢。
见云梧被他说得一愣,永璂笑道:“既是汗阿玛指的,那定然是好的,若皇额娘也喜欢就更好不过了。”
云梧稍稍放下心来,永璂能看得明白就最好了。她对永璂道:“几年前,皇额娘同你们说过这话,但是不知道你们那时候听懂多少。今儿皇额娘还要再说一次,你们年纪大了,兄弟之间的事儿,皇额娘不会管,也不会偏帮谁,以后永璟的福晋,出身也不会比你的福晋更好。只你们千万记着,你们头顶上还有你们汗阿玛。”
永璂听明白云梧话中含义,先是面露动容之色,随即笑了起来,“皇额娘放心罢,儿子几个心里都有数的。”
等十一阿哥同十二阿哥的指婚旨意下来,除了几位早早被乾隆透露过消息的重臣,所有没有准备的人都懵了——不是大选年就罢了,怎地富察氏被指为十一福晋,嫡子十二阿哥却被指婚了一个蒙旗的福晋?
难不成主子爷属意十一阿哥?
亦或是主子爷更满意十三阿哥,要等十三阿哥长成?
可说句大不敬的话,主子爷还能等到十三阿哥成年吗?
不提前朝如何因这一则消息翻起,永瑆和永璂的婚事定在了冬天,两兄弟连带着永璟同往常一样,跟在乾隆后头听政议事。后宫相对来说平静不少,反正最后储君的人选不外乎是皇后膝下的三个阿哥,出不了第二个皇太后,众人更多的还是关注乾隆本身的状况如何。
随着天气转暖,乾隆身体好了不少,后宫暗下的不安才一点一点消弭下去。三月,享寿八旬有六的温惠皇贵太妃去世,赐谥曰惇怡皇贵妃,虽是白事,却是喜丧,自此,康熙朝留下的遗妃全部仙逝;六月,乾隆诏封庆妃为庆贵妃,容嫔为容妃,常贵人为顺嫔,八月,乾隆万寿,嫔妃的册封礼定在十月,而后永瑆、永璂大婚,太后圣寿,紧跟着过年,宫里难得热闹了一番。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前,乾隆正批阅着云南加急送来的奏折。自乾隆三十年底清缅开战以来,因士兵难以适应南方烟瘴之地,清军节节败退,直到去年年初派了傅恒前往云南,经略征缅事宜,情况才有所好转。正月里,清军败缅军于南底坝,虽然依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这算是第一场扬眉吐气的大胜仗。
有了这场胜利打底,缅甸的战事虽棘手,但也可称是必胜之仗了。
看完了这份,乾隆又拿起了另一份折子,这是他留给永璂的功课,叫他根据目前对缅的情形写一份奏章。
一边读着,乾隆一边时不时用朱笔进行修改,看到最后,乾隆眼中渐渐露出了满意之色。
将奏章批阅完毕,乾隆合上折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算合格,将担子交过去,不算对不起祖宗了。
“主子爷,”吴书来轻手轻脚地上前,“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乾隆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接过吴书来递过来的茶盏,“吴书来,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吴书来不知乾隆为何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却还是笑着回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有幸伺候主子爷已经整四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乾隆有些出神,“等再过段时间,朕放你出宫养老如何?”
吴书来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主子爷,可是奴才伺候的不好?”
乾隆看着他,摆了摆手,“罢了,当朕没说。”
他站起身,“陪朕出去走一圈吧。”
吴书来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但依旧起身应是,“嗻。”
换了衣裳,乾隆出了门。他没有乘辇,也没有带太多人,慢慢悠悠地一路走到了角楼。
夕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晖,缓缓落了下去,紫禁城渐渐隐没在夜幕里,乾隆静静看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主子爷,”吴书来轻轻道,“天冷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回去吧。”
乾隆走下城楼,回到了养心殿。见乾隆像往常一样看书休息,吴书来也就将今日乾隆的些许异常忘在了脑后。
直到第二天一早,叫起的小太监屁滚尿流地来报,“不好了,主子爷宾天了——”
*
云梧接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是蒙的,“大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诅咒皇上?”
报信的小太监本就害怕,被云梧这样一呵斥,更吓得伏在地上差点哭了,“娘娘,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啊!主子爷,主子爷真的驾崩了……”
云梧脑子是空白的,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养心殿,忽视了跪在地上的一大片人,直奔龙床而去。
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睛,面容安详,触手仍旧温热,却已经没有了呼吸。云梧只觉得滑稽,开什么玩笑?乾隆驾崩了?
分明还有二十多年,十公主还没出生呢!
她不由面露茫然之色,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真的不是在做梦?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太后也到了。她走到乾隆床前,手颤颤巍巍地试探了一下乾隆的鼻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之后,太后身子一歪,倒在了身边搀扶着的嬷嬷身上。
“太后娘娘!”
嬷嬷赶紧按住太后的人中,等太后缓过一口气,她扑在乾隆床前,声音悲怆,泪如雨下,“皇帝啊……你怎么走在了我这个老婆子前面啊……”
太后和殿中宫人的哭声传入耳畔,云梧总算渐渐回过神来,有了些真实之感。
她心里滋味复杂无比,乾隆是这么多年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大山,也是曾经最亲密的伴侣,更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朋友和亲人,如今人就这么没了,云梧解脱是真的,迷惘也是真的,她表情怔怔,半晌没能有什么反应。
等过了这个劲儿,云梧才慢慢回过味来——等等,乾隆没了,这岂不是代表,她总算成功通关了?
想到此节,云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强自压制住自心底涌上来的扬眉吐气之感。
然而这个模样在外人眼里,却俨然是一副受了严重打击回不过神的模样。锦绣心中惶恐,抖着嗓子喊道:“主子……”
云梧赶紧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皇帝驾崩,她可不能不哭。
没过一会儿,听到噩耗的妃嫔们都来了,满殿的哭声越来越大,很快,收到消息的皇子王公大臣们也都挨个到了。
云梧和妃嫔们避了出去。乍闻乾隆驾崩的冲击过后,云梧面上依旧悲戚,心却悬了起来——乾隆去得如此突然,完全不在她预料之内,储君之位怎么说?
她自然不是唯一关心这件事的,众人哭了一段时间,便有人站出来跪在太后跟前道:“皇上龙驭宾天,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大局!”
短短一会儿,太后却像是老了好几岁。她从恍惚中回神,是了,还有事需要她来做主,太后强忍着悲恸,“取密旨来。”
密旨一式两份,一份由皇帝收藏,另一份则在乾清宫。在王公大臣和诸位皇子的见证下,养心殿床头机关内的密旨被取出,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的密匣也被内侍带到养心殿,对照无误后,遗诏被当着众人的面宣读:
“朕惟帝王诞膺天命,统御天下,必有小心昭事之诚,与天无间,然后厥得不回,永缓多福。是以兢兢业业,无息无荒,一日覆于帝位,即思一日享于天心……皇十二子永璂,毓粹中宫,人品贵重,秉性仁善……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乾隆三十四年二月,乾隆帝驾崩于紫禁城养心殿,享年五十九岁,谥号纯皇帝,庙号高宗,葬于清裕陵,皇十二子永璂继位,是为承兴帝。
-尾声-
承兴七年,冬,寿康宫。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太后理所当然地成了太皇太后,云梧成功升职为太后,嫔妃们也都被尊为太妃太嫔。
太妃们随着云梧搬到了宁寿宫,随着乾隆的孝期过去,六宫各自迎来了新的主人。
宁寿宫虽然宽敞,可除了住着正殿的云梧,剩下人自然比不得以前独居一宫。不过也有好处,住得近了,大家伙儿更亲近,互相串门子打发时间,过得比乾隆在时要还悠闲。
随着年轻的新朝嫔妃一个个的进宫,宁寿宫的太妃们也一个一个的离去。最先走的是令贵妃,乾隆驾崩后,她受了打击也大病了一场,孩子们又都养在别人膝下,令贵妃心里没有念想,缠绵病榻几年后,成了太妃里最先走的,竟比太皇太后还要早一些。
太皇太后老年丧子,身子骨也不比以往硬朗,乾隆驾崩四年后,太皇太后也崩逝了,云梧搬进了寿康宫。随后豫妃、庆贵妃相继离世,舒妃身子也愈发不好,已经出嫁的九公主和恪住进宫中,为舒妃侍疾。
不过幸好婉嫔、颖妃、容妃这些人还在,云梧作为太后,还能被永璂尊奉出游,天南地北地走走,养老的日子还算惬意。
“娘娘,”锦绣的声音让云梧回过神,“皇后带着妃嫔们来给您请安了。”
永璂登基后,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被册立为皇后。不提时隔多年,大清再出草原皇后,蒙古部落对满清的忠心更上一层楼,只说皇后本身,她为人贤惠持重,私下里却不呆板,永璂和她感情不错,可惜二人久久没有子嗣。
虽然永璂和云梧都不着急,但皇后以蒙女身份正位中宫,又没有因为身份而受到丈夫婆婆薄待,心下又是惶恐又是感激,更想恪守皇后职责,至今两次的大选里为永璂选了不少秀女。
如今永璂膝下的两子都是嫔妃所出,不过永璂也很是尊重敬爱皇后,至今后宫高位嫔妃不过一妃二嫔,其余都是些贵人常在,无人可动摇皇后的地位。
嫔妃们都知道太后对皇上的分量,故而对云梧尊敬有加。云梧也不摆架子,乐呵呵地和小姑娘们打成一片,倒惹得嫔妃们对她更是敬爱。
女人们坐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永璂到了。妃嫔们马上表情不同了,不过还没等她们理好衣裳摆好仪态,又有人报,和寿与永璟也来请安了。
有外男在,后妃自然要避嫌,皇后带着嫔妃们告退之后,和寿永璟姐弟俩进了屋。
姐弟俩给云梧请安,又给兄长行礼,和寿凑到云梧身旁,永璟也是坐到永璂身边。见和寿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云梧笑问她:“出使的事都准备好了?”
乾隆驾崩得早,本来在他晚年时加剧的贪腐问题如今没有那样严重,但封建帝制有其缺陷之处,大清入关已经一百多年,康乾盛世的表象之下是社会冲突的愈发激化,整个帝国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下坡路。
云梧不懂太多历史和政治,她只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制度。治理一个国家太难,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云梧不能想当然地做点什么,就期望一切会就此便好,她只能旁敲侧击,给永璂永璟夹杂私货,希望两个孩子意识到其中危机。
英国再次有使团入京的时候,云梧便闲聊似的对永璂和永璟感慨,想去海的另一边见识见识。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臆想而失笑,上辈子去白金汉宫的时候只能在外围逛逛,如今若是以这种身份去了,估计能被邀请进去看看呢。
两个孩子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二人商量过后,便定了叫永璟带着使团,先跟着商队去探探路。和寿听说,自然也想跟着去,永璂想到自家弟弟的武力值,思考过后,力排众议地应了和寿的请求。
小辈们做这事的初心不过是为了满足皇额娘的愿望,却自此成为了历史的拐点。后世有论,承兴帝谦逊仁和,礼贤下士,在位期间内阁已成雏形,自此皇权不再集中,埋下日后改制为君主立宪的伏笔。此外,与承兴帝一母所出的和寿公主与亲王永璟出使英吉利,归国后开放市场,与西方自由通商,中国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完成产业升级、消费转型,与世界新发生的经济形态同步,没有被西方落在后头。
自然,这个时候的几人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巨变,和寿笑着点了点头应云梧道:“过几日便出发!”
永璟笑道:“等线路打通了,儿子就带皇额娘去看看。”
云梧含笑颔首,“好,那我就等着啦。”
送走永璂三个,云梧回到内间,躺在榻上小憩。
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柳絮一般的雪花,是今年的初雪。屋中温暖如春,云梧伴着梅枝散发的阵阵香气,逐渐陷入了酣睡。
梦里出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嬉笑的声音传入耳畔,只见花园里,阳光晴好,三两人在花丛中扑蝶,几人凑在一起研究着一副绣品,还有一桌人正围着打马吊,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这时有人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是纯惠,她看上去二十岁出头,正是年轻时最美的模样。
见到云梧,纯惠眼前一亮,冲她招手喊道:“快来!”
云梧笑着走了过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