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走后, 令妃才看向乾隆, “皇上……”
乾隆神色温柔道:“辛苦你了。zuowenbolan”
“皇上这话折煞奴才了, ”令妃神色动容,“能为皇上生儿育女, 奴才甘之如饴。”
她的目光满含着爱慕和崇敬, 乾隆被一个大美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这个美人还是自己的妃子, 心里的感觉自不用说,连坐姿都不自觉正了几分。
气氛正好的时候, 一声啼哭传来,原来是七公主不甘寂寞, 彰示自己的存在感。乾隆哈哈一笑, 他倒是不讨厌小孩子哭, 伸出手逗弄着小婴儿。
令妃也看向了女儿,生下的不是阿哥, 她不得不说有点失望, 但不同于忻嫔对待六公主的冷漠,令妃心里还是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子。
当初孝贤皇后的和敬公主是皇上初登基便封的当今位号,继皇后的五公主则是甫一出生, 就被封为固伦公主,自己的七公主是庶出,又没有双胎兄弟,令妃并不敢奢求这样的待遇,但总要给七公主挣点什么才是……
令妃仔细观察着乾隆的表情, 心里有了模糊的想法,她先是面露遗憾愧疚道:“奴才不争气,没能给皇上添个阿哥……”
“是个公主朕也很欢喜,”乾隆笑着道,“朕女儿少,公主不比阿哥差。”
想到什么,他眼睛眯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令妃一眼,状若随意般问道:“怎的?你想要阿哥?”
令妃似是没听出乾隆话中的深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怕皇上笑话,奴才私心里的确是想要个阿哥的。”
乾隆眸子一暗,令妃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看向七公主的眼神满是柔软,语气里却是带了惆怅,“若是阿哥,长大之后是娶别人家的女儿回来,可身为女儿家,哪怕是公主,也要下嫁到别人家去……”
随着令妃的话,乾隆神色渐松,不以为然道:“朕的女儿,哪怕下嫁了也照样先是大清公主,再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君臣之别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语气里带了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傲气。见令妃似是担心,乾隆便出言许诺道:“你放心,朕绝对会给咱们女儿挑个好归宿。”
他美滋滋地想,前些日子还跟皇后提过呢,傅恒的儿子跟策棱的孙子都是好孩子,他哪个都不想放过。六公主身子不好,还不知道能不能长成,如今七公主却是十分健康,不出意外,福康安和拉旺多尔济哪个都别想跑,都是朕的女婿啦!
至于哪个配哪个……令妃曾是孝贤的宫女,所出女儿嫁给曾经主子的子侄,好似有点不像话?
孝贤的侄子,当然还是嫡出的公主配得上。乾隆心里有了决断,跟令妃稍提了一嘴,“朕一直想同超勇亲王成衮扎布做儿女亲家,正好他的嫡幼子拉旺多尔济与七公主年纪相仿,这门亲事许是做得成——即便不成,七公主的额驸绝不会比拉旺多尔济差。”
得了乾隆的承诺,令妃心里才算有了底,虽是下嫁蒙古,但乾隆大概率会让女儿留京,等以后拉旺多尔济袭爵位立军功,说不定七公主还能同圣祖康熙的皇十女一样,由和硕公主晋为固伦公主……
令妃露出感动幸福之色,“七公主得皇上为她尽心考虑,真是她的福气。”
她羞涩地轻声补充道:“也是奴才的福气。”
乾隆不由一笑,他最爱的便是令妃温顺依赖的模样,后宫里这种性子的嫔妃不少,但其中数令妃最为体贴解人意,乾隆的心自然也就偏了一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晚,乾隆起身准备离开,“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是,”令妃姿态柔顺,并没有多做挽留,她刚生产完,乾隆自然不会留宿,“恭送皇上。”
等乾隆走后,令妃才松懈下来。她看向女儿,轻轻点了点七公主的小鼻子,额娘给你争了个好额附,你可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宫女彤儿喜气洋洋地凑了上来,“恭喜娘娘!”
秀儿道喜过后却低声对令妃道:“主儿还是得生个阿哥才是,七公主虽然受宠,可到底是个姑娘,有了阿哥,主儿下半辈子才算有了依靠,七公主有了同母的亲兄弟,以后也好有人撑腰啊!”
令妃顿了顿看她一眼,“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言。”
秀儿放下了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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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自七公主出生之后,令妃的恩宠更上了一层楼。乾隆将今年的秋狝都推迟了几天,直到给七公主过了满月,才动身去热河。
等出了月子的令妃可以开始伴驾侍寝的时候,更是风头无两。
面对势头愈盛的令妃,嫔妃们心里头有酸有妒,年长的嫔妃还好一些,本来她们就恩宠不在,争也争不出什么,大多数还在看好戏,年轻的却是都坐不住了。论起年纪,她们可是比令妃鲜嫩,怎地皇上就看中了令妃?
任外头如何揣测,二十出头的妃子们被翻牌子的次数就是比不得已有三十的令妃。纯贵妃来云梧这儿串门的时候都啧啧称奇,暗下跟云梧吐槽,“多久没见皇上这样宠一个妃子的,得亏令妃生了个女儿,要是个阿哥,在后宫里还不横着走了?”
云梧手里正拿一件小衣服比着样子,永璂最近开始学骑射,云梧便想给他做一身骑装。听了纯贵妃的话,云梧不由一哂,这才哪到哪?
“令妃想要阿哥可不是什么难事,”云梧琢磨着要往衣裳上头绣个什么,随口跟纯贵妃道,“自从令妃出了月子,嫔妃里伴驾的次数属她最多,照这么下去,说不定很快便能有好消息了。”
“这可不一定吧,”纯贵妃却是不太认同,“怀孕哪有那么容易?”
云梧啧了一声,朋友,你可不要低估令妃的力量。
啊,这大概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果不其然,没过几个月便有消息,储秀宫令妃再次有孕了。喜讯很快传开,后宫众人心里不免暗酸,怎么令妃就这么容易怀孕?
唯有云梧摸了摸下巴,令妃的时代终于正式开始了。
不过云梧倒没什么紧迫感,她中宫之位已经坐得很稳,整日忙着带孩子,可没时间做跟一个妃子争做乾隆的解语花。
乾隆这个人千不好万不好,但绝不可能因为女人因私废公,宠妾灭妻这种事儿不会在最好面子的乾隆身上出现。更何况乾隆不像他曾祖父顺治,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野心家,乾隆可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主儿,宠不出威胁皇后的董鄂妃来。
故而地位稳当的云梧甚至想着,像令妃这样的宠妃多一些才好呢,平时令妃把乾隆伺候舒服了,可省了她不少事,而自己生活上多照顾一些令妃,乾隆还越尊重自己——这事多合算啊!
令妃能爬到这样的位置,本身也是个聪明人,面对云梧只有更恭敬的。后宫妻妾和睦,这是乾隆最想看到的,整日对待云梧简直如春天一般温暖。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流淌而过,秋冬季节因为年节多,时间一向过得快,转眼过了年关,乾隆要开始第二次南巡了。
云梧作为皇后自然要同行,另有纯贵妃、庆嫔、颖嫔和忻嫔随驾,然而叫云梧不爽的是,怀孕的令妃竟然也跟着——令妃正怀着孕呢,一路舟车劳顿,谁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你们有情人饮水饱,却苦了我这个安排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还不是要怪到我头上?
在外头不比宫里,行程本身就不说了,人员流动也比宫里头多,令妃正在风头上,难免有人看不顺眼,万一有什么别有心思的人,在路上动手的机会可比宫里多多了。
云梧斟酌着对乾隆道:“令妃如今正怀着龙嗣,虽说南巡大半是平稳的水路,可万事小心为上……”
她话没说完,但乾隆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摆手道:“无碍,太医说令妃这胎已经坐稳,小心一些无事的。”
云梧不由无语,她还能说什么?又不能撂挑子不干,只得硬着头皮,费了十二份的心思确保一切没有疏漏。今年又是大选年,因着南巡大选推迟到回京之后,需要提前准备起来,云梧这个冬天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
等路上的事情定得差不多,云梧叫来令妃,将一应安排仔细交代了。令妃认真听完,末了跪地磕头感激道:“皇后娘娘为奴才如此尽心,奴才感激涕零,也不知如何报答皇后娘娘才好……”
云梧尽量和蔼地扯起笑,“你护好自己和龙嗣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她本来对令妃没什么看法,甚至看令妃还挺顺眼的,然而现在整出这样一回事,可叫云梧把令妃这些好感都败光了。云梧理解令妃危机感重,想要固宠,但你非要怀着孕出行,这一路真是不知要给别人添多少麻烦。
得亏是还有内务府这个背锅的,也不知道负责令妃的官员是不是比云梧还要战战兢兢。
圣驾就这么上了路,云梧一直悬着心,都没怎么玩尽兴。纯贵妃似乎感觉到了云梧的不爽,趁着打牌的时候悄悄问她,“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你这些天打法可够凶的,都不像你了。”
她想到了令妃,惊奇道:“不是吧,你也坐不住了?”
“我有甚坐不住的,”云梧不在乎乾隆宠谁爱谁,但是给她找麻烦,这就很闹心了。但云梧再反感,也仅限于心里膈应,令妃想要威胁她还早着。“别说废话,快点,该你了。”
纯贵妃连忙随意打出一张牌,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凑近云梧问,“如今贵妃位空着一个呢,皇上有没有晋令妃的意思?”
“你总这么关心令妃作甚?”云梧明白了什么,斜眼儿瞧她,“还说我坐不住,是你坐不住了吧?”
纯贵妃一噎,幽怨地看了云梧一眼,云梧没忍住笑,“放心吧,令妃这回怀孕后我提过一回,皇上说不急。”
纯贵妃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恢复了老神在在的姿态,“那也还好嘛。”
云梧一笑,令妃受宠也是相对而言,怀了孕不能侍寝,乾隆该临幸别人还是照样临幸,和令妃情意绵绵,可不耽误他跟别人柔情蜜意。
“皇上别的不说,对后宫这些老人还是重情的,哪怕令妃晋了贵妃,她也越不过你去,你慌什么。”云梧打趣她,“你早年的气势都哪里去了?”
却没想到纯贵妃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半晌摸了摸鬓角,叹了口气,“人老啦,昨儿一照镜子我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长出了好多白头发。”
云梧一愣,视线向纯贵妃看去——面前的人的确已经不年轻了,印象里穿红着绿最张扬不过的纯贵妃,旗装也渐渐变成了稳重雍容的颜色。
她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倒是纯贵妃先回过神来,“哎呀,瞧我这张嘴,怎么竟说了这种话。”
说着转了转脑袋,笑吟吟道:“怎么样,我的梳头宫女是个手巧的,白头发藏得好吧?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云梧突然心里一酸,面上却笑了起来,“行了,还说老了呢,你这臭美性子可是一点没变。我看你保养得好得很,到底偷着下了多少功夫?”
“真的?你也觉得好?”纯贵妃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夸赞,瞬间精神了,故作矜持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做做这个……偶尔会用这个……还有这个……另外这个也不错……其他还有……”
她说得头头是道,说话间眉飞色舞,仍是多少年前神采飞扬的模样。云梧也不说话,只含笑静静听着。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变得面目全非,但还有一些东西,多少年都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