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那头,得到消息的弘历很是高兴,只是这回的儿子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兴奋程度不高,也没有亲自回来看看。gsgjipo倒是听闻消息的熹贵妃大喜,赏了许多东西,连雍正也给了赏赐,故而三阿哥的洗三和满月礼虽不盛大,却也热闹。
添丁的喜气还没过去,富察氏那头来报,说是病情反复,又病倒了。云梧请来了富察氏惯用的太医,药喝下去却丝毫没有起色。云梧让人拿着自己的名帖请来了级别更高的一位太医,没想到,新来的太医诊完脉开完方子,隐晦地跟云梧回报说情况不太妙,许是就在这几天了。
云梧这才隐约想起永璜的生母似乎在弘历登基之前便去世了,算算时间,这便是富察氏人生中最后一个夏天,心里不免戚然。她让太医用尽办法将富察氏命吊住,又派人给圆明园送了信,说明了富察氏的病情,若是弘历和福晋脱不开身,至少叫永璜回来见生母的最后一面。
隔天弘历和福晋便带着永璜回了紫禁城,父子俩去见了富察氏,当晚富察氏便走了。
得知消息的福晋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难看出有几分悲凉。弘历陪着福晋一起定了丧事最要紧的部分,又慰问了一下苏氏,看了一眼新儿子,隔天便要回圆明园,“苗疆战事拖了许久,汗阿玛早两个月点了我和五弟跟着鄂尔泰总理苗疆事务,我实在脱不开身,富察氏的丧事便有劳福晋了。”
福晋点头,“爷放心吧,政事要紧。”
云梧知道之后,不免感叹一句弘历真是应了那句多情也薄情。
永璜和伺候富察氏的下人为富察氏穿了孝,永璜才多大一点,连生死的意义都还没能完全弄明白,生母便离他而去。跪在灵前的永璜团成小小一只,眼神还露着点茫然。
云梧见着之后觉得自己圣母病又要犯了。丧事大头有福晋主持,云梧就多分出了一点心思给永璜,却意外发现有一个人比她还积极——黄氏。
农历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为了尽量保存尸体,灵堂里摆了大量的冰,进门时被凉气一激,云梧打了个哆嗦。抬眼却没见到永璜,只有奶娘在一旁休息,见到云梧赶忙上来行礼,云梧皱眉,“大阿哥呢?”
奶娘躬身答话:“回侧福晋的话,黄格格带着大阿哥在东暖阁休息呢。”
“黄格格?”怎么哪都有她,福晋是嫡母,云梧是庶母,关心永璜名正言顺理所应当,黄氏一个格格,来凑什么热闹?
转念一想,云梧便明白了,心里不由冷笑,富察氏的尸骨还没凉呢,黄氏这就惦记上富察氏的儿子了。
既然已经有了黄氏照顾,而且料想黄氏绝对会用上十二分心思照顾永璜,云梧便没再多事,她只是可怜永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却不想让人误会她想将永璜养在膝下,永璜是长子,身份敏感,这出头的鸟儿还是让黄氏去做吧。
将给永璜做的小糕点留给奶娘,又吩咐了奶娘一句,一热一冷最易生病,云梧交代她一定不能让永璜消汗之前进灵堂。
奶娘点头,“奴婢谨记。”
这事晚点便被报给了福晋,福晋虽然忙着富察氏的丧事,但作为嫡母可不能忽视永璜,故而永璜那头的事儿一直有人注意着。
朱赫嬷嬷和福晋一起听完回报,眉头不仅皱起,“那拉侧福晋是个知分寸的人,可黄格格做的也太明显了些。”
“黄格格入府早,早些年她和富察格格走得近,永璜对黄格格还算亲近,如今他生母刚走,有黄氏安慰开导也是好事,”福晋揉了揉太阳穴,“让人盯紧了,只要黄氏不出格,不用干预。”
朱赫嬷嬷应下,“是。”
富察氏的离去像是一滴水珠,乾西二所泛起点点涟漪,随即重归平静。办完富察氏的丧事,天气渐渐转凉,阿杏几个收拾箱笼,将换季的衣裳找出来,云梧正在看书,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句,“颜色鲜艳的就不用拿出来了,只挑素色的衣裳便好。”
几个丫鬟没有多想,只以为云梧是因为富察氏新丧,不愿意穿艳色的衣裳,小苹劝她:“富察格格走了,您伤心是难免的,可总没有侧福晋为格格服丧的道理呀。”
云梧一愣,才反应过来小苹是误会了,自己也是心不在焉,说了不该说的话,却不能跟她们解释,只好道:“不是因为富察格格。罢了,当我没说。”
小苹心中不解,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过了没几天,宫中戒严、皇上大行的消息传来时,小苹想起几天前这一出才觉得心中一凛,却丝毫不敢细想,只在心中告诉自己,巧合罢了。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清世宗雍正驾崩于圆明园。王大臣奉大行皇帝还宫,弘历于乾清门迎接,众人入乾清宫,内侍将雍正元年便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的封函取下,在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张廷玉、原任大学士鄂尔泰等人的见证下,弘历红着眼睛,跪着打开了雍正亲笔留下的遗诏:
“宝亲王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仁皇帝于诸孙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格。雍正元年八月间,朕于乾清宫召诸王满汉大臣入见,面谕以建储一事,亲书谕旨,加以密封,藏于乾清宫最高处,即立弘历为皇太子之旨也。其仍封亲王者,盖令备位藩封,谙习政事,以增广识见。今既遭大事,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大殿里众亲王大臣齐齐山呼万岁,“参见皇上!”
弘历捧着遗诏泪如雨下,心中的悲痛和迷茫远远胜过登基的欣喜。雍正儿子不多,弘历一直是默认的太子,但弘历谨守本分,不结党不营私,父子关系并不像康熙朝那样剑拔弩张。雍正走得实在突然,弘历根本没有准备,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说去就去了。
然而到底是被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储君,肩负着社稷,弘历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对跪在地上的众大臣道:“都劳累一夜了,快起吧。”
他有条不紊地发出道道谕旨。首先便是尊生母熹贵妃为皇太后,封嫡福晋富察氏为皇后,其余后妃的位分以后再定。而后便是大行皇帝丧仪的种种安排,着礼部商定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还有弘历自己的年号。
云梧的记忆里对国丧有一点点印象,康熙帝的国丧在十三年前,原身那时候四五岁已经记事,不过着实不多,大多是碎片化的记忆——铺天盖地的白色,家里人沉重的脸色,连那些日子的天色都是灰蒙蒙的。如今已经是后宫嫔妃的她守国丧和在闺中时自然不同,她跟着皇太后、皇后、其余嫔妃一起剪发、成服、举哀、哭临。
捏着剪下来的头发,云梧心中暗暗握拳,以后除了甄嬛和乾隆扑街,谁也别想动她的头发!
……虽说想要熬死超长待机的乾隆母子有点难吧……
九月初三,弘历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以明年为乾隆元年,大赦天下。
乾隆初登大宝,事情千头万绪,要主持大行皇帝的丧仪,每日要到雍和宫梓宫前供奠,还要熟悉朝政,稳定政局,浙江海塘冲决,苗疆还在动乱,哪怕身为宝亲王时已经接触过政事,可储君与帝王肩上的担子不可同日而语,乾隆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连用个膳都要争分夺秒。
然而哪怕忙成这样,以孝为先的乾隆仍然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给暂住永寿宫的太后请安。
母凭子贵荣升太后的熹贵妃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她和雍正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丈夫死了,难受是有的,伤神却未必,儿子得了好才是真的好。见儿子一天不停地来请安,太后心中欢喜,脸上也带笑,嘴上却还是道:“皇帝政事繁忙,不必日日跑这一趟,让太监来请个安便是了。”
乾隆笑道:“忙虽忙,给皇额娘请安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太后嘱咐道:“事情是忙不完的,先帝爷勤政,却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每每觉得疲劳就去服用什么劳什子丹药,真是……”说到这,太后反应过来这话不合适,连忙将后半截话咽下去,“总之皇帝可千万要注意身体,身子垮了,可什么都办不成了。”
“儿子明白。”乾隆听出了太后的未竟之言,“宫里头那几个牛鼻子道士已经叫朕下旨赶出去了,皇额娘放心。”
太后不由抿嘴一笑,点了点头,乾隆又问:“这永寿宫皇额娘住得可还习惯?内务府的人才来跟朕报,寿康宫估计明年才能竣工,估计要委屈皇额娘先在此凑合一段时间了。”
寿康宫是乾隆打算新建给太后的居所,画出的地儿在慈宁宫西侧。感觉到儿子的关心,太后心里熨帖,笑呵呵地答:“住得都好,吃穿用度没有不妥的。”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皇帝,裕妃侍候先帝多年,所出的老五也封了亲王,谦嫔生了圆明园阿哥,哀家想着,这两人的份位是不是该提上一提?”
“皇额娘说的是,是儿子疏忽了,竟没有提前想到。”这种施恩的好事乾隆自然不会拒绝,“说起来,皇祖的几位太妃也该加封尊号了。”
这说的是康熙帝留下的妃子了,太后不住点头,“理应如此。”
“说到皇祖太妃,朕这儿也有一件事想同皇额娘商量,”乾隆道,“庄亲王、果亲王两位王叔前两日上了折子,想迎生母于府邸孝养,皇额娘如何看?”
太后想了想,皱起眉头,“当初圣祖有过遗诏,允许年老有子的嫔妃随儿子出宫居住,当时密、勤二位太妃年不够五十,便留在了宫里。后来年纪够了,先帝却没提起让二人出宫,如今也没留下旨意……”她顿了顿,犹豫着道:“为人子想要孝敬生母是人之常情,可若是两位太妃出宫,未免显得皇帝缺于奉养,恐怕天下人有所议论……”
这话算是说到了乾隆的心坎,他是个好面子的,最怕的便是天下人议论,可圣祖的遗诏也不好当做没有。当然他也不指望自己的额娘真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之前他便有了打算,“朕想着,以后每年岁时伏腊、令节寿辰之时,二位王叔可以将太妃接回府邸,承欢膝下,其余时间,太妃则仍在宫中,如此一来,王叔们孝养之心与朕孝奉之意便可两全,皇额娘觉得呢?”
这样的确是两全其美,太后展颜,不住点头,“如此安排很是妥当!”
乾隆笑了,“那儿子回头就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