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和,一身明黄色常服的乾隆正在和鄂贵人下棋。xiashucom鄂贵人一身鹅黄色旗装,发间的金累丝蝴蝶步摇随着动作一颤一颤,更显娇俏。
鄂贵人紧皱着眉,长时间的思考后终于落下一子,乾隆挑眉,瞬间便跟上一子,一下吃掉了鄂贵人的一大片白棋。
“啊!”鄂贵人娇呼一声,“不对,妾刚刚下错了,重来重来!”
乾隆无奈,“落子无悔,你这已经悔了几次了?”
鄂贵人却知道乾隆没真生气,撒娇耍赖道:“那是君子所为,妾不过是个小女子,何况跟皇上对弈,若是不悔棋,怎么可能下得久嘛。”
这马屁拍得深得龙心,乾隆哈哈一笑,也不计较,任由鄂贵人将刚刚的一黑一白两子从棋盘上拿下来。
鄂贵人眼珠一转,想到皇上答应她独居一宫,却迟迟不下将她晋封为嫔位的旨意,试探道:“不过皇上君无戏言,说过的话定然算数吧?”
乾隆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她想问什么,答道:“朕已经让人收拾永和宫了。”
鄂贵人心里一喜,眉开眼笑,娇声道:“谢皇上!”
乾隆一笑,鄂贵人的确得他欢心,和鄂贵人在同一处,自己也觉得回到了年少无忧的那段日子,对鄂贵人的各种小性子也多宠溺纵容。只是前些日子和皇后提起想晋鄂贵人位分的时候,皇后和他说鄂贵人年轻气盛,乾隆便想着磨一磨她的性子,等什么时候鄂贵人能脱去那份轻浮,永和宫便能收拾好等鄂贵人入住了。
可惜鄂贵人暂且没能看透乾隆的意图,只觉得皇上对她极好,什么都依了她,不由愈发得意。
两人下完一盘棋,自然是不出意外的乾隆得胜,鄂贵人娇嗔,“不下了不下了,皇上好不留情面!”
乾隆忍俊不禁,柔声哄了几句,又传了鄂贵人最喜欢吃的几样点心,鄂贵人本就是佯怒撒娇,很快便被哄得转怒为喜。几碟点心摆上了桌,造型精致,甜口咸口皆有,鄂贵人用得开心,乾隆却吃了一块做成荷花形状的冰糖绿豆糕便停了,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皇上累了?”注意到乾隆面露疲色,鄂贵人抿嘴笑道,“看来皇上赢妾赢得不容易呀,妾一定好生磨练棋艺,说不得哪日就能胜过皇上一局棋呢!”
乾隆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赢你一天的棋也不会累,换成你叔祖父还差不多。”
提起叔祖父鄂尔泰,鄂贵人心头一动,想到叔祖父递进宫的话,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乾隆,笑着问道:“许久不见叔祖父了,也不知他近来可还好?”
乾隆点点头,“放心,身子硬朗着呢。”
“那便好,”鄂贵人轻轻叹了口气,“进京选秀时承蒙叔祖父关照,可惜以后再没有回报他老人家的机会了。”
乾隆笑着夸她,“你倒是纯孝,不错。”
“皇上过奖了,”鄂贵人甜甜地笑了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皇上以仁孝治国,意欲恢复‘三老五更’之礼,是社稷之福,妾也不过是以皇上为楷模罢了。”
她含羞带怯,却没发现,乾隆听见“三老五更”几个字时,笑意便淡了下来。
乾隆自然不是因为和鄂贵人下棋耗费了多少心力,面露疲色,还是为了前朝政事。虽说雍正建立的秘密立储制避免了皇子结党斗争,却也造成了另一个尴尬处境——乾隆登基后,没有自己可用的心腹班底,只得倚重雍正留下来的辅政大臣,其中又以鄂尔泰和张廷玉为首。两人分别是满臣和汉臣的领头人物,以苗疆事为伊始,两党之间的争斗不休,愈演愈烈,乾隆毕竟执政尚短,哪怕心中对两党不满,也只能平衡,不能彻底剪除。
前一阵子,乾隆向朝臣提出要恢复“三老五更”之礼,此礼始于周朝,即天子为提倡孝悌,设“三老”与“五更”之位,分别以父、兄之礼尊养德高望重、年事已老的官员。按古礼,皇帝不仅要对三老跪拜,还要亲自“割牲、执酱、执爵”,也就是盛菜倒酒,伺候吃喝。如今朝中最有资格被尊为三老的便是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鄂尔泰为博取美名,倾向赞成,张廷玉却是断然劝止——如今皇权极度集中,君臣关系可不像是几千年前,康熙年间,汤斌、耿介等人作为师傅给皇太子上课都要跪着,哪个臣子不要命了,敢受皇帝的跪礼?
想到这,乾隆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张廷玉是个精乖的,鄂尔泰却是心大了!
乾隆一言不发,气氛愈发压抑,鄂贵人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她也笑不出了,“皇上……”
乾隆冷冷地看她一眼:“你从哪得知朕欲恢复古礼?是你自己让身边人打听来的?”
鄂贵人身处宫闱,哪会知道前朝的事,如果不是鄂尔泰递进来的消息,便是鄂贵人自己打听,更是干政,不管哪一种,鄂贵人都是犯了大忌!
鄂贵人脸色发白,连忙否认,“妾不敢!”
“那便是有人将消息送进宫了。”乾隆冷笑,好一个鄂尔泰,手都伸到后宫里来了!
可惜现在还不能动他,乾隆愈发憋闷,只好将怒火都发在了可怜的鄂贵人头上,毫不留情地冷声道:“念你是初犯,降为常在,回紫禁城闭门思过吧。既然你不愿和娴妃同住,便迁居永和宫偏殿,也是独住一宫,朕也不算食言。”
鄂贵人以往接触到的乾隆都是哄着她、宠着她的好脾气夫君,这还是第一回见到怒火中的乾隆,前些日子的缱绻温存、娇纵宠溺似乎都是错觉。她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手握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九五之尊,心中被恐惧淹没,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拽着乾隆的袍角哭求道:“妾……奴才知错了,还请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她梨花带雨,泪眼婆娑,乾隆却丝毫不为所动,“后妃干政是大忌,回去好生反省吧。”他摆了摆手,吴书来躬身,一言不发地带人将鄂贵人“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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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动静闹得不小,鄂贵人被降位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天地一家春,皇后淡淡点头,似是早有预料,贵妃问清缘由为干政后,愈发警醒,纯妃幸灾乐祸,当天多吃了半碗饭,嘉嫔想到以前不受宠的日子,不由物伤其类,但为免心情影响龙嗣,并不多做打听,一心养胎。
云梧听闻消息时,正在给手头的画完成装裱的最后一道工序——如今实在没啥娱乐,闲着没事,索性装裱也亲力亲为了,幸亏以前学时没有偷懒,手艺勉勉强强能看。砑光之后,装好画轴,云梧展开画卷,一幅美人拈花图跃然纸上。
看向窗外,天朗气清,院里的梧桐叶子还是苍绿色的。
鄂贵人入宫到现在,由盛宠到失宠,不过三个月而已。
感叹无用,云梧收拾好心情,将刚刚装好的画放到盒子里带上,叫上阿杏和枣儿,“走,去嘉嫔那儿。”
嘉嫔如今怀孕五月有余,整个人丰润不少,多了母性光辉,瞧着更温和可亲了。听闻云梧来了,嘉嫔绽开一抹笑,亲自前去相迎。云梧连忙将人扶回屋里坐下,“快坐快坐,可别累着小阿哥。”
“哪就这样娇贵了,”嘉嫔笑道:“整日坐着也是无趣,总要活动活动才是。”
云梧转念一想,“也是,多走动锻炼身体,生产才有力气。”
嘉嫔点头笑:“邵太医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二人入座,宫女如意给嘉嫔上了红枣茶,给云梧的则是井水镇过的酸梅汤。嘉嫔看着眼馋,叹了口气,“我可是整个夏天都没喝上一口冷的东西了。”
嘉嫔畏热,夏日最是贪嘴冰酪等凉饮小食,怀孕之后却全戒了,云梧挤挤眼睛:“下回挑冬天怀不就得了?”
嘉嫔笑着啐她一口,“这哪里是我能说了算的?”
云梧一笑,也不辩解,转头拿过阿杏的画递给嘉嫔,“你过生辰,我这身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的,画了幅画儿给你,可别嫌弃寒酸。”
嘉嫔不满地嗔了她一眼,“跟我还这样见外,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她接过礼盒,“我打开了?”
云梧自然不会不许,嘉嫔怀着好奇展开了画卷,只见一位美人站在花丛间,正含笑低头拈花,仔细一看,这美人竟是自己,而画中背景,正是她这小院。
这可是件比什么宝贝都用心的礼物了,嘉嫔惊喜,“这画的可是我?”
“自然是,你竟看不出吗?”云梧故作挫败,“想来是我画得不够好,唉,罢了罢了,要不还是将画还给我吧,实在不好意思丢人现眼……”
她语调夸张,嘉嫔气得失笑,抬手作势要打她,云梧笑着躲开,“怎样,还合你的心意?”
嘉嫔不住点头,也不知道这画用了什么技法,与平日里见到的肖像画不同,嘉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只感觉比平常的画更真实似的,“我很喜欢。”
云梧放下了心,笑道:“那便好。”国画大多不用几何学来处理空间问题,一幅画有多个对视点,人像也必须画正面,避免画阴影,而此时欧洲的画法大多是采用焦点透视原理,用明暗在平面上展现立体纵深。云梧不敢画纯粹的油画,但画这幅的时候用了上辈子学到的西画的技巧,更为写实,她知道如今任宫廷画师的意大利画家郎世宁便是走东西结合的路子,想来这种风格不会被人排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嘉嫔心喜,看了好一会儿才算完,正要将画收起,外头来报,贵妃来了。
这位可是稀客,两人对视一眼,云梧道:“想来也是来送生辰礼的?你因着孕事不愿大张旗鼓办宴,其他人送礼也就在这几天。”
嘉嫔迟疑着点头,“只是贵妃如何会亲自前来?”她们关系并不亲近,以往都只是贵妃身边的佩琼跑一趟。
云梧笑着指了指她的肚子,“当然是为了这个宝贝疙瘩。”
嘉嫔话刚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不由轻轻抚了抚小腹。
为何后妃都想争宠怀孕?有了孩子,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和云梧一起出门迎接贵妃,嘉嫔一边走,一边悄悄看了看身旁的云梧。
想到云梧对自己的好,嘉嫔摸摸小腹,下定决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娘不愿得宠,但没关系,她会教导她的孩子,要像孝敬她这个生母一样孝敬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