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景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
林远之名义上尚还是黛玉的表哥,做出这些举动,可称呼句爱护表妹。
而自己,就显得有些轻佻了。
黛玉看着碗中的玉竹,抬眸看向有些偃旗息鼓的弘景,刚还精神奕奕的,突然间萎靡不振了。
她忍俊不禁,夹起玉竹掩面吃后,看向弘景:“多谢七阿哥了,还望替臣女向皇后娘娘传达感怀之意。”
黛玉此话极妙,倒是算掩饰过去了弘景突然的亲昵举动。
弘景勉强勾了唇角,有些失落:“一定。”
待饭后,林远之随林如海去书房考察近些日子的功课,弘景则被请到湖心亭的凉榻上品茶消食。
湖心亭不大,不过里头金光灿灿的鲤鱼个头确实十足的肥美。
黛玉坐在弘景对道的榻椅上,好奇地看向有些失神的弘景问道:“七阿哥在看什么?”
弘景抿了抿唇,嘴比脑子快了几步:“这鱼若是清蒸或是煎炸想来味道都极不错。”
黛玉怔忡,随即笑道:“这鲤鱼是父亲特意从姑苏带了鱼苗,一路颠簸运回来的。后来又特意凿了湖井养着,若是阿哥吃了,怕是父亲要盯着鱼骨哭许久了。”
弘景脸不知是被日头晒的还是心理作祟,绯红一片。
想起了贾府一事,弘景又问道:“听闻林姑娘在贾府前晕倒,不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皇额娘极心疼姑娘丧亲,若是有什么不平之事,姑娘可放心告诉我。”
黛玉摇头:“我无事。这事儿竟传入了娘娘和阿哥耳里,当真是罪过,原也是难以启齿的事,便不再扰了阿哥的耳朵了。”
随后,黛玉想起了被选入宫中做伴读的宝玉,好奇地问向弘景:“臣女听闻贾表哥被选做了阿哥的伴读,不知阿哥是如何选定了贾表哥呢?”
弘景摸了摸鼻头,含糊道:“听闻这贾宝玉生而衔玉,想来也是极聪慧的,只是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黛玉“噗嗤”一笑,眸里闪过一丝慧意与狡黠。
她问这话,本也是半推测半询问地想探究弘景选宝玉入宫的真正意图。
当然不仅仅这一件事。
便是遇到这七阿哥以来,自己受的这些恩惠福泽,当真是偶然还是嘱意?
她不愿欠人情,也不愿与皇室之人有牵扯。
可...黛玉望向弘景澄澈如水的眸子。
这七阿哥,似乎,并未沾染上宫内半分的权谋算计。
一片赤忱的可爱。
黛玉心底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不过她并未打算深究,反而附和弘景道:“原是如此。阿哥倒也仁善,未因表哥不善诗书罚他出宫去。”
弘景羞涩一笑。
待到完全消食,黛玉心下又泛上了一阵困意,本是微阖着眸子小憩,可昏沉睡意上头却格外困倦,一会儿便枕着秋风睡了过去。
小小的玉人儿枕着榻椅,身上盖了薄毯,安静又乖巧。
雪雁刚要喊醒黛玉回屋子里睡,弘景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缓慢地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去。
行至连廊,他恰巧碰到了林远之。
少年如青骨修竹,约十三四的年岁,身子抽条的高挺。
他规矩地作揖:“请七阿哥安,督察所有急事,叔父派我来送您一程。不知,黛玉在何处?”
听闻“黛玉”两字,弘景眉头微皱,冷言道:“林公子直呼林姑娘名讳怕是不合适吧?林姑娘在湖心亭处休息,还请林公子不必打扰了。”
林远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却温顺地作揖:“是远之失礼了,那便不去叨扰表妹了。”
行至府口,林远之谦顺地福身后转身回去,小德子看着面色并不好看的弘景,有些纳闷。
弘景突然发声:“你说,我与那林远之,谁穿青黛色更好看些?”
小德子咽了咽口水,今天主子大概是有些神经错乱了,他看了眼远去的林远之,不可否认,还是主子爷更好看些。
他真诚地说道:“爷,自然是您更好看些。”
大约是小德子的表情有些太油腻,弘景也没有觉得舒坦了些,只摇了摇头:“油嘴滑舌。”
弘景刚要乘了马车离去,突然另一辆富丽堂皇的锦绣马车直冲着横在了前头。
坐在马车外烟的侍卫高昂起脑袋问道:“大胆!是谁挡路?”
横过的马车掀开了一道帘,鸳鸯掐了腰,斜楞着眼瞥着侍卫:“瞎嚷嚷什么,不知道轿子里做了谁就这样嚣张?”
贾母闭着眼睛,低声道:“哪家的马车?竟不知荣国公府的车徽。”
温姨妈也坐在一旁,穿了烟紫色的长衫,斜戴了流光溢彩的珠钗,多了风韵犹存的袅娜姿色。
她好说歹说伺候着老太太舒舒服服的,才被允许跟了一起来林府。万一林大人瞧见她,未必不会心动。
温姨妈摸了摸自己的玉坠,突然有些羞涩和忐忑。
若是放在以前,从一品大官儿她是想也不敢想的,如今,竟要美梦成真了。
自己的儿女也能一举成了世家之后。
鸳鸯回道:“一辆极小的马车,怕是来投奔林府的破落户罢了。”
贾母听闻,更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让开,不必同他争执,免的作践了身份。”
贾母这声儿不小,弘景听闻,冷笑一声。
成群的侍卫从暗处出来,齐整地围了荣国公府的马车一圈,密密麻麻、训练有素。
“老太太。”鸳鸯吓傻了,扶着马车沿,拉了拉贾母的袖口:“出来了好些人,好些人。”
贾母拉着车帘,顺着鸳鸯的目光看去,瞬间也石化住了,这是哪来的这么多侍卫?
她看向对面的马车,看向车壁下低调绣龙的车徽,瞬间心腔一震,狠狠地扇了鸳鸯一巴掌:“糊涂东西!自作聪明!”
鸳鸯委屈地捂住肿起的半边雪腮,垂泣道:“老太太,我竟不知,我哪里错了?”
贾母不管她,颤巍巍地下了车给坐在马车里的弘景行礼:“请贵人安,丫鬟有眼无珠,老身给您赔个不是。不知,阁下是哪位贵人?”
幸亏她今日来了,想不到她这好女婿竟攀附上了皇室郡公,那她更要好好地钳制住这层关系了。
弘景掀了帘子,小德子居高临下道:“什么门户出身,这般没规矩,见了七阿哥还不快些行礼?”
贾母这个年岁,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太监这样教训,她脸面上挂不住,却碍于身份,只能踉跄行礼后起身说道:“老身是荣国公府的老太君,说来也巧,阿哥的伴读正是老身的嫡孙。”
贾母说的奉承殷切,弘景脸上露了丝难言的笑意:“原是贾老太君,不过我直言,府上教育子嗣是否过于宽泛了。本来选这贾宝玉入宫,不过是听闻他衔玉而生,如今一瞧,也不过是酒囊饭袋一个罢了。”
贾母殷切的笑挂不住了,心里暗恨弘景,小小年纪说话如此刻薄。
温姨妈彼时也下了车,见到弘景也温婉地行礼,可弘景却只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头也不抬。
温姨妈半弯着腰,感受着路过百姓探究的目光,脸上羞愧不安,可她又不敢起身。
七阿哥可是天子嫡出,又是太子胞弟,身份差距,云泥之别。
过了片刻,弘景才略微抬眸看了几人一眼:“我劝几位,包括老太君不若打道回府吧。林大人同林姑娘身体不好,哪里经得起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扰和欺负。这天下之大,荣国公府便是再残破,何必非要扒着林大人一棵树吸血呢?”
贾母颤抖地扶住马车沿壁,张口解释:“七阿哥莫要听信一人之言,玉儿是我亲外孙女,我如何不疼她呢?哪里是为了攀附之说。”
弘景见贾母老脸皮厚,便也毫不客气了,随着周边百姓看戏地越来越多,他眸里闪过一丝恶意,指向温姨妈:“老太君疼外孙女儿,便是带了个寡居的孀妇去见女婿,让刚去世一年的女儿腾位置吗?”
百姓们听闻,瞬间在不远处的巷口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温姨妈眼见着弘景抖搂出真相,连忙挽回着颜面:“阿哥要怪便只怪我吧,我实在是心疼林姑娘丧母,老太太在府里也记挂着林姑娘,因而我便想着若是能同林大人成了一家人,也算是圆满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表姑娘能好好儿的。”
温姨妈再次强调这句话,可弘景却丝毫不买账。
他上下打量着温姨妈,笑道:“若是林大人娶妻,何必娶个半徐老娘回家,看着不膈应吗?再说,林姑娘金枝玉叶的出身,林夫人又是世家嫡女,你也配做续弦?”
贾母又要说话,弘景立马堵了她的嘴:“老太君也不必多说,你既然这般惦记着女婿,爱做成人之美。不若替贾府的儿媳妇们先寻个婆家,也好待贾府的老爷去了后,还得守空闺之苦。”
“你——”
贾母被弘景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气到心窍都颤了三颤。
不远处,百姓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众人跟随者迸发出清脆热烈的欢呼声。
“说的好——”
“说得好——”
“小爷说的话糙理不糙。”
百姓们早就看不惯这世家高门狗眼看人低的虚伪模样了。
今朝,富丽堂皇的贾府被弘景这样扒开全皮,露出了虚伪黑暗的底子,让贾老太太吃瘪,当真是痛快人心!
嘿嘿,今天花花上学了,又见证了宝贝花爬木过道,可惜哪怕二狗拉着还是摔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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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贾母对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