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苏勒看向石听溪,“珠兰现在怎么样了?”
石听溪叹道:“珠兰姐姐身体好了很多,就是因为错过去年的选秀有些忧心,正每日关在屋内看书。”
她放下筷子,托着下巴。
珠兰比她大了三岁,本应在康熙二十五年参加选秀。
去年却因突发红疹,只能向宫中报备,但是下一次选秀却要三年之后了。
苏勒却是摇头,她眉目间带这些愁绪,看着妹妹轻声道:“没必要担心,这几年珠兰可以在家散散心,嫁人可不如在家舒服……”
说到这,她又觉得不妥,接着补充了句。
“只是一直闷在屋内,终究不好,等我过些日子邀你们去嘉福寺走上一遭,听听那里的方丈开解一二?”
石听溪仍是纠结苏勒刚才的未尽之言,她略微蹙眉,审视地看着姐姐,认真道:“难道姐夫他对你不好吗?”
苏勒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躲避了片刻,却发现妹妹认真了,只好小声解释。
“嫁人后需要执掌中馈,处理好婆媳关系,与夫君家族里面的人来往要额外注意。就算我与婆婆早就相识,勉强算得上夫君恩爱,但其中的曲折还是经历过的。”
她说完又叹气,“珠兰这事情也不算太坏,太早成亲也不好。”
看到石听溪的脸色好点了,苏勒又开始羞恼了起来,伸手轻轻推了石听溪一下,娇嗔道。
“你这丫头,顾好自己便让我和额娘放心了,怎么开始要关注我了。”
石听溪被她数落了一通,有些烦闷的将视线落在了屋外。
苏勒见妹妹又是装听不到了,只得收住了话头。
她垂眸打量着桌上被热水烫的舒展开的茶叶,陡然想到了刚才提及的珠兰一事。
“去年我忙得很,信中又讲不全,现今都没有了解这件事的内情。珠兰这些年身体不是好了很多吗?怎么会临选的时候突发恶疾?”
石听溪脸色一寒,她收回视线,冷声道:“珠兰那位未婚夫曾约她见面,待她回府后没几天就起了些敏症了。”
***
敏秀格格替珠兰挑的那位正是浙江巡抚李本晟家的小儿子。
石文炳任职正白旗汉军都督后便一直在杭州驻防,安置妥当了便从京城接了敏秀格格她们。
敏秀格格刚来杭州的时候很不习惯,参加了几场宴会后,发现李本晟的夫人刘氏很是体贴,与她们家交往的很是密切。
李本晟是浙江巡抚,兼任兵部侍郎,正二品。
敏秀格格觉得刘氏性情不错,生出了和他们结亲的念头。
敏秀格格看中的是他们家的大儿子李怀仁,可惜年龄对不上,唯有小儿子李怀秀与珠兰年纪相仿。
她私下找了珠兰和石听溪,让她们两个在宴会上注意一下李怀秀,若是珠兰喜欢她便与刘氏定下。
那李怀秀没什么学问,外表却出色。
宴席上他含笑与身边的公子说话,行走间很是潇洒。
珠兰拉着石听溪在楼阁上远远瞧了眼,回去就跟敏秀格格点头了。
敏秀格格瞧着珠兰那微微泛红的脸,心里有数了。
没过几日便透了口风,而刘氏也心领神会的来他们府定好了这桩婚事。
口头之约达成后,刘氏便总带他来石府拜访。
珠兰性格温婉,李怀秀与她接触几次也暗生情意,时常下拜帖邀请富达礼他们出府游玩。
满洲儿女并不注重男女避嫌等事,只要身旁侍从丫鬟围着,出游时就算遇上也没有人在背后说道。
敏秀格格得了帖子,常让富达礼和庆德带着两个妹妹一同去。
去年珠兰本要提前回京参选,李怀秀私下同她传信,珠兰赴约,再回家后便得了敏症。
那时家中人问她,她却怎么都不肯说。
李怀秀跟着刘氏来府中道歉,说他会等珠兰三年。
敏秀格格却生气极了。
先派人去珠兰赴约的地方,未发现问题,又见珠兰也没怪他,敏秀格格也只当这病是意外得来的,暗叹了句倒霉。
石听溪依旧怀疑,托着下巴,神情寂寥的叹了一声。
***
苏勒只知道妹妹同李怀秀定亲了,其余并不清楚。
她眯着眼,想这那位从未见过的李公子,斟酌着道:“玉琭玳,说不定李怀秀没有什么问题呢?”
石听溪托住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她的声音中却还是带着冷意,“我不信这事情李怀秀没掺和,就是珠兰姐姐怎么也不肯说,才让他躲了过去。”
她那个二姐性格太过柔弱,往日虽说生病,可那段时候伺候她的人都格外用心,饮食用度无一不精,深怕出了差错要再等三年。
石听溪瞧着,珠兰那段时间身体养的不错。
谁能想到只是出了个门的功夫,竟是折在了选秀前。
苏勒摇头,见妹妹固执,又哄着她说。
“要真同你说的那样,李怀秀定不是珠兰的良缘。可是珠兰喜欢他,咱们便私下查查那人,瞧瞧他性情怎么样?”
“我早就让富达礼去查了,但他说李怀秀自从与珠兰姐定亲后,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学习方面很是用功,也不与他那一帮狐朋狗友玩闹了……”
石听溪一只手搭在桌上,摸索着桌面的纹路。
苏勒面露疑惑,“那这事情确实奇怪,不过珠兰不想说,咱们也不能逼她。”
石听溪叹气,小声说,“一提这事就让人烦。”
苏勒伸手摸了摸妹妹,劝慰了几句后。连忙岔开了话题,提及了京中最近热闹的事情。
两人吃完饭,准备去街上逛一逛。
石听溪刚好听到窗外传来喧哗声音,她探头看去,就见一众身穿锦衣华服的子弟朝这边走来。
他们走进兰亭阁,爬上楼梯,来到他们隔壁的房间坐下。
石听溪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有人好像询问:“宝玉今日能不能来?”
一道清朗的声音回道:“宝玉今日需要忙丧事,明日应该可以来了。”
后面便是几人小声抱怨话,没过一会就逐渐小了下去,她们这间也听不到隔壁的话了。
石听溪向苏勒看了一眼,两人走出房间,向楼下走去。
待她们走出兰亭阁,石听溪才问苏勒,“他是?”
苏勒拉着她向前走,回道:“应该是神武将军的公子冯紫英,他素来与贾宝玉交好。”
石听溪点头,她想到今日在铁槛寺的事情,同苏勒讲了一遍。
苏勒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妹妹。
“你可骗不得我,你和珠兰都是不大爱出门的,怎么突然想去荣国府拜访?”
石听溪拉住苏勒,见她跟上了自己,笑了一下。
“今日去宁国府祭奠的时候听到那位琏二嫂子言辞和善,便想到之前听闻贾家姑娘素有才名,难免好奇。”
苏勒轻轻颔首,她也想到了之前见过的贾家的姑娘们,脸上露出了点笑容。
“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等过些日子赏花宴多了,到时候再认一认京中的格格们。”
“这两年京中来了不少述职回来的人家,你可都没见过呢。”
苏勒见石听溪对贾家好奇,又叮嘱了几句。
“咱们家虽与贾家有些亲戚关系,但现在算不得亲密,你可要注意分寸。”
石听溪点头,向苏勒保证,认真的说。
“我到时候就是简单看看,绝不会惹出是非的。”
苏勒无奈一笑,将她拉到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白玉堂。
这家店上的首饰时常上新花样,且质量很好,平常难见的料子也能在这里寻到,所以很受京中女眷的喜爱。
进店后,石听溪便能瞧见摆放在桌案上面的首饰,苏勒却没驻足,带着她径直去了楼上,边走边对她解释。
“二楼的首饰料子更好些。”
苏勒又笑了一下,小声对着石听溪调笑,“虽说料子比不上进献到宫中的,但也算得上珍品……”
石听溪被她说的脸红了些,在看到掌柜的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后,稍稍低垂了些头。
掌柜却没注意到这些,正走到楼梯口招呼她们。
苏勒看向那人道:“夏掌柜,你们店里今日有没有上新货?”
夏掌柜笑着看向她们,他躬着身,认真的道:“确实有新拿到的,夫人小姐且等一下,我去后面拿过来。”
他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捧着匣子回来。
“这些正是前些日子从西洋商人那里购来的宝石制成的首饰……”
石听溪一打眼就瞧见里面的一副蓝宝石耳环,她伸手轻轻拿起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一瞧。
颜色深邃,折射着光芒。
苏勒看妹妹喜欢,就跟刘掌柜道:“那便包起来吧。”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走上前将荷包里的银子递到掌柜手中,她则是温柔的揽住妹妹。
“这些便当做姐姐送你的,我之前还让人做了件新衣裳,正是好料子。到时候让人给你送过去。”
石听溪听到后,也没推脱,笑着跟苏勒道谢。
她让石听溪再多挑点,让掌柜将这些包好,一同送到石府。
石听溪见苏勒什么都没买,拉住她道:“姐姐可有喜欢的?我前几日可是赚了很多,你可以多挑一些,我也都送给你。”
苏勒摇了摇头,她笑了一下,“我没什么喜欢的,你姐夫前些日子带我来过一次,那时候便挑了许多。”
石听溪眉毛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刚要逗苏勒,却听她道:“你之前铺子里的东西是和太子爷说好的吧?我可听你姐夫说,太子难得在人前提及。”
往日里太子可不会去跟人说这种事情。
石听溪转身,岔开话题,“姐姐,我走的腿都累了,想回府歇一歇了。”
苏勒暗笑,见妹妹脸红走下楼梯了,忙跟上正色道:“那几样东西你回京便送到我府上了,我试了试确实不错。”
石听溪已经从羞怯中回复了过来,听到她的话便看向苏勒。
“那我到时候有改版的再让刘掌柜给你送过去。”
刘掌柜前些日子向她提议换个包装,准备做一些不同材料制成的华容道等。
她那时候也觉得换了包装,说不准达官贵人会用更高的价格购买,也应允了。
苏勒调侃道:“那到时候再多送我几套吧,赴宴的时候我将这些送给那些人家的子女,这样便省了些功夫了。”
石听溪知道她这是在哄她,温顺的牵住姐姐的手,笑着答应了。
苏勒察觉到妹妹依偎在自己身旁,心中一软,也回握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