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并不是古板守旧之人,否则也不会把黛玉当男儿教养,让她读四书五经了,是以他并不介意让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同启蒙。只是先前难免顾虑,一则胤祚未必愿意和女子一同读书,二则担心以胤祚的身份,二人若有矛盾黛玉会受委屈。
只是这几日接触下来,林如海自认对胤祚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虽出身高贵,却不是那嚣张跋扈之人。且他为先生,若两小儿果真有了矛盾,也可居中调节,总不会真让黛玉受了委屈去。加上他先前已经开始为黛玉启蒙,并不想她半途而废,故而在胤祚提起与林黛玉一起读书后,林如海没怎么犹豫就遣人请黛玉过来,一同为两人启蒙。
就这样,胤祚和黛玉成了同窗。
能继续读书,林黛玉心里高兴。
胤祚也高兴——这可是国民女神林妹妹的同窗啊!
唯一一个!
而且还能转移一下林黛玉的注意力,免得她因为贾敏之事多思多虑,糟践自己的身体。
.....
和林黛玉同窗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林黛玉读书很有灵气,胤祚前世就是天才,上学时的小伙伴也都是聪明人,但也少见林黛玉这般聪明的。
她记性很好,悟性也很高,总能问出超过她年纪的问题,和一般的孩子相比,她的大脑仿佛提前发育了好几年。
她的思维也不受束缚,或许是很少被教育和男孩之间的差别,她没有被拘束在方寸之间,总能有天马行空的想法。
好在胤祚也很聪明,又有成年人的思维,进度并不会被林黛玉落下,所以只是显得沉稳些,而不会被衬得傻呆呆。
胤祚悄悄松了口气,又不由心生钦佩。
不愧是林妹妹啊!
但女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比如受限于年龄和腕力,她写的字就——糊成一团,勉强能算个字?
探头探脑的胤祚不由笑出声来。
黛玉本在蹙眉叹气,听到这声笑心生恼怒,转头道:“笑什么,你的字很好不成?”
胤祚视线在自己软趴趴毫无风骨的毛笔字上转了一圈,挺胸道:“我毛笔字写不好,但我其他字写得好!”
这下黛玉不生气了,奇道:“除了毛笔字还有什么字?”
现在已经下课了,胤祚干脆拉着黛玉跑到厨房,让许徳给他找了几根烧过木头,劈了细细的一条下来,削出个尖,用布裹了在纸上写字。
林黛玉站在胤祚身边,看着胤祚笔下虽然稚嫩但很清晰的字迹,不由“咦”了一声。
胤祚有心引起她的兴趣,继续道:“我不仅能写字,还能画画哦!”
医学狗嘛,什么都要会一点,素描也是学过的,只是水平不算高,胤祚犹豫了一下,还是画了他最拿手的。
林黛玉一看,一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
林黛玉:“......”
胤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画了什么,不好意思道:“我会画的不多,你别看了,怪吓人的。”
他平时画的不是骨头就是内脏,骷髅都算不上最吓人的。这话胤祚没说,只道:“你可以画别的,只要灵活运用光影明暗变化,什么都可以画,特别写实!”
只是他不会而已。
黛玉相信他的话,只看那栩栩如生的骷髅头就知道了。黛玉并不害怕,反而盯着那幅画好奇地研究。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画法呢。
胤祚看黛玉感兴趣,干脆指着实物给她讲明暗变化的意思,还尝试画了几个,从一只碗到一朵花,虽然不像画骷髅头那般信手拈来,但也称得上生动,和时下的画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林黛玉大为感兴趣,和胤祚一人捏着一根烧火棍从厨房跑到花园,又从花园跑到书房,等林妹妹能简单画出明暗变化时,时辰已经快到午时了,两个人身上都出了细密的汗,头发乱了衣服皱了,活像两个小花猫。
然而林黛玉眼睛亮晶晶,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胤祚也高兴,以他和林黛玉的身体,老待在屋里并不是好事,要保持适当运动和光照才好。
画画就很好,画画足够风雅,但为了观察光影和实物形态,少不得往外跑,就跟写生似的,那都是运动量啊!
于是胤祚又跟黛玉科普写生的概念:“......风景、建筑、人物、动物都可以入画,你见过的风景就不会忘掉了。”
林黛玉疑惑道:“我本来就不会忘。”
胤祚:“......”
胤祚被噎了一下,强行挽尊:“那你可以给别人看。世人只知扬州风景如画,但不曾亲眼见过,只靠想象罢了,但有了你的画就不一样啦!以后你画得多画得好,说不定还能集结成册呢!”
林黛玉若有所思。
时间不早了,胤祚邀请林黛玉一起吃饭,被林黛玉以要洗漱为由拒绝了。胤祚只好作罢,只是在饭点让人送了一碟好克化的点心送去。
林黛玉回去的路上还很兴奋,今日玩得很高兴,往日的郁气竟似一扫而空,直到回到正院脸上还带着笑意。
她本要去向贾敏请安,却注意到自己此时的狼狈,不由嫌弃地皱了皱小眉头。母亲极为喜洁,黛玉往日也是如此,今日实在过于忘形了,母亲见了定要生气的。
黛玉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母亲身子不好,平日便格外注意不惹她生气。今日也是如此,她本打算先回房洗漱,然后再去给母亲请安,只是走到半路,脑中却不由想起黄院判昨日说过的话。
怒克忧,悲克思。
林黛玉迟疑片刻,脚下一转直接去了正殿,不一会儿,屋里传来贾敏崩溃的声音:“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
“我觉得母亲精神了一些!”
第二天课后,林黛玉兴奋地与胤祚分享昨日发生的事,苍白的脸因兴奋而微微发红。
胤祚也高兴:“我们去找黄院判!”
黄院判听说黛玉为贾敏用了愤怒疗法,很感兴趣地随他们去为贾敏诊治,结果是喜闻乐见的,愤怒疗法真的有用!
黄院判捋着胡子宣布了这个消息,黛玉脸上当即绽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我以后天天画画!”
胤祚笑道:“别的法子也可以试试,否则林夫人没几日就习惯了。”
林黛玉便期待地看着他。
胤祚:“......”
胤祚轻咳一声,他确实有丰富的惹长辈生气的经验,但说出来是不是太损形象了?
他果断把目光转向黄院判。
黄院判看戏专用表情一顿,迟疑道:“医经的确有一些记载可做参考。”
实在不行他还有丰富的被小辈气得要死的经验,忍痛分享给两个小娃娃也不是不可以。
黄院判痛心疾首地想。
胤祚悄悄松了口气,和黛玉兴致勃勃地跟着黄院判回去,听他翻着医书讲与情志心理疗法有关的故事。
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的案例。
例如《吕氏春秋》记载了一个故事:“齐王疾痏,使人之宋迎文挚,文挚至,视王之疾,谓太子曰:“王之疾必可已也。虽然,王之疾已,则必杀挚也。”太子曰:“何故?”文挚对曰:“非怒王则疾不可治,怒王则挚必死。”太子顿首强请曰:“苟已王之疾,臣与臣之母以死争之於王。王必幸臣与臣之母,愿先生之勿患也。”文挚曰:“诺。请以死为王。”与太子期,而将往不当者三,齐王固已怒矣。文挚至,不解屦登床,履王衣,问王之疾,王怒而不与言。文挚因出辞以重怒王,王叱而起,疾乃遂已。”
什么意思呢,大意就是齐王病了,请名医文挚为他诊治。文挚看过后说大王的病可以治愈,但一旦痊愈,一定会杀了我。太子问起原因,文挚道:如果不激怒大王,大王的病就治不好,但如果大王真的被激怒了,那我就必死无疑。
太子多番请求保证,文挚推辞不过,只得应允为齐王治病。到了约定看诊的日期,文挚故意失约没来,约第二次,他又没来,如此三次,直到第四次才来,此时齐王已经有点生气了,文挚来后还表现地非常失礼,鞋都不脱就上了床,踩着齐王的衣服问他病情。齐王努而不言,文挚又以言语相激,齐王大怒而起,病就这么好了。
齐王患得便是抑郁病,文挚用愤怒为他治病,虽然最后还是被杀,然而齐王的病的确治好了。
再比如华佗曾写信痛斥病人过失,病人看后大怒而愈。
《丹溪翁传》也曾记载女子因思夫心切而病重,大夫打了该女子几个耳光,并大声责骂,女子大哭大怒,其后病愈。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看了几个病愈的例子,黛玉信心大增。
她本就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从前要乖巧懂事便乖巧懂事,如今要替贾敏治病,她也能想出办法,再加上狗头军师胤祚暗搓搓推波助澜,贾敏的日子瞬间鸡飞狗跳起来,向来清幽安静的正院时不时传来贾敏崩溃的怒吼。
与此同时,贾敏精神头渐渐好了,黛玉脸色也没那么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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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