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高永夏,那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一段孽缘。这人生性张扬,特立独行,偏偏又天赋异禀,让人经常让人恨得牙痒痒还打不过。第一届北斗杯上,高永夏(明明很尊重秀策却)故意以秀策挑事引战,气得光七窍生烟,最后又以半目惜败,从此结下了意难平的孽债。
在此之后,二人在国际大赛中交手不少,互有胜负,每次都宛如针尖对麦芒,场面异常火星四射,弄得二人的共同友人洪秀英十分心累。以前光的韩语还磕磕绊绊的时候倒还好说,自从进藤光的韩语愈加流利,二人的骂战就以几何速度升级了。
虽说最初的误会早已结开,但毕竟是碰了光的逆鳞,第一印象实在过于恶劣,一谈起高永夏,进藤光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谁要和那个家伙当朋友啊!”
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高永夏,不过自己总是被那个人当狗来逗、气到爆炸,怎么可能和他那种人合得来啊?
话是这样说,不过,即使是进藤光也没法否认,高永夏确实实力卓然超群。能在16岁时就闯入韩国国手赛总决赛的人,绝对是绝顶的天才。
也正是因为他实力过高,又特立独行,连韩国棋院都对他感到很头疼。在升至三段之后,高永夏表示:“这种段位已经够用了,反正也不妨碍我参加比赛。”,于是再也没有参加过棋院的升段赛,以三段这样的低段位频频闯入国际大赛与国内顶尖赛事。
三段与九段对决,最后九段还输了,再怎么看都会令不知情的人对段位这一制度产生质疑的吧。如此场面令韩国棋院倍感难堪,甚至有棋院高层私下里抱怨,“不管怎么样都好,给我找个办法赶快把高永夏升成九段!”
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催生出了韩国棋院的升段制度改革,可以说是为高永夏量身定制的,宣布“在国际大赛中拿到冠军的选手,可以直升9段”。以此为借鉴,中日两国也纷纷开始了类似的升段奖励制度。日本棋院废除了大手合,采取头衔与胜局升段制,获得本因坊挑战权的棋手可以直升八段,获得世界冠军可以直升九段。
进藤光前世能在22岁时成为九段,某种意义上,也是托了高永夏的福——他拿过一次三星杯冠军。
说来也好笑,对光而言,在国内拿本因坊的挑战权比拿世界冠军还难。因为参加国际比赛,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因为抽签分组的缘故和自己的宿敌岔开;但参加日本国内的头衔赛,塔矢亮却是怎么都不可能躲过的。宿敌就是宿敌,在头衔这件事上,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火花四溅,你死我活。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进藤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重来一回,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见高永夏。她记得亮确实跟她提起过,棋院12月份的时候好像有日韩棋士交流活动;但是高永夏?韩国那边竟然派来了高永夏?!
虽然明知道15岁的高永夏估计已经广受韩国棋坛瞩目,但光还是免不了意外惊讶。
说起来,高永夏是徐彰元老师的弟子,既然他在这里,那徐彰元老师应该也来了?
她心里正想着这些有了没了的,对面等得不耐烦的高永夏皱着眉头,再度发问了:“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是日本棋院的院生?”
“啊?”光忽然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应答,“我不是院生。”
“哦——那你也是职业的?”
“……不是。”还没来得及考。
听到这里,高永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日本棋院安排给我的翻译?不会吧?聘用童工真的没问题吗?”
“……”进藤光一口气堵在胸口,甚至气得想掀几张桌子,“童工你个头啦!我才不是什么翻译好不好?!”
“可是你的韩语很流利。”
“不可以吗?”进藤光没好气。
高永夏拧起了眉,半是疑惑半是不爽:“那你究竟是谁?”
“你就把我当成是一个……韩文不错的、会下棋的路人吧。”进藤光这样说着,走到了他的身边,“所以,你究竟在院生教室外面干什么?”
“……喂,我说你,自来熟得有点过分了吧。”
怼高永夏实在是件熟练得不得了的事,进藤光理都没理他,只是翻了个白眼,看了眼墙上贴着的东西,“闲聊而已。你在看手合赛的成绩排名?”
或许是察觉到她语气中的随意,高永夏耸了耸肩,回答:“我在看塔矢亮的成绩。”
塔矢亮的。
叮咚一声。光心中绷得最紧的那根弦被拨动了。
在这个当口,亮的名字就是她心口碰不得的一片逆鳞。
进藤光的手指微微攥紧了,喉咙也稍稍紧了起来:“然后?”
高永夏只是嚣张地一笑,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进藤光的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怒火自她的胸口慢慢升腾,“塔矢从出道开始就连胜了28局,已经是破纪录的成绩了。你凭什么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永夏一脸无所谓:“就凭我刚出道的时候连胜30局。”
进藤光哼了一声:“只是多了两局而已,你也好意思说?面对低段者多赢了两局,很不容易吗?你知不知道塔矢的第29局是输给谁的?”
“谁?”
“是仓田先生啊!那个已经打进头衔赛的仓田先生!”
“仓田厚?不过是安太善前辈的手下败将罢了。”
“手下败将?拜托你用力回想一下,四月份春兰杯半决赛赢了的人是谁啊?”
“一局的胜负不能作数的吧!”
“你也知道一两局的胜负不能作数啊?”进藤光冷哼了一声,“那你的30连胜比起塔矢的28连胜不过也只是多了两局,又能强到哪里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要被激起血性来,更不要说高永夏本来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他的反唇相讥里带上了一股子辛辣的劲:“那你这又算什么?塔矢亮的忠实粉丝?”
“忠实粉丝?”进藤光道,“怎么可能,我才不是他的支持者之类的东西!”
“用不着否认吧?”高永夏哼笑了一记,“喂喂,还是说你只是看脸喜欢上塔矢亮的?那与其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吧?”
“你——开什么玩笑……?!”进藤光连声音都在颤抖,简直要被他气炸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膨胀,绷得整个胸腔都胀痛起来。她熟悉这种感觉——那种几乎难以绷住的疼痛扎在她的心口,是心理与生理上双重的——在很多年前的北斗杯上,亲耳听着高永夏说出那番对秀策的言论之时,进藤光的心脏也是如此剧烈地跳动着。
不可原谅。
即使知道高永夏只是嘴毒,只是好胜,实际上大概并无恶意——但她还是完全没法忍受这样的话。
你又了解塔矢什么?你又知道我们的什么?凭什么这么说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塔矢亮此时就是她最敏感的心尖,一触即燃,谁点谁炸。
“别开玩笑了,高永夏,你连我一个路人都赢不了,凭什么去评判塔矢亮?”未经思考,包含着怒火与不甘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哈……?”高永夏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甚至笑出了声,“喂,你是认真的吗?”
并不是故意轻敌,也不是故意嘲讽,只是如果他连一个不是职业、不是院生的业余小姑娘都下不赢,那他高永夏也别混了。
可是对面的少女却望着他,怒极反笑。
“没有下过的话,是不知道的吧。”进藤光的眼眸有如熔融的宝石,战意沸腾,“还是说……你你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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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您一起复盘真的学到了好多,”电梯之中,塔矢亮手臂上挎着西装,向身边的前辈谦虚地一笑,“谢谢您,徐彰元老师。”
徐彰元只是和气地摇了摇头:“哪里,大家一起切磋讨论,才能更有收获不是吗。”
这位韩国的顶尖棋手兼塔矢行洋的多年老友已经年过四十,比起他在棋界的盛名,他的容貌显得十分平易近人,日语也说得非常流畅。或许正式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被任命为交流团的团长,来到日本棋院的。
旁边的棋院行政坂卷笑道:“徐老师真的是太客气了。塔矢君虽然很优秀,不过进入棋坛还不就,后生晚辈们还有很多需要向前辈们学习的呢。”
“正是如此。”塔矢亮颔首。
“话不能这么说。棋士的道路,是不分男女老幼的,我也从亮君这里,得到了很多感触。”徐彰元却摇了摇头,和蔼地向塔矢亮微笑起来,“亮君,我当年第一次在行洋家里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那么一丁点大;现如今,却也已经成为了职业选手的一员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电梯中的其他二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塔矢亮甚至有一些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我应该只有三岁?还是后来父亲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小时候就见过徐老师的。”
“哈哈,你不记得是自然的,毕竟真的是太早了啊!”徐彰元笑道,“不过看着你长得那么大,还真是感慨万千。亮君棋下得好,人又那么稳重,不像我那个弟子,太任性了。行洋还真是令人羡慕。”
“您说高君吗?”
“永夏啊,”提起自己的得意门生,徐彰元的口气半是抱怨,半是炫耀,“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意气用事,容易给自己惹事。要是他有亮君一半的稳重,我就要烧高香了!”
塔矢亮摇头道:“哪里!高君非常优秀的,早就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棋谱,这次也很期待能够和他交手……”
“是啊,难得有机会,让你们两个下一局应该会是很好的切磋。”徐彰元道,“永夏之前跟我说,他想去院生教室随便逛逛,这会儿应该也在那边……哦,四楼到了。”
叮的一声,电梯停稳了,缓缓地打开门。
时近黄昏,四楼明晃晃地亮着灯,玄关外可见之处,却是空无一人。三人走出电梯,徐彰元奇怪道:“咦,永夏人呢?明明跟我说他会在这里的啊……”
四下极静,没有脚步,亦无人声,在这日暮时分的安静空气中,不远处传来的棋子落下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脆明显。循着这声音,好奇的三人走进了屏风后的对局室,然后才发现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有人在下棋。棋盘这边坐着红发如火、眉心紧锁的高永夏,棋盘的那边则是……
塔矢亮的眼瞳猛然一缩,心跳刹那间停止了。
进藤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会在这里和高永夏对局?不是说这一年间最好避免紧张对局的吗,虽然说一年快到了,但是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序盘布局刚刚才结束,为什么这一局的氛围,却已经如此剑拔弩张?
一旁坂卷老师稀奇道:“咦,这不是今天刚刚才来跟我交过职业考试报名表的那个孩子吗?”
这回事真的没有存稿啦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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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高永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