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逐渐明白了那个女使为何如此崇敬萧臻,又十分想保护她。
公主殿虽然身处深宫,却并没有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繁文缛节。萧臻很随和,不怎么在意身份地位的差距,她宫里的女使内官们身上都带着别处见不到的轻松与随意。不过一旦出了公主殿,他们便又恢复谨言慎行卑躬屈膝的模样,还比常人更甚。公主殿的人似乎都在心照不宣的守护着那种特殊的氛围。
褚嬴过去不明白,不过他现在明白了,公主殿的生活在这样的乱世,在这世上无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繁文缛节下是多么的可贵。
也因此,褚嬴忽然对萧臻起了好奇心,他想不透,萧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是什么造就了如今的她。
褚嬴很少对围棋以外的事情上心,不过他的聪明才智大概都用在了围棋上,所以即使临阳公主朝夕相伴,他依旧得不出答案。
这一日,天气难得放晴,萧臻学棋学得累了,说要去赏花,邀褚嬴一起前去。
已经十一月了,百花凋零,唯有冬菊依旧盛开。什么点绛唇、龙吐珠、绿水秋波、二乔,品种繁多争奇斗艳,也只有在宫中方可一观了。
花开得很热闹,即使在深宫幽怨压抑的宫墙下也依旧生机勃勃。
“天冷了。”萧臻说。
褚嬴嗯了一声,他本就不懂溜须拍马、奴颜媚上,在外面还会想一想筹措一下言辞,在公主殿待了没多久,人却越发怠懒了。
不过萧臻是不会在意的,她看了一会花,突然说。
“我想起一首诗。”
“哦?”
“名字忘记了,”萧臻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怀念的神情,她本就长得极其貌美,只是平日冰冷如一谭寒池,美则美矣却只能让人敬而远之。唯有这种时候,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会有一些高兴又有一点忧愁,“不过内容我还记得。”
“那臣洗耳恭听。”
“让我想想……花开不与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宁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褚嬴低声念着这句诗,不由得赞叹,“真是好诗,是哪位大家之作?”
“我猜你应该会喜欢,”萧臻对他笑了笑,“和你很像。”
褚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倒像在说公主……”
“嗯?”
“冬菊孤傲,岂非正如公主一般?”
萧臻的笑意淡了,目视着远方出神。
“……我何曾有冬菊的风骨,既不能宁折不屈也不肯卑躬屈膝,世上多得是我这样没用的人,苦寻出路而不得……只能苟且偷生而已。”
萧臻常常这样,褚嬴想大概是宫中的生活太压抑了些。
“公主不如求陛下为您开府吧。”
萧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公主府?”
“不错,公主到了一定的年龄便可开府,虽则常常要等出嫁才出宫,可陛下如此宠爱公主,说不定会同意呢?”
萧臻笑了一下,笑这位梁国第一棋手总是如此天真。
“褚大人今年贵庚?”
“去年刚刚及冠。”
“是吗,”萧臻故作惊讶,“我以为褚大人还是总角幼童呢。”
褚嬴有一点生气。
“褚大人生气了?”
“不敢。”
“不敢就是已经生气了,但是不说出来。”
“公主岂能如此揣测?”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倒没有。”
“唔……原来你真的生气了。”
褚嬴张口结舌,觉得和上位者打交道真是为难,说又不能说,还不能生气。
“公主何必戏弄臣。”
“岂敢岂敢,您可是临阳的师父,天地君亲师,您可榜上有名呢。”
“……我看公主精神好了许多,不如回去继续背棋谱吧。”
“我是公主,是不必事事听从师父的话的。”
褚嬴拿她没有办法,他忽然觉得,萧臻平常不爱说话,可能是为了他人着想。毕竟她生为公主,即使说出来的话再气人,别人也往往拿她无可奈何。
诗名《寒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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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寒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