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哗——哗——
耳边不断响起的巨大轰鸣声,昭示着沉寂已久的黑海森狱,即将对苦境伸出自己锋利的獠牙。
紫鷨在池边微微侧过身,池面上映照出的蓝衣美人也做出了与之相同的动作。
她伸手朝着池水的方向招了招手,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池水后落进了她的手中,然而她的手中分明空无一物。
不过若是细看的话,便能发现,虽然她的掌中空无一物,但她影子的手中却是握着一柄纤细的长剑。
这便是她的本体了。
有影无形,名曰承影。
这把剑只有在阴阳交替的瞬间,才会在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她轻声一叹,伸出右手朝着水面随意一划,宽大的长袖在水面上空轻轻拂过,带出一股细弱的微风。那轻轻的一划,就如同画家随手在宣纸上画出了一条优美的墨痕,轻松写意,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波光粼粼的湖面静止了一瞬,然而就在下一秒,如同一把利刃裁开了一张白纸,湖面上竟然出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裂痕!
这是何等美丽、又何等可怕的剑意!
当你没察觉到它时,它是月下一抹下温柔的光,是一阵徐徐吻过颊边的风,是轻轻停悬于指尖的蝶。可当你察觉到了它的存在时,它就成了最冷的冰,最利的刃,也是最深沉甜美的暗。
她的剑意不含杀意,却无物不可杀,这样的剑意,防不胜防,却也忍不住使人为之沉沦。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紫鷨回过头,玄同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比划比划?”紫鷨看向他,冰蓝的瞳孔变得深邃如同大海,映出了对面那一抹艳丽的红。
“好。”玄同嘴角微扬,伸手一招,无妄剑凛然出鞘,落入了他的掌内。
“此剑至轻,运行至顶时剑身会变成如蝉翼般的薄透,到最后会变成一把风中的无形剑,剑行无妄,故曰无妄。”玄同长剑在手,气势节节攀升,“玄同,领教了。”
“来吧。”紫鷨缓缓拔出承影,地面上也映出了一条隐隐扭曲的影子,“让我看一看,你的剑,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两人身影瞬动,红色深沉稳重,每一招轻灵的剑招下却带着犀利无匹的锋锐;蓝色灵活多变,剑招看似全无定性,却像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逐渐笼罩住了对方的剑势。
“无妄化形。”玄同将无妄剑运行至极致,剑身如同化在了风里,携着满天的风刃刺向了紫鷨。
“星灭光离。”紫鷨挑眉一笑,承影剑在她手中微微一转,剑气化作无边细雨朝四周柔柔飘去,那些看似柔弱细腻的雨滴竟然将玄同的风刃吞噬殆尽,然后携带着风刃的锐利刺向了玄同。
“风定无妄。”玄同长剑回旋,漫天的剑雨轰然而碎,落到地面后刺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
“最后一招。”紫鷨执剑在手,眼底泛起了细碎的暗金色泽,她的身形忽然之间快到了极致,如同一抹蓝色的烟雾飘到了玄同的身前。
“寒夜惊梦魇。”
铮!
两剑相击,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鸣响,此时两人的面孔贴的极近,玄同可以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羽睫之下,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满是自己艳红的身影。
玄同看着她,原本狭长而冷冽的眼底竟是一片流光溢彩。虽然他接下了这一招,却无法忘记她方才的那一剑。
那一剑太快,太冷,却也带着惊人的美。
他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复杂的剑意,就像光与暗的糅合,生和死的交错,充满了矛盾,却又彼此融合而生生不息。
他本就是爱剑成痴之人,他能从她身上听到亘古的剑吟之声,而且越是感受她的剑意,便越能感觉到她的深不可测。
“这一战,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月色下紫鷨收剑回鞘,承影剑消失在了她的手掌之间。黑色的发丝下那张面孔此时艳丽得惊人,当她笑吟吟的望着他时,眼中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海。
看着她,玄同只觉心口微微一震,有股莫名的悸动在无声蔓延。
“很满意。”他缓缓收回无妄剑,然后看似不经意地淡淡开口道,“你遇到玄丘了?”
紫鷨眨了眨眼睛:“是啊,你那位兄弟还真是色胆包天,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对他只是略施小惩,并没有取他性命。”
“嗯。”玄同仍旧神色淡淡,不痛不痒地补充道,“下次他若再敢冒犯你,不必给我面子,揍不死就往死里揍,反正只要元神兽不死,他就死不了。”
森狱之人与苦境之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就能在体内修练出元神兽,哪怕身亡,只要元神兽不死,就能被再次复活。
而且修成元神兽还有个好处,就是元神兽若是离体后再回归,便能够提升功力。不过元神兽一旦离体就会不受控制,若是途中遭遇不测,本体同样也会死亡。所以若非必要,森狱之人不会放出自己的元神兽。
紫鷨笑弯了眼:“好。”
“对了,你听说过逆海崇帆这个组织吗?”紫鷨没忘记自己的来意。
“逆海崇帆?”玄同回忆片刻后终是摇了摇头,“从未听闻。”
“是么,那这就有意思了。”紫鷨悠悠道,“这个组织一心想要打通苦境与森狱之间的通道,他们的主事者看起来对黑海森狱可是了解颇深啊。”
玄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黑海森狱之内有人一直在与苦境之人保持着联系。
“此事我会去印证。”玄同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如果计划这件事的人是他的兄弟之一那倒还好,可要是并非出自他们之中……
那个人如此苦心孤诣,只怕所图不小。
紫鷨点到即止,但笑不语。
“你在苦境?”玄同却是敏锐道。
“是啊。”紫鷨眨了眨眼睛,奇怪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玄同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相识多年,他只知道她现在不过是一抹化身,本体并不在黑海森狱。对于她的来历,她没说,他也就没问,但心底某种隐秘的愿望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深——他想见她,不是这个化身,而是真正的活生生的她。
原来她在苦境啊。
紫鷨忽然脸色微变:“我得走了。”说完不等玄同反应,她整个人便又碎成了一捧星光。
玄同伸出手,冰蓝色的星星点点的光便落进了他的掌心,仿佛真能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凉意。
他合拢手心,烟灰色的眸变得古井无波,但嘴角却微微抿着,仿佛下了某个决定。
……
永旭之巅。
紫鷨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山顶处传来了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夹杂着四射的金色剑芒与飞沙走石的狂风。
不愧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倦收天,拉仇恨的能力杠杠的。
不过这个气息……是黑海森狱的人?
但黑海森狱之间的通道还未打通,来找倦收天麻烦的人只怕在森狱被隔绝之前就已经来到了苦境。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对于打开两者之间的通道肯定会比她更加积极。
所以她其实并不需要主动出手,就安静的看着那两方互相掐架,然后耐心等待就好了,反正她有的是耐心。
但目前这地方住着也没多平静,而且还是是非的中心,所以紫鷨一点也不想多待。然而在她留下张纸条并顺着小道下山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底云纹的道袍,身背剑袋,手握拂尘,面目清俊淡雅,气质高洁出尘,但偏偏眉间有一丝淡淡的折痕,似乎总是有心事郁结于心,以致皱眉留痕。
见到她,那人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朝她颔首道:“山人罗浮山,丹华抱一·鷇音子,姑娘也是来找北芳秀的么?”
“原来你就是鷇音子。”紫鷨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后才回答道,“不,我只是路过的。”
鷇音子任她打量:“姑娘认识山人?”
“大名鼎鼎的鷇音子,谁不认识呢?”紫鷨弯了弯眼睛,“北芳秀就在山顶,阁下直接上去就是,我没什么事儿就先走了。”
鷇音子自然也察觉到了山顶的战况,虽然他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却也明白现在不是继续交流的时候,所以也不再多言:“姑娘慢走。”
紫鷨离开永旭之巅后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逆海崇帆是回不去了,回去肯定会受到各种审问,她难保自己能耐住性子接受盘问,反而是一怒之下挑翻了逆海崇帆的几率更大些。
这可不行,她还指望他们替她打开黑海森狱的通道然后拿回本体呢。
紫鷨一边思索接下来该干什么,一边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一声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尖叫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卧——槽——”
紫鷨:“……”很好,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