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山河人间 第13章 第十二章

北幽临品元年，玉衡纪元三年，鬼麒主伏字羲策动血河战役。

鬼麒主，乃是当年九天玄尊诛杀八岐邪神时，八岐邪神座下天邪八部众之一的鬼龙王。八岐邪神被九天玄尊枭首封印之后，鬼麒主藏身幽界之中。为了让八歧邪神复生，鬼麒主便策动血河战役，意在消耗仙门力量，要让战死的四名天邪将复生。

鬼麒主挑起苦境诸国之间的矛盾，致使天下混战，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人界自相残杀，血气冲天，怨恨横生，鬼麒主又以战乱兵戈所造成的契机开启阴界入口，阴界生灵怨鬼齐出，一时群魔乱舞，三界大乱，时人形容为"苍天同悲，万教哭泣"。

苦境的战乱从无止息，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先天高人都习以为常，因此最开始几国之间的互相攻伐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玉门世家从几国之间经过的商道也照常运行。就算是在战乱时期，生意还是要做的，玉门世家商队有族中高手护持，自然不惧。

但不久诸国之间的矛盾渐渐扩大，互相攻伐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加上商道被阻断，商队被劫，玉门世家这才第一个发觉了不对。玉氏一族能扎根苦境如此之久，还被称为世家，自有其过人之处。四通八达的商路如同血管一样联通着苦境各处，带回源源不断的情报。

这才有了九天玄尊派遣奉天逍遥平乱。

四人汇合之后，一同追寻鬼麒主留下的蛛丝马迹，同行的间隙，气氛有些沉闷。

一来，奉天逍遥两人虽然年纪不小，之前也见识过苦境战乱，但血河战役这种堪称血肉磨盘的战场，冲击力实在太大，更遑论历练经历更少的玉箫。四人之中，唯有非常君勉强还能保持面不改色，但也被随处可见的腐尸烂肉熏得不行。

二来，玉逍遥和君奉天都已得知，平乱过后离开仙门的不止一个非常君，玉箫也要回到玉门世家继承家主之位，不会再和玉逍遥等一同修习，昔日同门，骨肉至亲，即将离散。

相处多年，玉箫自然知道玉逍遥心中有愧，又见君奉天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也开门见山道:"兄长若觉得真正对不住我，那么，便让我有朝一日得闻你飞升的消息，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了。"

非常君撑着伞，劝慰道:"本也是各人的选择，太过介怀，反而不美。"

玉逍遥委委屈屈地抓起一只水袖擦了把脸:"我舍不得小妹离开嘛，再说了，小妹又怎么不能在北冥有鱼多呆一些时候了？那么多年都下来了，怎么会急于这一时。"

水袖是君奉天的水袖，仙门二弟子把袖子扯回来，顿时也没了安慰的心情，甚至于气急败坏，很想摁着玉逍遥就是一顿暴打:"玉逍遥你长点眼睛！"不过他到底没拔剑，而是水袖一甩就要去追打玉逍遥。

玉逍遥是什么人？云海仙门天字第一号滚刀肉、混不吝，会怕这一看就是小打小闹的架势？但他也明白先前气氛沉闷，便也作势狼狈闪躲，逗得玉箫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才堪堪停下。但他是停下了，君奉天却没有，还被地上支楞的枯骨绊了一下，两个人就这么轱辘轱辘摔成一团。

玉箫以袖掩面，师兄二字都不太好意思叫出口，只得嗔道:"别想让我再给你们两人洗衣服！"

还是非常君忍着笑把两人扶起来，正欲开口，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微弱的声音。

"非常君你评评理……"

"嘘，注意听。"非常君食指轻点缺乏血色的唇瓣，闭上眼，其余三人也不自觉屏气凝神。

玉箫听得隐隐约约，小声猜测道:"是不是有婴儿在哭？"

非常君点头，循着声音一路找过去，果然找到一个面色青黑，早已死去多时的妇人，妇人臂弯之中的婴儿正发出微弱如小猫啼叫一般的哭声，看着已经饿了许久。

玉逍遥七手八脚地把婴儿抱起来，才有空对非常君道:"我和奉天什么都没听到，非常君你耳力也太好了吧。"

"雕虫小技，过誉了。"非常君没有提原因，而是转而带着些许调笑的口吻，说起玉逍遥:"我和玉箫皆是手足无措，你却如此熟练，甚至游刃有余，想必天赋异禀吧。"

玉逍遥嘿嘿一笑:"玉箫小时候逍遥哥可抱过她，怎么说也是熟练工了。"

换作平日，玉箫这个时候就该满面羞恼地追着玉逍遥锤了，但现在她却只是有些眼巴巴地盯着玉逍遥怀里的婴儿，仿佛并没有听清她哥究竟在说什么。玉逍遥见状，干脆把孩子轻轻往她怀里一塞，玉箫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他好轻啊……"

非常君凑近，伸出指头想戳一戳婴儿的脸颊，却想起自己手指冰凉还带茧子，便也收了回去，道:"应该出生不久。"然后她便看着婴儿躺在玉箫的臂弯里，安分了没一会儿，又细细弱弱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不住地拱着玉箫。

"呀！"玉箫没忍住红了脸。

君奉天移开视线，干咳了一声:"应该是饿了。"

然后三个人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非常君。

非常君：？

随即她便了然，从袖里乾坤摸出几瓶羊奶:"应该能喝。"

玉逍遥道:"看来……是战争之下的牺牲品。"

玉箫问道:"那现在应该如何？"

玉逍遥一边指挥着玉箫给吃饱的婴儿拍出奶嗝，一边道:"先找地方把这孩子安置下来，一方面再行追查鬼麒主的下落。"玉箫想了想:"家中最近一条商道就在附近，驿馆和落脚处应该不缺，我们去那里再商讨下一步吧。"

虽说九天玄尊是让一行四人平乱，但追杀挑起天下动乱的罪魁祸首鬼麒主只是其中一环。安置流民，修补地脉，封印裂缝，没有一样可以轻忽，再加上玉箫身份特殊，疏通玉门世家的商路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如此一来，四个人都觉得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玉逍遥寻来一张纸写写画画半天，道:"这样吧。我和奉天一起追查鬼麒主的下落，顺便封印各处的阴界裂缝，非常君和小师妹就一道去疏通商路。咱们家里的商路四通八达，沿途人口稠密，也方便安置流民，而且地脉乃灵气所钟之处，附近必定有大型城池，修补地脉也顺路。"

非常君想了想，补了几句:"若是任何一方有线索，飞书联系。"

君奉天沉吟片刻，道:"如果方便，一年汇合一次，我觉得这次可能没那么简单。"

"搅弄烽火，挑拨人心，有如此能为的鬼麒主，自然不会轻易被我们抓住，"玉箫一面轻拍抚弄，哄着怀中婴儿，一面轻声道:"就且看看是他天缺地陷鬼麒主智计无双，还是吾玉门世家手眼通天。"

玉箫不自觉地换了自称，神态也与平时嬉笑嗔怒有所不同，玉逍遥愣了愣，看见了她身后珩仪溯光长长的剑穗，随即大笑道:"那是，还有我云海仙门奉天逍遥！"

"哎呀，那非常君便勉为其难，当一片衬红花的绿叶吧。"非常君笑眯眯的。

玉逍遥忙不迭的摆手:"那我哪儿敢啊，你要是不在，神谕正|法迟早有一天得变成破铜烂铁，我和奉天也说不定哪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了。"

君奉天长眉一挑:"说话就说话，别老带上我。"

他不吭声还好，他一吭声玉逍遥就不答应了，当下一个勾肩搭背:"师弟啊，你也不想想咱俩谁跟谁。"

君奉天呵呵两声:"想让我叫你师兄，等你打败鬼麒主再说吧，现在你不如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然后这两个大男人还是和小孩子一样，斗嘴斗着斗着又打了起来。

可谓是神经病人思路广，**青年欢乐多。

负责给这两个大龄儿童洗衣服的玉箫在乒乒乓乓的背景音里，心平气和地询问非常君这个年龄的婴儿该吃点什么，负责给日常互怼完毕就互殴的两人保养武器的非常君也气定神闲地解惑。

襁褓里的孩子动了动，牵引了玉箫的注意力，她想了想，突然道:"要不给他起个名字吧。"

非常君华伞撑开，挡住奉天逍遥殴打对方时溅起的砂石灰尘，问道:"你想叫什么？"

"有云‘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离者，指断句也；经是儒家经书；辨乃明察；志即志向，离经辨志，意为读断经书文句，明察圣贤志向。"玉箫摇头晃脑，掉着书袋:"不如就叫离经吧。"

非常君一怔，原来这个孩子，就是玉离经啊。

这边玉箫赶紧唤那两个还在对打的人过来，君奉天和玉逍遥也凑过来。得知这孩子有了名字，玉逍遥摸着下巴问自家妹妹:"你打算收养小离经？"

君奉天撑着头:"有何不可么？"

"会有些麻烦。"玉箫没有多说，但玉逍遥明白她的意思。

非常君看着笑容淡淡的玉箫，颇觉得趣味。

也罢，就看看这件事究竟会有什么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