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当前任遭遇现任 第7章 交点

有什么比约会时被男友半路抛下更糟糕的事？

大概是转身遇见前男友吧。

及川的车子横在我身前，普通的黑色轿车，本田CIVIC。这是一款大众车，很难得地将及川的锋芒都敛进了低调的车厢中。我一直以为及川彻是买PORSCHE或者敞篷法拉利，卡着墨镜单手扶着方向盘在盘山公路上驰骋的类型，再不济也要是原装进口的路虎，总之坚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他那么配合地钻进人间烟火，就好像高傲的王子竟也不知何时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附身看向庸俗的人间。

他右手搭在驾驶座，偏头看我：“不想上我的车吗？”

人在喜怒嗔痴时都是不理智的，我很难说明当时我的心情。绵延不绝的悲伤像海浪轻拍海岸，退潮后留下了平静的沙滩，我便以为我是冷静地做出上前男友车这个决定。但后来回想，我其实不记得那时候的天气、风景和人群，只记得与我对视的那双浅棕色眼睛。他似乎想与我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所有的语言与情绪都纳入深邃的眼睛，倾泻在江海里。及川彻在情绪上总是如此敏锐，甚至比我还先一步意识到一点——

我在迁怒。

那一瞬间，所有情绪都在和他对视时到达顶峰。

——你在因为谁生气？

——过来，不要为那个家伙难过。

——到我身边来。

当我无言地坐上车后，及川没说什么，只是挂档起步，目视前方：“安全带。”

安全带抽出卷簧器，卡扣“咔哒”锁上。

我侧头靠在车窗上，不想问他去哪儿。

总归不会把我卖了。

车辆一辆接一辆路过。

日本的闹市区不存在早晚高峰，它无时无刻不在高峰，区别只有堵和更堵。

第三次停在同一个红绿灯前，及川索性拉起手刹原地躺下：“啊——等我退役了我就去竞选市长，专门造一条只允许我开的路。”

“……我还以为你是要改善路况。”

“我还以为你一路上都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呢。”及川双手垫在脑后，又伸手去翻动遮阳板，在置物网中翻了翻，又眯起眼睛推了回去，单手挡住西晒太阳，“晚饭吃什么？”

这话太有生活气息，我不由得错愕地转头看他：“现在才三点。”

“难以置信——”及川高声喊，右手五指在阳光中轻盈地跳动，折出一缕一缕金黄色纱幔，“我们开了两个小时，竟然是为了从东京到东京！”

我没忍住笑意，哈哈笑出声，笑意尚在地侧身靠在车门上，正脸看他：“好吧，为东京庞大的人流量万岁。”

“你去过中国吗？”

我挑眉：“没有，单位去中国的外派轮不到我。”

“我之前去上海打比赛。”及川调整坐姿，侧身看我，他的胳膊枕在头下，双眼只要一提起排球就亮晶晶地，“晚上十一点，人们从各种各样的街道出来，排成长队去外滩，如果人会发光，那夜里的上海就和星空差不多。”

我猜及川本来是想和我说外滩的夜景，但他似乎想到那场排球比赛，思绪就无法停歇了，喋喋不休道：“有时候，你会觉得中国的发展速度让人害怕。他们1954年才加入国际排球联合会，而日本女排上世纪60年代就已经被全世界誉为东洋魔女，那时候，世界上没人能打败我们。日本女排六度世界冠军，至今无人打破的175连胜，最后日本甚至只用150万美元就买断了排球世界杯的永久举办权。但即使如此，在鲁本·阿科斯塔后，08年的国际排球联合会主席第一任亚洲主席，仍然是中国人，而不是日本人。”

及川顿了顿，似乎在等我吸收这些迅速而庞大的数据：“他们的人口基数和市场潜力真的非常可怕。所以我不敢相信，他们的学校甚至没有成熟的社团文化，所有的体育人才都是通过民间选拔，要在学校里被老师选中去发展体育业是很难的。而且，他们的主流文化似乎对体育竞技很不认可。我们去上海打友谊赛的时候，对方的教练告诉我们，在中国，大部分人都认为读不出书的人才会选择体育道路。如果你走体育这条路，而恰巧不是热门体育项目，那么未来有极大的可能会穷困潦倒。”

社会分析属于语言专硕的选修课，这有助于我们理解该国家的文化，更利于翻译。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专业与排球事业的交叉点——事实上，深入思考后，万物都是有联系的，就像文化与体育也有它们的共通点——我当时没有想过及川是为什么突然与我聊起这些知识，只是为我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天啊及川！”当人在自己专业中有了新发现时，无疑都是令人振奋的，我几乎要扑上去了，“我翻译过这么多中国文书，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你好厉害！我想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认为这与他们还处于发展中社会有关！当一个社会急需经济发展时，文娱产业的发展会相对落后，比起一个体育明星，社会更需要一个精算师，所以他们的主流文化会更注重教育。就像冷战时期的苏联会更注重发展军工业，不同时期的中国注重发展的也不同！我记得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也就是中国80年代左右，他们的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等下等下——”及川被一连串术语袭击得脑袋发昏，“什么矛盾？”

“好吧，简单来讲，就是80年代的中国社会生产力太低，人们对物质的需求大于精神的追求，所以人们会着力发展经济，时间线也对得上，那时候的中国无论是体育事业还是文娱事业都处于亚洲落后低位——”

及川不知道从第几个单词开始安静下来，只是带着笑意听我侃侃而谈：“然而我们都看到了，中国在21世纪初经济上的腾飞——是的08年那场北京奥运会，我知道你看了，你还和我说过那是日本男排时隔16年再次进入奥运会——所以，2017年以后，也就是中国十九大上说的，经过漫长的经济发展，他们的社会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你干嘛这么看我？”

车后响起几声喇叭，及川调正椅背坐起来，一边启动一边说：“我不知道你还对政治感兴趣？”

“你是不是对我的职业素养有什么误解？”我连珠带炮，“拜托，我可是商业公司的翻译，中国是一个政商结合的国家。如果我不能主动及时反馈对方国家的大事，那么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就能以更低的薪水替代我。”

及川右手扶方向盘，举起左手投降，带着故作求饶的笑意：“我错了，对不起，是我小看了你，大小姐。”

这一声大小姐不免让人情绪一滞。

当初还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我会因为他与粉丝态度暧昧而发脾气。及川不明就里，又或许明知原因却不愿深思，只好拉上岩泉一追着哄我。

“大小姐诶。”他把我和他的书包丢给岩泉一，快步追上我，“你看我们两大排球队门面都追着你跑，消消气好不好？”

我恨极他嬉皮笑脸：“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和你的粉丝暧昧不清啊？”

及川高呼冤枉：“我哪有！我只是和她们拍个照而已嘛！”

我冷笑一声，干脆掰起手指数落他的罪状：“上次是奈奈子送情书、上上次是菜菜子送饼干，上上上次是——”

及川捂住我的嘴，右手并拢收起大拇指与小拇指，作发誓庄：“好了好了，大小姐，我错了——”

我将愤恨的眼神投向岩泉一，岩泉似乎接收到我的信号，啊了一声：

“上上上次是平平子，当面表白。”

“小！岩！”

那时候，我总以为迟早有天我会因为及川作风放浪不羁而分手，万万没想到，会是他先甩的我。

六七年前在校园里追逐打闹的少年少女恐怕也不会想到，当他们都跨入了二十岁，他们会以朋友的身份，放下过往龃龉，相安无事地坐在车里，讨论彼此事业的交点。

未来，总是充满变数。

鲁本·阿科斯塔，第二任国际排联主席；

魏纪中，第三任国际排联主席，也是国际排联目前唯一一任亚洲主席，在他之后主席人种又回到欧美大陆，第四任是个巴西人。

文中数据都是真实的，日本女排20世纪60年代-80年代简直横扫世界，相当于现在美国的NBA，中国的乒乓。

成年人要聊点成年人的话题，是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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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