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BGM:《草帽歌》-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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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地暖的热气上涌,像小时候燃烧的煤炭,在空气中安静地燃烧。冬日的声响被白雪掩埋,静默的世界矗立在窗外。
被褥松动。及川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被静电糟蹋得乱糟糟的。衣服垫在被窝里,他伸手抽出来,噼噼啪啪带起一阵电光。
“怎么一觉起来连地暖都开了。”
及川嘟囔着撩了把头发,撑住额头在床上茫然地坐了一会儿。这一觉睡得脑袋发懵,他一时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光线朦胧地洒落,他翻动手机,看见提醒事项显示今天要和小飞雄见面。下面还有一条小标:不想去,不如干脆放小飞雄鸽子吧~
及川诧异地反复查看这条提醒事项。
那个不可爱的学弟早在去年就去了意大利,怎么突然会和自己见面?
一步三晃,及川还是到了约定的地点。
——“分手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可爱的小学弟问着回忆里的问题。及川懒散的身体慢慢站直,沉默了几秒,突然恶劣地笑了:“——我才不告诉你。”
他笑容顽劣,转身嘴角拉平,回到家里。
后来几天做什么什么不顺,连排球都不想打,跟着了魔似的。请他过来教导后辈的前教练气得破口大骂。他听了一半开始走神,临了笑嘻嘻地向教练请假,出门定了飞往瑞士的飞机。
……
藤原今天难得准时下班,发达国家的下班时间早得让人想哭。她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下巴缩进毛茸茸的围巾里,一路小跑着跑向自己的车。
刚要拉开车门,一只手横空插过来按在把手上,挡在车门与她之间。
平地有风骤起,掀起她大衣的衣摆,发丝往后飞扬,几缕落在了他的手上。宽敞的街头和鳞次栉比的欧美风建筑汇聚在一方小小的车窗内,天光洒落,他与车窗倒影上的她对视,与现实隔了两倍的距离。
“ciao~”及川终于与她的视线对上,他凝视着那双眼睛,笑着挥了挥握着咖啡杯袋的手,“星巴克今天搞活动,咖啡买一赠一,可不可以赏脸和我一起喝?”
怎么形容那瞬间的感觉?藤原想,及川彻似乎总是来得恰到好处,每次都在她即将习惯日复一日庸常的生活时突然出现,像夏日白昼的一场流星,路过平静流淌的小溪,划过沉默巍峨的山巅,飞过风平浪静的大海,坠入远处的地平线。
像鱼缸里骤然加氧的水面,也像按下玻璃珠的波子汽水。
他就像夏日里新鲜的氧气,让人轻易着迷。
他们在一处草坪坐下。及川拿出一杯星冰乐递给她,藤原挑眉:“买一赠一?”
“买一。”及川晃了晃另一杯咖啡,又指着自己,“赠一。”
藤原笑着咬上吸管,无奈地摇摇头:“饶了我吧,我可消受不起你这样的赠品。”
及川和她已许久未见,但好像不管中间隔了多少年,他们只要一遇见就能变成熟稔的老友。这大概就是年少相识的馈赠,无论他们后来是否相爱,世界上都再没有几个人,像他们一样路过彼此的青春,见识过双方最天真幼稚的浅薄,也见识过年少时最大无畏的梦想。
及川彻从不肯承认自己也会老去,他总觉得自己合该长生不老,永远成为人们眼中不朽的传奇才对。高中的时候,他与千夏与小岩一起熬夜看世界杯。他脸上贴着黑红黄的国旗,差点就和巴西球迷小岩打起来。千夏却被c罗的颜值俘获,对着德国VS巴西的比赛直播放声大喊葡萄牙万岁。他气得一边抓着小岩的领子一边转头朝她喊:“你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千夏手机屏幕上还亮着C罗的照片,她西子捧心状痛哭流涕:“可恶啊!C罗那么多红颜知己,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也想和又帅又渣的国际巨星谈恋爱啊!”
小岩当时沉思两秒,顺带放开了他的领子:“总感觉,藤原的取向惊人的相似啊。”
他气都气笑了:“你在内涵我吗小岩!”
“还有你!”他恶狠狠地转头指着千夏,“我以后也能成为国际巨星,你现在就在和未来的排球界国际巨星谈恋爱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千夏和小岩还记不记得,但他对自己说过的豪言壮语总是记忆深刻的。年少的时候,梦想成为贝克汉姆,又帅又能打;也想成为克洛泽,当赛场上最强大的全能攻击手,后来他发现,他只能成为及川彻,当不了排球界的科比布莱恩特。
“最近过得好吗?”他听见她问。
“诶——”及川偏头,撑住下巴,“让我想想,前任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是有几种意思来着?”
藤原忍不住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收不下去,像一轮弯斜月勾:“放心,不是那种你过得不好我就过得好了的戏码,我又不是和人渣谈了一场恋爱。好歹是多年的好友,想看你一切顺心如意不行吗?”
她变了很多,曾经她也会包容自己的无理取闹,但更多是出于爱的委屈退让;如今的她更像是千帆过尽的大海,温柔地接受岁月赠与的波折。
一想到这种变化是谁带给她的,及川就莫名不太舒服。
“就是那样咯。”及川向后伸懒腰,手臂直直地撑在地上,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去了阿根廷打比赛,我还遇到高中对手学校的副攻手了,哈,那个时候,他和小飞雄的怪人组合可真是让人惊艳。虽然我托不出小飞雄那种球就是了。”
影山对及川来说,大概更像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神座的具象化。他曾一心想要打败牛岛这样的天才,结果发现自己在征服天才的过程中,竟不知不觉被另一个天才迎头赶上。对自身才华的认知从模糊到清晰,那种惶恐,在见长的年岁中逐渐化为不甘与认命。
“我是天才”的认知被摧毁,重建成“世界上天才很多,我却不是其中一个”,要接受自己从高位上坠落,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这真的是一场非常漫长的凌迟。
但及川彻好像从来没有认输。
及川彻和影山飞雄不一样,及川彻有着普通人都有的心理缺陷。他会想放弃,会迷茫,甚至还会自我否定——没办法了,他的天花板就在这里了,已经到头了。
普通人要想成为天才,有什么办法呢?
——在漫长的凌迟里,在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里,寻找打破天花板的那一点契机吧。
藤原看着及川,好像在看他这些年独自一人走过来的时光:“我一直觉得,及川彻表现得就像勇敢的英雄王一样。”
及川彻转头。
藤原屈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真的很勇敢啊,敢于背负一个球队的信任,想要赢,所以再不羁的球员也敢任用。面对强大而虎视眈眈的邻国,从来没有退缩,永远风光地站在战士们面前,这样的王,就算输了,也会让战士们心甘情愿地共同赴死吧?”
“……吉尔伽美什这种傲慢的英雄王,还是中国的楚霸王更像吧?”及川彻手指微曲,摸索掌下的泥土,想起以前千夏和他一起看的《霸王别姬》。
他依稀记得是两个京剧伶人的故事,当时他被两个男人之间暧昧的氛围所震撼,后续故事都不太记得了,但倒是还记得那个演程蝶衣的演员在八/九十年代的日本非常火。程蝶衣在最后一场《霸王别姬》的演出中自刎在段小楼怀里时,千夏哭得稀里哗啦的,连吃饭都在掉眼泪,抽噎着问为什么楚霸王要乌江自刎。
……程蝶衣演的好像是虞姬吧?及川不确定地回想:“因为被汉王打败了?”
见鬼,他当时的回答蠢得和影山飞雄有得一拼。
最后,他偷偷学了那首电影的主题曲哄她开心,然而一唱完,她就想起其中一位唱这首歌的歌手正是电影里的程蝶衣,于是哭得更伤心了。
想起好笑的往事,及川彻忍不住嘴角上扬,他转头看藤原:“我有那么傲视群雄吗?”
藤原笑起来:“对不起,我历史不太好,一时间想不出来更符合你的王者形象。或者织田信长?”
“我看你是日本历史不太好。织田信长死了以后他的手下才统一全国啊,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你毕业以后青叶城西夺冠了吗?”
宛如一把剑直戳胸口,及川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到底想说什么?”
藤原扑哧扑哧地笑:“诶呀对不起,其实我是想说,虽然及川彻表现得很英勇无畏,但其实内心常常会不安,所以能够克服自我怀疑,一直坚定地走下去的及川彻,真是帅呆了啊。”
“我才没有不安。”
“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藤原笑眯眯地道歉,“原谅我吧。”
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世间万物的声音响了起来,风吹过草地,门框被行人推开,汽车驶过柏油马路。
及川喝了口咖啡,才慢条斯理道:“请我去你家,我就原谅你。”
藤原转过头,打量了及川一会儿,才开口:“今天吗?”
“一辈子。”及川嘴瓢。
“……”藤原迅速死鱼眼,“那你还是一辈子不要原谅我了。”
“好过分!”
后来及川理所当然地进驻了藤原家中,牙刷牙杯开始成双成对,脸盆也一大一小地堆叠摆放,门口的拖鞋红蓝相配。
“为什么我穿红色?”及川彻不满地指着脚上的拖鞋,趿拉着均码的拖鞋走进来,“我想穿蓝色的。”
“不。”藤原头也不回,“我喜欢蓝色。超市里成双卖的只有这种了,别挑啦。”
大概成双那句愉悦到了及川,他轻轻哼了一声,撩起袖子走进厨房:“过来帮我切菜。”
“来啦。”藤原放下资料,跟去厨房,“今晚吃什么?”
“……”
及川的排球事业还是在阿根廷,假期过完后就回去了。他们之间隔了大半个地球,往往藤原睡下时,及川才刚起。
同事们对她这样“名存实亡”的恋爱表示不解。藤原笑笑,很难向他们解释她与及川如今的默契。
她并不是需要依赖另一半才能存活的娇气包,她精神已经独立,足够应付生活接踵而来的苦难。及川之于她,更像是平凡生活中的惊喜,他们每次视频都会有说不完的话题,聊天软件的内容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也许上一句是她发的“我起床了,好困”,下一条就变成了及川的自拍,他站在朗朗晴空下,背后是沙滩和大海,他问她,你男朋友帅不帅。
2021年7月,阿根廷6.8级地震。
及川彻并没有事,但藤原还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秒就请假,定了飞往阿根廷的飞机票。
她不愿意就连经历天灾**时,都只能让他独自一个人。
及川彻接到门卫消息时刚刚洗完澡,连身体都来不及擦匆匆套了条外套就往下走,冬天的风徘徊在楼道里,他推开门,正好对上藤原看过来的眼神。
和初见时一样,干净明亮,一路飞奔向他的方向。
他心颤了颤,抱住飞奔过来的她,问:“你怎么来了?”
藤原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我想你了,所以来见你。”
“……”及川低头,和她额头相抵,嘴唇与她的摩挲,似笑似叹息,“你可真是要杀死我了。”
“?”她疑惑,但面上仍然带笑。
世间怎么会有爱让人想把命都交付?及川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这一刻,他简直就想像罗密欧一样,拥着朱丽叶的尸体饮下一杯毒酒,在生命的最后,怀着满腔爱意去死。
他将献上一个没有信仰者的全部忠诚,在冬天赠予恋人一场漫长而热烈的亲吻。
及川两手捧着她的脸颊,与她耳鬓厮磨:“你要不要嫁给我?”
藤原忍俊不禁:“这样的求婚也太简陋了吧,及川彻?”
“嫁给我吧。”他闭上眼睛,轻蹭她的脸颊,“嫁给我,好不好?”
……
“及川,以后我去学中文吧,学了中文纠正你刚刚歌词里不标准的发音。”
“好过分——我明明唱得挺标准的啊,和那个歌手没什么区别嘛。”
“混蛋你不要侮辱张国荣啊!!”
年轻的男孩哼唱着异国歌曲,他不明白歌词的意思,也不明白旋律的悲伤,更不明白这首歌所唱的时代背景有多残酷,他只是学来讨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欢心。那首歌就这样一遍一遍循环在及川彻的脑海里,混合着咚咚咚的节奏,渐渐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日光大盛,及川彻头脑发昏地躺在床上。咚咚咚的敲门声几乎要把房门震碎。
岩泉一怒视一脸懵地来开门的及川彻:“我TM以为你在房间里上吊自尽了。”
“……我只是睡着了没听见而已,不用这么咒我吧?”
“你吃了安眠药睡得这么沉?我敲了起码十分钟。”
及川彻抓抓脑袋:“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是美梦呢,要不是小岩你吵醒我,我都要梦到结局了。可恶,快道歉。”
“什么梦?”岩泉一完全不理会他的抽风。
及川彻打了个哈欠:“不记得了,我头好痛,再睡会儿。”
“你早上不是说下午要去参加婚礼?防止堵车迟到,得早点出发。”
“什么婚礼?”及川彻诧异。
岩泉一干脆指指他的床头柜,看他想装到什么时候:“那不是?”
梦与现实仿佛被一张红色请柬劈开一道线,及川彻的意识终于回笼,拿起请柬啊了一声:“小飞雄和……的啊。”
他含糊不清地咕哝:“她要嫁给他了啊……”
岩泉一皱眉:“你怎么了?”
及川随手一甩请柬,搭上小岩肩膀,笑道:“去个屁,走,喝酒去。”
梦里的歌似乎还在唱,他走着走着,还能哼出那歌调——
“将往事留在风中,往事不要再提……”
“你在唱什么乱七八糟的?”岩泉一问。
歌词是中文,及川也听不懂,是照着记忆依样画葫芦发的声。他嬉皮笑脸的:“啊,美人**爱河深,楼子老禅楼上吟。”(日本淫/诗)
岩泉一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自己转身下楼。
及川踉跄几步,控制不住笑出来,跟在岩泉一身后,叽里呱啦地继续唱——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
……
人生已经太匆匆,
没有你会不同。
下楼梯转角时岩泉一没回头,双手插兜,假装没看见及川轻微泛红的眼周。
楼梯咚咚咚地响,及川彻轻轻哼着歌,右手随意地打着拍子,一切都仿佛和当年的少年没什么不同。
那个少年想,他未来会成为又帅又渣的国际巨星,有很多红颜知己,想和他谈恋爱的粉丝分布全球各地。
到时候,他会生好几个小孩,谈好几场恋爱,然后,当一个永不老去的传奇。
-全文完-
改改改改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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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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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番外三·及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