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他不可的喜欢是什么喜欢呢?
在正式被田径队踢出去之前,我一直没有考虑过田径对我来说是什么,好像一开始也只是因为跑得比别人都快被教练突然看中了,那个曾经满眼放光握着我的手说我一定可以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选手的大叔,上个礼拜把我放在部室里的跑鞋和那件绣着我名字的队服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田径队不需要你这种渣滓。
在家被喝得烂醉的老头子说是垃圾女儿就算了,没想到教练还能说我是“渣滓”,好歹也是有些文化的人,换个文明点的词不好吗?
问我做了什么才被踢走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在赛季和别人打了一架被拍到了而已,看准了我是正式选手的身份来要挟人的卑鄙招数怎么想都很不爽啊,而且,我的姐妹被一群人围攻我怎么可能直接路过什么都不理,那家伙那么爱逞强,长得挺好看的一张脸成天被弄得鼻青脸肿的,谁都看不出来她有多可爱了好吗?
“你是蠢货吗,那时候为什么冲出来,还有凭什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让你退部啊,你去年还拿了县大赛优胜欸!”
嘛,看看她又在操心我的事情了,十五岁的少女不要总是想着当别人的妈啊。
“反正暑期集训那么累,每天天不亮就要开始跑步一直跑到天黑,我也是三年生了,毕业就回家继承居酒屋咯。”
两手枕在头后躺在她的边上,偏僻的神社就是安静,夏日里只能听到蝉鸣声和轻微的风声,不算多炎热的气息包裹着人的身体,我轻轻闭上眼睛,听着她继续宛如碎碎念一般唠叨的声音。
“别老说是你的错了,”我轻声笑了笑,“你个笨蛋一点儿错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喜欢跑步而已。
然而虽然嘴上那么说着,结果最后还是来上高中了。
春天来时我不仅没能考进隔壁城镇那所女生校服是绀色水手服的学校,还在报考的时候差点忘记了北高原来是男高,被班导足足痛骂了半个多小时,可是那个又矮又没出息的秃头被我一拍桌子就又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你你你……你早点退学吧,上什么高中!
拜托,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啦。
当然以我的成绩能有高中上已经是个奇迹了,毕竟我可做不到像那个蠢姑娘一样为了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学长竟然埋头苦学考进偏差值几乎是她原来两倍的青叶城西,混完这三年再回去接老头子的班吧,年纪大了每天那么喝下去也不是事儿。
脖子里的东西真碍事,我扯开早上对着镜子系了老半天的领结塞进口袋里,解开外套的纽扣,瞥了一眼那些站在校门口拍入学照片的新生,两手插在裙子口袋里猫着腰走了进去。
乌野啊,至少男生校服还挺帅的。
开学典礼结束之后,一边打着呵欠往着教学楼去的林荫道上走着,一边心里思考着能去哪里把这自由活动的一上午给荒废掉,毕竟我对这些社团活动都没什么兴趣,至于跑步这档子事情,以后都别来找我咯。
“同学。”
谁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
紧锁着眉头,我没好气地转过身去。这家伙真高,不对,真壮,是什么练家子吗,因为我自己本身属于个高腿长适合跑步的类型,所以能让我产生这种压迫感的人还真是不多。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所以说家长为什么要穿着校服。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是你掉的领结吧。”他低头看着我。
我摸了摸口袋,确实是我的,一把从他手里接过来,然后又特别仔细地盯着他那张脸看,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看起来真是太眼熟了。踮着脚凑近过去,看了看他的辫子,又看了看他的胡子,接着直视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名字就在嘴边了,怎么完全记不起来。
我越是向前一步,他就越是后退一步。再退无可退之时,他便飞奔进了不远处体育馆边上的男厕,然后再也没出来。
接着我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不就是那个把北高老大撂倒了的东峰旭嘛,比想象里长得帅多了。抬手把领结在脖子里潦草地打了个结,我突然笑了出来,难得能继续上学了,可不能过太无趣的生活,至少和那个考去的青城蠢女人一样谈场恋爱再说。
此刻躲进男厕的东峰紧紧抓住了刚刚准备从里面走出去的菅原的胳膊,惊恐又慌张地说:“新生好可怕,为什么新生会这么可怕!”
隔天午休,在小卖部随便吃了点东西填了肚子之后,我两级并一级地蹦着爬上高三年级的楼层,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道:“喂,知不知道东峰在哪个班?”
可能是我穿得极为不整齐的校服加上一脸臭脾气的样子吓到了面前这个矮个子的男生,他颤抖着指着后面的教室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我咂了一下嘴松开他的袖子,又问道:“我说,到底哪个班?”
“那那那……那个。”这三年级的是不是快哭了。
“哦,谢了。”拍了拍他肩膀,我跨了一步走到他们班后门口,紧闭着嘴唇两手在胸前交叉,歪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人正在睡觉,标准化的课桌对于这个大个子来说还真是有点委屈了,总觉得他用的桌子异常的迷你。跟正要走出班级的其他人,大大方方地哦了一声算是问好,我拉开他前排人的椅子反过来坐下,趴在他的桌上很是安静地等着他醒来。用手指悬在半空比划着他的侧脸,其实如果不留胡子的话,看起来应该会更像个高中生一点吧,鼻梁很挺,下颌线也很利落,是很干净的男人的长相。
轻轻戳了一下这个人的脸颊,好软,在心里头偷笑了两声。再想碰第二下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中午好,旭前辈。”双手托腮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我笑着跟他打招呼。
先是一声惨叫,同时伴随着椅子倒地的声音,东峰整个人跌跌绊绊地站起来直接撞上了后墙。
“不记得我了吗,”我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向他走近,“开学那天,你捡到了我的领结。”
倚着墙往边上挪了挪,在众人怪异的眼光中,东峰感觉自己可能是被当场处刑了,躲闪着眼神抽了抽嘴角:“所……所以,学妹找我有什么事情?”
原来传说中的东峰是这个性格的人,这又是和想象里不一样了,但是够可爱,我喜欢!
站直了身子给他一点空间,同时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的颜色,我抓起胸前的名牌抬起头对他挑了挑眉,很是大方地自我介绍道:“记住这个名字,她会成为你的女朋友。”
说罢,我留下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离开了三年3组的教室,深藏功与名。
这时候刚刚上高中的我还是个玩心比较重的幼稚鬼,只是觉得看一个外表强硬內里柔软的人变得慌慌张张的样子真的很有趣,至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他,这个我倒是没有细想过。
感觉这就和我为什么要开始跑步又放弃跑步一样,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觉得某个蠢货被所有人讨厌的样子很可怜,所以才会拿过地上的棍子走上前第一次开始打架,以至于后来我们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东丘中学的疯狗”只能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我毕竟不是她那种较真的人,虽然说我游戏人间也不太对,只是我喜欢过得轻松一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先去做了然后再考虑后果不就行了,我始终没觉得自己能惨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觉得喜欢的时候就去喜欢,觉得不喜欢的时候直接说拜拜,包括以前曾经有过的恋爱经验,这就是我的习惯。
哎呀,我就是这么一个烂人啦,不用特别提醒我。
而我也一直以为,东峰旭并不是那些人之中的例外。
起初让我有了一丝动摇的,是站上排球场的那个人,我见过在学校里沉默着走过走廊的他,见过不小心吓到了一年级后辈反而更慌张的他,见过每次分配到照顾花坛的工作都会很认真完成的他,但这些都没有一个像是那个人一样,而我甚至以为他是放弃了排球的,和我同班的一个橙色头发的矮个子男生那时候每天都要到他们班去堵他。
我曾经注意过他的眼神,还以为他跟我一样。
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应该不打了所以就不打了。
但是现在这个在后排全力地跳起来,举起手臂将排球大力地扣下去的人,绝对不是那个我以为的人。汗水浸透了头发,一点一点从他的额角滑落,卷起的袖子下绷紧的手臂肌肉愈发的惊人,他往着球网的另一边大声地对着给他托球的人大喊道:“再来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攥紧了自己的裙子,手心在发烫,连带着小腿与大腿都有了最是熟悉的肌肉酸疼感,一波又一波地复返,好像有一种不该存在的不甘心从我的心头升腾起来,原来这就是那些我理解不了的喜欢与热爱,而他却始终拥有着。
不好,心跳有些不寻常了。
将单肩包扛在左肩上,倚着排球队部室楼下的栏杆,我对着终于训练完准备回去的他开口说:“嘿,旭前辈。”
其实常常会来这里找他,只是今天特别认真地看了这个人打球而已。
被身后的队友推着上前,他很是不好意思对着我点了点头:“你今天来看训练了。”
“是,不愧是前辈,我才知道原来排球是这么帅气的运动!”我一下子拍上他的后背,“所以今天更是喜欢旭前辈呢。”
他被我这句话直接逼得红了脸,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看了看我的眼睛,又转回头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其他的队友还在后头很是兴奋地起哄着,其中一个头顶染着黄毛的男生大声地说着:“旭前辈的女朋友真帅!”
于是被前后夹击的东峰旭眼看着血条就没剩多少了,我还大方地扭头对着那个男生眨了一下左眼勾起嘴角回应了一句:“朋友,有眼光!”
说完我就赶忙上前抱着已卒的前辈的手臂,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笑:“所以,真的不考虑给我个机会吗,旭前辈?”
他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并不准备回答我这句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而十几分钟前在排球场外,我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的那阵来自自己的不寻常的心跳,十分顺利地被我用玩笑话掩盖过去,烂人如我一般,之前还有脸说那个送了情书都不敢去问的人没出息,像我这样的人好像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想来只是喜欢一个人,何必搞成一场非他不可的悲情戏码呢。
或者是说,我难道在嫌弃自己的生活不够糟糕吗?
瞥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我已经连叹气都懒得了。弯下腰把躺在地上浑身酒气、满嘴说着难听话的人拉到自己的背上,跟店里的客人低头说对不起,然后艰难地站起身来用脚挪开移门走出去,春夜里的空气还真是有够清新的,如果我闻到的不是令人作呕的酒精味的话。
“他妈老子要他们废话什么!”背着的人拿着酒瓶子还在乱舞,“我过得,过的好着呢!”
是,你过得是挺好的,店里没赚多少钱都被你一个人砸光了。
四十多岁的一个大男人,不分白天黑夜地一直酗酒,喝完了吐,吐完了还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瘦成了这副鬼样子,我掂量着自己承受的重量,又稍微把他往上背了背,瓶子里剩下的那点酒全洒我身上了,顺着脖子一点点地往下流。
长吁一口气,我撇了撇嘴,真是要受够了,上坡的公路下面就是一堆树丛,干脆把他丢下去算了。
“呸。”骂出声之后才有力气继续爬,脚下的每一步这么多年并没有因为我长大了所以变得轻松,以前拖着现在背着,终归到底就是个狗皮膏药一样的累赘。
听著有下坡的人的脚步声,低着头的我同时又看到了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运动鞋,抬起头来便是旭前辈那副老好人的关切的表情,他背着的包里放着排球鞋,看起来像是才从那儿打完球要回去,撇过头去皱着眉头在心里念叨“真他妈不是时候”,之后边装作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向前走。
“我帮你吧。”东峰还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不必了,”我有些故意地用身子推开了前辈伸出的手,“我就住在上面,两步路。”
本来还趴背上好好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动弹了两下,我一下没稳住差点让他掉下来,前辈立马从后面托住了我那见不得人的爹,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还是,让我来吧。”
我垂下眼睛,寻找到平时跟前辈相处的节奏,让脸上表现出那个事不关己的笑,看向他说道:“那谢了。”
至少从他的沉默里,我能看出来,这时候的我肯定看起来一点也不洒脱。
把老头子在房间里安顿好,洗了干净的毛巾我递给在玄关处站着的前辈,破旧的屋子和榻榻米上堆着的很久没有时间收拾的垃圾,让我整个人的悲剧色彩看起来又浓了一百倍,开口打断了他这个快要溢出来的同情之心,我抢过他手里的毛巾,踮着脚擦着他的脸和脖子:“是不是幻灭了,我一点都不帅气。”
“不,不是,”前辈慌忙摇着头,“我只是在想,你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玄关的快要坏掉的顶灯一闪一闪的,第一次是我主动躲开了他的眼神,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我跑得可快了,一百米还拿过县优胜。”
——我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把拿着毛巾的手收回去的时候突然被他抓住,他吞吞吐吐的,“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助,我……我都……”
“那大可不必,”我在感觉到鼻酸的同时藏起了所有本来还带着戏谑意味的笑,“我很好。”
摇摇欲坠的大门关上之前,望着他的背影,我按住了自己再一次以不寻常的节奏跳起来的心脏。
——不必了,真的不必要跳起来。
过于清楚的动摇感让旭前辈在我眼里变成了很不同的人,我应该只是觉得他很有趣他很可爱他很值得我调戏罢了,没有理由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不该存在的抽痛感,我没有任何理由。
被任何人看到那样的场面都足够令我窘迫,但是当他对着我伸出手的时候,我以为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将这些打着关切名义的同情通通从我的生活里消灭掉,但我没有,我竟然是那样迫切地希望握住那个人的手,迫切地希望扑进那个人的怀里,迫切地希望被爱。
最终,前辈还是成了一个例外,唯一的例外。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俩之间的角色关系一夜之间彷佛互换了一样,第二天一大早,前辈带着一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关心我又怕我不爽的表情出现在了我家路口,似乎是纠结了一阵才有胆量跟我说早安。
而我昂着头,耸了耸肩,当是无声的回应。并不是故意的冷漠,我就是还没从那个动摇里走出来而已。
“叔叔他还好吧。”试探着问出来的话,刚好又戳着我的雷点。
下意识地直接翻了白眼,我踮着脚勒住前辈的脖子,特意加上了弹舌音警告道:“到学校之后,别提这些有的没的,明白了没?”
乖乖地连点了好几下头,一个高了我这么多的壮汉就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彷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因为紧张竖起来了,结果不知校训地他又说:“你应该很辛苦吧。”
“欸,我说,”我拍了拍他的胸口,“旭你是不是听不懂日本语?”这个状态下的我干脆把敬语直接省略了。
前辈的脸色瞬间被吓得苍白起来,我松开手无奈地笑了笑,把提着的单肩包扔到他怀里,继续开玩笑地说着:“既然觉得我辛苦,那就帮我拿包吧。”
结果当天,乌野就传出去了东峰旭被东丘的疯狗收服成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流言。
如果这些话上个礼拜我听到的话可能还会很是得意的大笑着说不愧是我,但是现在面对着一个会老老实实关心我,甚至还会在晚上给我发晚安短讯的人,我一点点都笑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而这恰恰就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你说我要是不想当个烂人了怎么办?
过了几天,我给某个似乎单恋的境况依旧十分艰难的人突然发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过去,因为是凌晨时候发的,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回复我的时候又多加了一句唠叨的话。
——那是因为你本来也不是个烂人,还有,这么晚还不睡你要不要命了啊。
我难道不是个烂人吗,收起手机来换了校服我跨出家门,前辈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路口等着我。
“我才发现,”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我回头看向正帮我拿着包的他,“前辈你之前怎么会知道我是这个点到学校?”
“因为每天晨训的时候,我都看到你在跑圈。”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没什么人注意到的事情,绑在脑后的那个像是兔尾巴一样的辫子依旧非常的可爱。
“啊——这样。”我拖长了音转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把攀上脸颊的红色挡起来,然后逐步逐步地掉进了那个非他不可的陷阱里。
令人吃惊的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双压在箱子底下的正经的跑鞋。
可能只是突然的,想要跑步了。
那时候看着前辈在训练中扣下的一个个球全部都砸在了我的心上,我任由着那些被我故意抛下的酸痛感和热血侵占着我的大脑。将每个早晨玩玩性质的跑圈变成了认真的训练,收起锋芒对着乌野田径队的教练低下头做了保证,终于是在县内的田径大会预选赛举办之前拿到了一件正式选手的运动服,黑底短袖短裤上印着白色的“KARASUNO”的字样,是比东丘那件丑不拉几的绿色要好看得太多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和前辈每天这样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关系,只是两个人走在一起而已,没有牵住彼此的手,而且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开那种“今天也很喜欢旭前辈”的玩笑了,我总算是有些明白什么叫做害怕说出口的喜欢了。
但我隐隐约约觉得生活好像在变好,连老头子都有好久没有再喝醉过了,看来一旦我不把自己当成是烂人之后,生活也就不会把我当成烂人一样蹂躏了。
然而,熟悉的酒瓶在地上被摔碎的声音提醒了我,都只是天真的想法而已,生活不会因为你做出了什么努力就真的变好的。我更不会因为身边多了谁的关心,就能成为一个完好的人了。
“靠。”
我踩到了碎片,白色的中筒袜被很快就染成了红色,单脚跳到一边去,我盘腿坐下来,忍着疼痛把嵌进去的玻璃片抠出来,在榻榻米上的手机响了还在震动,我看了一眼亮着的屏幕上的备注名,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伤口,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接电话。
“烦死了垃圾,电话响了不会接啊!”老头子冲着我大喊。
“你妈的我不想接行不行啊!”我吼回去。
铃声响到末尾的时候安静了下来,没过几秒钟就又响起来,我带着点怒气拿起来按下接听键:“喂,有事没事打什么电话?”
“你……你明天不是预选赛第一天吗,”他果然又被我吓到了,“想给你说声加油。”
“加什么油,我不跑了。”我把黏在脚上的袜子脱下来,痛得我眼冒金星。
“为什么,”旭前辈难得较真起来,“你训练了这么久。”
“就是不想跑了,没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碎片弄干净,我咬着牙语气一点都不改地回复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弃,”他顿了一下,“我们都逃跑过,所以能够再回来绝对不是一件想或者不想这样简单的事情。”
“前辈,现在不是我想或者不想,而是我能或者不能,”我抬起头来,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回去,“因为我不是你,我的生活太操蛋了。”
我确实还以为我跑起来了,结果却是一步都没有跑上前。
周末一大早谁来敲门,我翻了个身爬起床。
“去比赛。”
才把门拉开,我就被旭前辈一下子拽出去。踉跄了两步站好,他低头看到了我左脚上裹着的纱布抓着我手腕的手慢慢地松开,然后弯下腰扶住我口气一下子就变得温和了:“你受伤了,昨天为什么不说?”
“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刚受伤,”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快成了我真正的一张脸了,“所以我跟你说了,我命不由己,就这么倒霉。”
“我是说,你需要帮助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温和的语气也愈发急躁了,“我和你说过,如……如果有……”
“我记得,”我摸了摸自己刚睡醒还乱糟糟的头发,“但我没说我就会告诉你。”
“你不是……不是……”他憋红了脸一副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的样子,接着又突然吐出了一句完整的但是十分惊人的台词,“你既然喜欢我的话,至少也该相信我能对你好不可以吗?”
——来了,又开始了,这个不寻常的心跳。
“我不知道我喜欢你和你会对我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在断句的时候偷偷深呼吸了一下,“我说过的,一切大可不必,我很好。”
“撒谎说自己很好的人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他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
“前辈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所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需要拯救的人,英雄快去吧。”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里。
“我只看到了你,在求救的人是你。”他在我关上门之前说。
“那我劝你,再好好看看。”老旧的和式拉门将我们分开,收回了正在颤抖着的手,收回了我想要被他拥抱的心。
昨天就在电话里和教练说明了不能参赛的理由,那一头传来的无比失望的情绪将我再次压垮,所以我说了我真的不喜欢认真做什么事情,一点都不轻松,什么都很在乎,把什么都当真,我只会更意识到自己真真实实地处在一个充满着悲剧色彩的世界里。
——该死的,不要跳了。
我用力地砸了一下胸口,一阵生疼的感觉并没有让我冷静下来。
而本来就没办法上锁的门被他直接打开来,前辈按着我的头紧紧把我抱在了怀里,我的手还扯着胸前的衣服,我整个人还在被压垮的状态之中,再也没办法被我忍回去的眼泪就这样涌出来。
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当我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真的会能得到一个拥抱。
“我来了。”
他顺着我那句“英雄”说出了这句话,又顺着我最后一刻的眼神,给了我从未拥有过的拥抱。
“今天也更喜欢旭前辈了。”我贴在他的心口,再次把这句已经不再是玩笑话的告白小声地说出了口。
“那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前辈居然套用了我的模式。
摇了摇头,我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笑着说:“不考虑了,我说过我会成为旭前辈的女朋友。”
“是给我一个机会,”他慢慢地抚摸着我的背,“相信我一定会对你好。”
——我当然相信。
逃不过的是,乌野的东峰真的成了东丘疯狗的二十四孝好男友,非他不可的那种。
2021.8.1小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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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东峰旭】非常规倒追技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