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除夕,雪落在桃树上,将桃枝压的往下弯去,成了一个拱形的姿态。
桃树下,男子懒懒的蜷在大大的躺椅里,身上盖着雪白色的狼皮做的被子。
身披白色大氅的女子端来一个铜质的汤婆子,看到男子那慵懒的模样,眼中颇是疼爱。
她弯腰将狼被小小的掀起一个角,把汤婆子塞进去,又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盖好。
等她直起腰,正好与男子的目光对上。
原来,他没睡着,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侧过身,坐在他身边。
她伸手抚上他的肚子,他已经有了身孕,他们一起生活了几百年,本以为就要困在这桃园至死方休,没想到老天还是可怜了他们。
“笙,她乖吗?”女子鹿小宁,唇角薄薄的勾起一个笑意。
男子,便是桃笙,此刻,他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因为有孕的关系,倒是丰润了不少。
“嗯,她是个乖孩子,从来不折磨我这个爹爹呢。”桃笙也回以一个微笑,他的手从被里伸出来,鹿小宁刚才端着汤婆子,手已经热了,赶紧握住他的手,又往他跟前靠了靠,就怕他冷着。
桃笙靠进她怀里,抬头就看见了那被压弯了的桃枝。
“呼……”桃笙顽皮的朝那桃枝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桃枝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或者是桃笙吹的太用力,那桃枝上的雪球就那么直直朝他们砸来。
“哎呀!”桃笙的喊声还没落下,鹿小宁已经一扬衣袖,那雪球就停在了半空。
“淘气!”鹿小宁刮了他鼻子一下,一甩袍袖,那雪球就凭空消失了。
“小宁,小宁,你说要是咱们的孩儿生下来,咱们还是出不去,那她不是很可怜。遇不到喜欢的人,也见识不到外面的世界。”桃笙自打怀孕了以后,脑子里的奇怪想法可多了。
鹿小宁有点无奈,裹紧了他,看了看天空,天空因为下雪的关系,有一些发白。
那白白的天空把整个桃园都渲染成了一片雪白,桃园一般是不下雪的,要不是她在桃园后山那里知道了雪之心,只怕还是见不到这雪。
“孩子自有孩子的因缘吧,咱们只负责接她来到这尘世,至于以后,就看她自己吧。再说天神……”
至于后来天神又说了什么,桃笙模模糊糊的没有听清楚,在鹿小宁身边,他才能吃的好,睡的好,只有他好了,他们的孩儿才能好不是。
桃园里,桃花开了,四处都弥散着浓浓的桃花香。
而桃园的主屋,却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鹿小宁站在房外,十分焦急。
屋内传来桃笙痛苦的叫声,孩子足月了,却生不出来。
鹿小宁怎么等的下去,她推开紧闭的房门,却被在里面接生的狐家人挡住了。
“鹿姑娘,男人生孩子,你进来做什么。”狐书玉是这一辈狐族首领的夫婿,十多年前,鹿小宁救了误闯桃园的他的两个孩子,他一直想要报恩。这次得知桃笙要生孩子了,特意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帮忙接生。
“可是,狐大哥,我听桃笙他叫声很痛苦,要是……要是,我不要孩子了,我不要了,我只要桃笙!”鹿小宁往那遮着的帘子里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狐书玉乐了,他怎么想到这女子竟然这么爱护夫婿的,尽说些傻话。
“快出去,快出去吧,哪个男子生孩子不是疼的死去活来的,这呀,以后你可得好好对他,快出去吧,我保证不会有事的。”狐书玉推着鹿小宁往外走。
“我……我……”鹿小宁的身子被推着,却忍不住往里看。
“主子,主子,你快来,桃公子,桃公子他不好了呀……”里边帮忙接生的狐族仆人,焦急的从帘子里出来,喊着狐书玉。
狐书玉正往外推鹿小宁,哪里想到屋子里又出了事。
“我的阿笙出什么事了……”话音还没落,狐书玉只感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手上推的人就不见了。
“哎呀!”狐书玉跺了跺脚,这人怎么就进去了。
鹿小宁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她的夫婿要紧。
顾不得其他人,她就闯进了帘子里。
帘子里的确凶险万分,只见桃笙下身**着,人被架在两条从房梁上顺下来的两根粗绳之间。
两边还有两个狐族的男子扶着,他两腿之间已经弥漫了血迹。
可是,却没有看到任何胎儿即将生出来的迹象。
“桃公子,您要用力呀!”两个扶着桃笙的男子中的那个年纪稍长的,有些焦急的喊着。
汗珠从桃笙脸上滴落下来,他几乎是机械的在使力,只是那疼痛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力,他才喊了那么几声。
鹿小宁看到桃笙这个样子,心中犹如刀剜般疼痛。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这个孩子了,她只要桃笙就够了。
所以,当鹿小宁跳上产床,解开绑在桃笙手腕上的绳子,将他抱在怀里时,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甚至忘了下一步该干什么。
“阿笙!阿笙!你醒醒,我是小宁啊。我们不生了,好不好?不生了!”鹿小宁抱住半赤着身子的桃笙,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在喊。
桃笙的肚子很大,鹿小宁抱着他,他挺着肚子。
他本已经有些陷入昏迷,听到鹿小宁的声音,他才勉强睁开眼睛。
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他悠悠的笑了开来。
“傻,傻瓜……怎么,怎么能不,不生……呃……”下一波阵痛又来了,他皱起了眉头,只是轻轻地呼出口气。
“哎呀!哎呀!快快,桃公子,桃公子,你再使使劲儿,咱们看着头了……”那狐族的男人大喊着。
桃笙在鹿小宁怀里大大的吸了口气,又呼出去,使了力气。
可是,也许注定他们承受的要比普通人承受的磨难要多。
下一刻,却还是无法将孩子全部产出。
“鹿姑娘,一切都是为了桃公子和孩子,请让我用狐族秘术吧。我狐族有一种秘术,可以从产夫体内催动胎儿,只是此术也有凶险。但却可以保产夫完好。”狐书玉咬了牙,对鹿小宁说道。
他没说的是,这秘术对施术人危害更大,很有可能危害生命。
鹿小宁看到桃笙脸色发白,嘴唇也咬出了血迹,已经六神无主了。听到狐书玉的话,她急忙点了头。
“我只要桃笙,我只要我的小笙儿好好的。”
狐书玉看到鹿小宁如此,也顾不得许多,在床上盘腿坐下,口中默念着口诀。只见他伸出的两指指尖上,一道淡蓝色火光浮现,一瞬间,没入了桃笙那圆圆小小的肚脐之中。
片刻之间,不仅桃笙全身浮出水汽,就连狐书玉额头脸上都满是汗水。
狐书玉运气于指上,从桃笙肚脐到下腹下一画,口中喊出:“出!”
“哇--”一声很大的啼哭声响起,满室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桃花香味。
“哎呀!出来了!出来了呀!”另外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动作起来,狐书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下了床。
“狐大哥,谢谢你!”鹿小宁朝下了地的狐书玉道了谢。
狐书玉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鹿小宁顾不得狐书玉,紧张地看着桃笙。
桃笙虚弱的睁了睁眼睛,鹿小宁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桃笙笑了笑,还是昏了过去。
屋子里的人,七手八脚的包孩子,给产夫擦身体,都没有顾上狐书玉。
而刚走出屋子的狐书玉,已经忍不住了,噗的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要不是他扶着屋外的栏杆,只怕人就倒在地上了。
他咬了咬牙,抬手按了按自己左胸处,还好,真元没散。
他回头看了眼屋子,应该是无法同鹿小宁道喜了。他画了下,地上的血迹消失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目一扬手,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等大家伙忙完了,狐族那几个男子找他们族长夫婿时,却没找到。
及至他们回到狐族,也未能看到狐书玉。
至此,狐族的首领夫婿就那么消失了。
多年后,当狐书玉的两个儿子想起自己亲爹时,不仅后悔,若是当初他们不淘气的跑进桃园。
是不是,他们的爹后来不会杳无音讯。
而他们的娘亲也不会因为失了夫婿,而郁郁寡欢,终至,一战丧命。
而这一切也许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可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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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桃园又适逢下雪之期。
桃园迎来了一批贵客,之所以说是贵客,只因为,都是男子,当然,也不能说都是男子。
其中还是有女子的,但这女子却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物。
她是鹿小采,她也是桃玄的表姨。
她此番前来,只为做媒。
做媒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也就惊动了桃玄的爹娘。
“你看看,桃玄也是大人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个侍寝的人,怎么说都是有点说不过去。你们出不了桃园,我就把人给你们送过来了。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人,保证都是雏儿。你看看这屁股是屁股,腰是腰的,保证好生养。”鹿小采似是怕桃玄父母不信似的,特意将几个男子招到跟前,拍了拍他们的屁股,又拍了拍腰。
这动作让坐在角落的天舜很是不舒服,怎么都觉着好像是在挑选配种的,不是在挑选夫婿。
坐在他旁边的桂儿,也往外挪了挪,大约觉得那手就像是拍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那边坐在爹爹身边的桃玄,身上一直都是怒气满满的,要不是还有她爹压着,只怕早就给鹿小采几下了。
虽说鹿小采名义上是她的长辈,但这么多年,两人就跟敌人似的,没少动手。
“这,表姐,你看玄儿还小……”桃笙笑了笑,眼中其实早有不快。他却不能得罪这位妻家表姐,他们夫妻出不了桃园,他家桃玄是要出去的。万一哪天鹿小采要找桃玄麻烦,只怕他们力有不逮,还是少惹的好。
“哎哟,表妹夫这说的什么话呢。我没修成之前,在玄儿这个岁数,都两三个孩子了。你们可不知道,这没尝过男人的滋味,不想;尝过了,才知道他们的好。”鹿小采打断桃笙的话,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鹿小宁在一旁也有点坐不住,她的女儿,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轮得到她鹿小采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鹿小采……”鹿小宁刚张嘴,就被桃笙按住了手。
鹿小宁一下子就把话咽了回去,她愤愤咬着牙,气鼓鼓的坐在那儿不支声了。
“鹿姨恐怕不记得我们了吧?”几个男人中长的很是好看的一个却开了口。
鹿小宁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长的十分好看,但过分妖艳的男子,她不仅皱起了眉头,她不记得见过这么个男子。
桃笙也望了过去,不仅心咯噔了下,这么美的男子,若说不是妖,打死了都不信。
“你是?”鹿小宁问道。
“我是狐双双,我爹是狐书玉,我娘是狐准。”那妖美男子脸上带着柔美的笑容,答道。
听到狐书玉及狐准的名字,鹿小宁脸色一下子白了。
她当然记得狐书玉和狐准,时光如果倒流的话,她不会让狐书玉就那么离开产房。
若是她能够细心一点,定不会造成后来的那个遗憾。
“你是狐家双生子中的一个?”她还记得那年,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跑进桃园,她不忍心孩子被封在桃园,特意在天黑前送两个孩子出了桃园。
孩子的爹爹因为感激,在她夫婿生产时,来帮忙。
后来,谁也没想到狐书玉会就那么消失了。
他们帮忙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
她没想到她一时疏忽,竟然使得两个孩子失去了亲爹,而那深爱夫婿的妻子失去了丈夫。
到后来,狐准殒命后,她本是想接两个孩子到桃园来,得到的却是两个孩子失踪的消息。
今日,这妖美男子说是故人之子,是真,是假?
“鹿姨是不信吧,这是我娘给我们兄弟俩做的。”狐双双将手伸过来,他右手腕上戴了一串精巧却有些古意的手串,手串是以狐狸牙齿做成的,而那狐狸牙也是有法力的。那必须是佩戴者近亲以自己换掉的牙齿做成,其余人是戴不了的。
鹿小宁见过那手串,那年狐双双兄弟俩误闯进来时,她见过。
那么,他的确是狐书玉的儿子?
“这是我哥哥,叫狐单单。”狐双双拉过身边一个模样稍微差了点,但却也比普通男子艳丽的男子,两人很像。只是狐双双大方,耀眼,而狐单单却有几分胆怯,稍显逊色了些。
鹿小宁站起来,看着两个男子,心中既激动,又有些愧疚。
“你们,你们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鹿小宁声音中有些颤抖。
狐双双原本的笑意散去,脸上有些悲伤。
“我,我们被人拐走,我们,这些年一直在狐族教坊……要不是……要不是鹿长姨,我们,我们……”狐双双哭了起来,本就是美人,这一哭梨花带雨,就是铁人只怕也被哭软了心肠。
鹿小宁本不是那种对外人会软了心肠的人,但因为多年前就有的愧疚,她原本的警戒就少了些。
“小宁,我看你们既然是故旧,不如就把他们俩留下吧,这几个,你们看不上眼,我便带回去就是了。”鹿小采趁机劝说道。
“这……”
“小宁,既然表姐这么说了,再说是书玉大哥的孩子,便留下吧,也免了他们颠沛流离之苦。”桃笙此时出了声,他看出妻子的犹豫,他也看出鹿小采的别有用心,若是躲不掉,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保险一些。
“好吧!”鹿小宁点了头。
鹿小采嘴角勾出一个邪肆的笑,随即招呼另外几个男子,打了招呼,便走了。
留下的两个男子,一个大方,一个腼腆。
“双双,单单,这是我女儿,桃玄。她应该没你们大,就叫妹妹好了。桃玄呀,快来见见哥哥们。”鹿小宁招呼女儿过来。
桃玄很不情愿,她怎么会看不出鹿小采的极恶用心,只是这两个男子的身份还是很可疑。
她走到娘亲身边,脸上勉强拉开一个笑容。
“双双哥哥,单单哥哥,你们好!”桃玄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带着天舜和桂儿离开。
可惜,她的愿望注定要难以实现。
“玄儿妹妹你好,我,哥哥没什么送你的,这个,这个手串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吧。”狐双双一下子腼腆了起来,说着就把手上的狐牙手串摘了下来,要送给桃玄。
桃玄看了眼那手串,却没有接。
“还是哥哥留着吧,亲人留下的东西,做个念想也好。”
这边,桃玄没有接那手串,桃笙却松了口气。
他记得狐族赠送手串,是一种信物之类的意思,而男子送手串,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中意那女子。
一旦接了,想退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手串就停在了半空,狐双双有些尴尬,但很快,他又笑了,说:“哈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既然妹妹看不上,那就算了。我们兄弟初来乍到的,以后还请妹妹多多照顾了。”
“不敢当!”桃玄委婉的拒绝了。
鹿小宁和桃笙站在一边看着女儿应付狐双双,先是担足了心,后来看到桃玄不冷不热的倒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放心了。
“玄儿,你带两个哥哥去后院的客房,把他们安排好,再让厨房准备饭菜。”鹿小宁吩咐女儿。
桃玄本是想走,又被娘安排了活儿。她转过脸,朝娘呲出牙来,转过脸,对着狐家兄弟时,又很客气。
“两位哥哥跟我走吧!”
狐家兄弟对鹿小宁和桃笙福了福身,便跟着桃玄走了。
鹿小宁和桃笙等他们走了,也离开了。
而没跟上的天舜和桂儿则是好像看了一出大戏,等桃玄领着两个男子走了后,才如梦方醒。
“哎呀!桃玄领着两个男狐狸精走了呀,她能应付的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桂儿那跳脱的个性还是没有随着记忆一起抹去,想到那其中一个狐狸精的狐媚样儿,他赶紧往外跑。
见天舜还在愣神,桂儿拉了他一把,着急的喊道:“发什么呆呢,刚才还不高兴,还不赶紧的。”
天舜脸一红,却被桂儿拉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