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贵公子 第6章 静默

夜晚。jiujiuzuowen

宇文瑶在自己院子里默默坐着，仰头看着天空。

伯父曾告诉她，逝去的人，并没有真的离开，他会变成天边的星星，一直守护着她。

夜空里有万千星光，她不知道哪一颗是她的哥哥，但她相信伯父的话，哥哥一定在天上守护着自己。

她生父早逝，她甚至都快忘记父亲的模样了。

而她的母亲，就如这世上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娶了很多很多夫侍，父亲死后，她伤心了一阵子，就在其他夫侍的怀抱里重新露出了笑容，还很快就找人商议续弦之事。

母亲新娶的正夫，不是她的父亲，母亲的其他夫侍也不是，她宇文瑶，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亲了。

但她有哥哥，年纪大她十岁，很温柔很贤惠，总是轻声细语和她说话，宠爱她纵容她，做饭很好吃的哥哥。

可是哥哥也早逝了，死的时候还未满二十。

那时候，他爱上了一个贵族女子，那女子也很喜欢他，两人常常外出散步，宇文瑶瞧见过好几回，那女子一脸宠溺地牵着哥哥的手，哥哥含羞低头，但嘴角带笑，欢喜无限。

贵族女子对哥哥是真心的，说要娶他做正夫。

可是她家里拼命反对，一点余地也不给。

因为宇文瑶家是平民家庭，祖上几代都没有功勋爵位，没有世家巨族的深厚底蕴。

那时候，她的伯父宇文博还不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他虽然学富五车，过目不忘，一举中了状元，但还没学会官场逢迎，看不透朝堂派系争斗的种种内涵，于是，他受尽排挤冷落，只在清水衙门里做一个小小的文官。

她哥哥出身如此，自然不够格成为贵族女子的正夫。

那女子也没坚持多久，就屈服了，她听从家里的安排，迎娶了出身贵族的男子为正夫，只派了一顶小小的红轿来接她哥哥。

这片大陆因男多女少，女子珍稀而逐渐形成了女娶男嫁的制度，女子可以娶很多夫侍，但夫侍间等级森严，越是世家贵族，就越讲究这点。

女子只可以娶一名正夫，让他执掌后院，管理其他夫侍和妻家财产。

正夫之下就是侧夫。侧夫也是要用三书六礼迎入府中的，平日可以协助正夫理事，所出的家族也是女方的正经姻亲。

侧夫之下，就是小侍了，小侍的地位只比仆从稍高而已，也没有正式的纳娶仪式。

这样派了顶小轿来接人，就是要纳哥哥做小侍的意思了。

宇文瑶不愿哥哥被人轻贱，拼命阻拦，苦苦哀求，但哥哥终究还是上了那顶小轿。

他说，他相信她对他的心，只要两人是两心相悦的，名分并不重要。

他也的确过了一段好日子。

男子出嫁后，是以妻主为天的，妻主喜欢他这个小侍，其他夫侍，包括正夫，都不敢在明面上找他麻烦。

私下自然是有含酸暗刺的，他是感觉到了，但他性子恬淡，并不在意。

两人相爱时，名分真的不重要。

只是，当那贵族女子移情别恋，不再去他房里，甚至不再理会他时，名分就很重要了。

家族中，正夫地位极高，仅次于女主人。

侧夫地位也不低，正夫看不顺眼侧夫时，也只能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教训教训，并不能真的把侧夫怎么样。

但当正夫讨厌一个小侍时，是有权不知会女主人，直接作主把他休弃掉的。

那女子的贵族正夫，早就嫉妒哥哥的盛宠，只是一直隐忍着。

待他一失宠，就迫不及待地把那口恶气发泄出来，直接一封休书扔他头上，把他赶了出府。

世道礼教森严，要求男子从一而终，被休弃的男子，从此处境艰难。

人们并不理会内情如何，到底是谁对谁错，反正被休弃，就是男子不对，就是他夫德有亏。

哥哥受不了那些羞辱唾弃，出府后，没回家，就投了河。

过了两日，曾经爱过他的妻主就喜气洋洋地迎了新夫侍入府。

宇文瑶恨那个贵族女子，恨那个贵族正夫，恨那个不许她哥哥做正夫，最终促成他的死亡的贵族世家。

后来她渐渐长大，又见到很多衣着光鲜，败絮其中的贵族，更是痛恨。

可是，那位殷公子，是不同的吧，那些败类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了，她甚至恍惚觉得，他有些细微的地方，像她哥哥，明明两人的相貌出身完全不同。

只是，那日她伯父那样痛骂殷家，可见他们两家的关系是水火不容的，他大概是讨厌自己的吧。

宇文瑶有些茫茫然。

她走出自己的院子，神思不属，恍恍惚惚地信步走远，待看到那一抹身影时，才惊觉自己竟然来到了殷玉的院子外。

他此时没在屋子里，而是站在小小的庭院中，仰头看着那轮清冷的月亮。

此时夜色昏暗，遮掩了他身上珠玉一般的光晕，只留下一片暗沉的寂寥。

他感觉到她来了，转头看着她，有些讶异。

宇文瑶尴尬道：“我……我只是随便走走，不是有意打扰……”

殷玉点点头，没说话。

此时夜已深，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他向来守礼自持，实在不便跟她多说什么，更不能请她进来。

于是，两人就隔着一道栅栏般的院门，静默相对。

宇文瑶看到他脸上残留着的哀伤，心想，他出身高贵，品貌出众，官运亨通，还能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呢？

想起那抹背影流露出的孤单寂寥，想起伯父跟她说过的事情，她有些明白了。

难道他刚刚是在思念那位诺意公主吗？

她没见过公主。

虽然公主也是个术士，但他们诺氏皇族，都是在火系术法上天赋异禀的，很多年前就在皇宫里修建了个火焰宫，里面堆砌着有助于火系术士修炼的天材地宝。

所以，诺氏皇族成员，若要修习术法，可以就近选择火焰宫，并不需要特地跑来这灵语山谷。

听说诺意公主修炼认真刻苦，除了偶尔会去练武场练剑外，平日不是待在公主府，就是在火焰宫修炼，几乎不去别的地方。

而且她身份贵重，除了前年奉命出使那丹部族之外，就一直身处重重护卫之中，根本不可能踏出帝都一步。

朝野上下很多人也无缘见她一面，更不要说长年待在谷内的她了。

她不知道公主是个怎样的人，但伯父那么厌恶殷玉，都用一种赞赏的口吻说，殷玉与公主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就是一对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人人都觉得他们很般配，可是，公主最终选定的驸马，并不是他。

她起了怜惜之心，但又不愿惹他尴尬难堪，于是一个字也没问，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殷玉感觉到了，不愿接触她的目光，移开了视线。

她的温柔，他不想要。

她平日恋慕的目光，他自然也都感觉到了。

但他公务繁忙，既然她没有出言烦扰，也没有越礼举止，他也就装作不知了。

彼此之间本来就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没有，他也是无法回应她的。

以前，虽然陛下极力撮合他与公主，皇家与殷家都默认了他们的事，但到底没有把亲事定下来，连口头约定都没有。

他与公主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每次公主都是极其谨慎，从来都是跟他保持着距离，没有碰过他一下，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暧昧言辞。

他跟她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

他其实完全可以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可是，喜欢过，失落过，伤痛过，这份苦涩滋味，只要尝过，就不是那么容易淡忘的。

他已不愿再涉及情爱姻缘之事了，更何况是与她。

她是个好姑娘，但跟他立场相对，两人绝无可能。

灵语山谷山灵水秀，仿若仙境，夜空下，两个青年男女各怀心事，隔着院门相对静立，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