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苗疆这类地界自古以来都蒙着一层神秘阴森的轻纱,让人望而生畏。
其中又以炼蛊之术最让人闻风丧胆。
世人皆道那蛊术可助纣为虐操控人心,亦可千里之外杀人无形,中蛊之人或死相凄惨、或安详宁静让人无从察觉。
可无论事实如何,那些传闻经过众人的神奇想象和千年流传演化得愈发离奇诡异,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人们对未知的恐惧和杜撰。
先前还被兵刃撞击声充斥的墓室在一瞬间骤然安静,陆子钰只朝明子一行匆匆瞥了一眼就拔腿往陈玉楼那里跑去。
刚才的情形还是让她吓着了,虽然手中只有一把挂了膛的木仓,可她仍将枪口对着那早已身首分离的粽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吃下定心丸。
卸大椎比看上去费力得多,更何况一行人从下墓到现在都没怎么好好歇息过,连卸两只粽子的大椎还真是挑战这卸岭魁首的本事。
陈玉楼有些嫌恶地看了看手中的头颅,还是那教人熟悉的撕口和黏黏巴巴的汁液,心中寻思自己这声衣服可是不能再要了,就连这内甲也要好好用草液多煮洗几遍才行。
他喘着气,甩手将头颅抛得远些,转头又看见陆子钰还以那个标准飒爽的姿势举着手里的铁疙瘩,一起一伏的胸口却掩盖不住她紧张的情绪。
“那蛊虫素有子母之分。”陈玉楼一手撑地支起身子,环顾周身将自己的手往还算干净的布料上蹭了蹭,这才放心覆上那有些微凉的手背,“蛊母已死,那蒲瑛也是强弩之末了。”
陆子钰只觉得那声音就像颗定心丸,自己紧绷的神经就被这么来回安抚了几下就如同紧绷的弹簧卸了劲。
直到她放下那铁疙瘩才觉得手臂传来一阵酸痛,人一旦从长期紧绷的精神状态下放松就极其想寻个地方歇歇,再加之先前被折腾得够呛,她双膝一弯就要原地坐倒。
陈玉楼眼疾手快,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扶住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她手臂让她靠着自己,慢慢把她引导至不远处的石阶坐下。
他看见陆子钰正大大咧咧地坐在石阶上,手肘撑着膝盖调整着呼吸,先前被抓时留下的红印在微微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手腕上的伤口也已隐隐渗血,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可背脊却依旧是挺着的,柔美匀称的线条竟让自己看出一丝苍劲来。
与其说是苍劲,倒不如是倔强好胜。
可不,更惹人心疼。
这也催生了陈玉楼心中的愧疚,他寻思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为了多和对方相处几天而约人下墓。而事实是自己确是低估了此番行动的凶险,哪里知道还牵扯出异邦之人来呢。
眼下这定时炸弹算是让自己拆了,出路却一点门路也没有,他更是暗下决心哪怕是搭上自己这条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而那厢花麻拐也强打精神从地上起身,毕竟,原处还有个炸弹没有完全排除危险。
他走到陈玉楼身旁负手而立,三人稍稍缓过劲就开始齐刷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明子。
那边蒲瑛早就没了动静,明子仍跪压在她身上,手中的兵刃早就断得就剩下短短一截,可她毫不在意,甚至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依旧一下一下地往蒲瑛身上扎去。
“她似乎伤得不轻。”陆子钰皱了皱眉,看她动作相较下墓之前早已走形得不成样,就连衣摆上的血迹都有要往下直淌的架势。
“之前那赤衣凶趁其不备,重重给了她一下,她眼下斥候伤亡殆尽,伤药也一定早早用完了。”陈玉楼似乎也同样对这女子的现状冒出一丝不忍来,可也仅仅只有一瞬。
“只剩下这四分了?”陆子钰尝试听懂明子口中那叽里咕噜的乡语,无奈这女子现下早已神志不清,话也是乱说一通,只怕就连四分都不能与她对上话,这让陆子钰成功知难而退,毕竟到了这个节骨眼,这群东瀛的斥候早已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还剩下十诫。”陈玉楼倒是不愿将目光一直投在那疯婆娘身上,毕竟无论怎般都是她咎由自取。他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陆子钰身上,毕竟眼下力士们尚未归来,他这个当家的也好趁此机会放松则个。可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对自己提不起半点兴趣,一想到自己的“魅力”竟还比不上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子,把头哥有些无奈,只能将目光放在前方黑洞洞的门口。
“什么?”陆子钰哪里能体会到陈玉楼苦中作乐的那点小心思,但她自然能猜出十诫眼下在哪儿,她吃惊于后者竟放心让这斥候中最是大力之人跟着衿汐,继而转头盯着他,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这十诫是斥候中最不精于算计之人。”陈玉楼怎么会不知道她的隐忧,大无可谓地笑了笑有解释,“这也是他们先提出来的,想来也是生怕我们真寻到出路设计将他们留在原地,你放心,我们人数占优,衿汐这次也是让我大开眼界,让她在卸岭只当一个医女真是委屈她了。”
陆子钰点点头,几人看见那边四分终于挑了个时机将明子从地上拽了起来,明子这会儿好像暂时恢复了正常,二人一来一往间从正常交流逐渐演变成争吵。
“他们在说什么。”陈玉楼将头歪了歪,凑到陆子钰耳边悄悄问道。
而陆子钰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希望从二人对话中提炼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倒没什么,好像就是在争吵,四分觉得此番行动折损良多,任务还没完成,即便回去也是领罚,倒不如假死来的实在些。”陆子钰只翻译个大概,省去了四分对明子表明心意的部分,正当她对四分的墨迹感到不耐烦时,两人话语中的字眼猛地将她心思提到了嗓子眼。
“佛头……”她语气中有些兴奋,又有些惊愕,伸手就去拽陈玉楼的衣袖,“他们刚才提到了佛头。”
“佛头?”陈玉楼蹙眉,喃喃自语道,“这佛头历朝历代形态制式全然不一,能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么。”
陈玉楼这下心情有些五味杂陈,一来眼下尚且前路未卜她自是担心,二来这佛头无论年代材质均是硬货,倘若真有佛头在这一带,自己怎么也是要挖上一挖的,至于那几位异邦外人就休想再分一杯羹了。
他陈玉楼虽为卸岭魁首,干的尽是些响马勾当,却也只做国内的生意,对异邦人的态度总是生硬得很。
把头哥总想着,名器古董在国内无论怎样贩卖转手,始终都还在国土上,可要是流到了别人家的田里这叫什么事,难道清光绪二十六年的那几天还没喂够那群番人么。
“好像……”陆子钰刚又要细听,忽听见黑洞洞的门外传来动静,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黑暗中冒出,应是衿汐一行回来了。
几人再也没有闲心争吵偷听,赶忙迎了上去,陆子钰看见衿汐一脸失落就觉得事情不妙,和陈玉楼对望一眼上前询问情况。
衿汐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陈玉楼在派人之前就有预想,眼下这结果也算在预料之内。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手下,虽然个个都还两眼直视前方,目光中暗淡的神色是逃不过他眼睛的。
卸岭力士们只觉得背上皮囊中装的不是珠宝玉石,反倒成了破铜烂铁,‘有命赚没命花’这句词他们算是彻底领会了一把。
“这不合理啊……”陆子钰低声喃喃,不断打量着周围。这举动在众人眼里看起来无非是人在绝境之时的最后挣扎。
“子钰……”陈玉楼上前握住她的手,刚要劝她冷静,却见她神色泰然如往常,全然不似要失心疯的样子。
“哎,你说……”陆子钰完全没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奇怪态度,只是回握住对方的手郑重问道,“蒲瑛说这女人苦心经营,就是为了等待‘神迹’,眼下我们知道这‘神迹’是起死回生的法子,可……”
“对啊!”陈玉楼心中的线团好像被扯开了一个头子,“既然她想起死回生,必然会给自己留上一个出口,以她的心智也必然会想到自己的坟墓遭人惦记,所以她必定给自己留了另一条出路。”
“是了。”陆子钰盈盈一笑,随即又蹙眉,“她应当还想到给自己的信徒留上一条捷径,想必蒲瑛也是这么跟进来的,只可惜这人现在说不了半句话,先前我也没能将话套出来。”
陈玉楼一想到陆子钰在这样遭罪的时候竟还想着这种事,钦佩之余不免又多了丝心疼,只好捏了捏她的手宽慰,“无妨,看来眼下出路不止一条。”
“对了,我怎么这么笨。”陆子钰嘴角忽地上弯,匆忙放开陈玉楼的手去检查女尸的躯干,一边翻找一边对陈玉楼说道,“倘若你是这女人,在千年之后苏醒,会挑一个什么样的大吉方位让自己登场。”
陈玉楼顿时了然,他踱步至那铜棺的位置,深呼吸闭了下眼睛,这一刻仿佛他脑中已经将室内环境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待他再睁眼,就朝东南角指了个方向。
花麻拐知他深意,慌忙智慧手下人去哪里一寸寸排插,又分了几个人手留意斥候。
“你看。”陆子钰走到陈玉楼身前,有些嫌恶地把一串挂饰交到他手里。
陈玉楼倒不避讳,结果一瞧原来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印,却也是雕工精致,刻着复杂的图腾。
“好家伙,你是怎么想到的。”陈玉楼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对方脸颊,要不是他还尚存一丝理智,巴不得直接将对方嵌在怀里了。
“我留洋的时候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早期的西方人相信自己的灵魂能升天,更有很多新风各种教义的家族相信自己能够起死回生,所以他们的棺材大多集中存放在家族墓穴中,那墓穴内外都有锁,只有用钥匙才能从里头打开,族里人为了防止复活的祖先出不来,每次入棺时都会放一把钥匙在他们身上。”陆子钰讲到此处不免想到自己与那尸体的亲密接触,想到那触感还留在指尖,不免双眼望天一副难受的模样。
陈玉楼被她抖得摇头直笑,又牵着她的手来回摩挲了几回,像是在示意对方不用担心,这恶心的触感已经被自己赶走了。
“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陆子钰早已恢复往常的神色,她看了看周围有些脸红,挣开陈玉楼的手咳嗽了几声就匆匆走开了。
就在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当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得一颗心选在了嗓子眼。
“小心!”
陈陆二人同时出声,提醒的对象却是花麻拐。
就连花麻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女尸那颗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脚边。
晚到10天的新年祝福
再晚10天就又要新年快乐了
年底太忙了,老毛病也接踵而来
懒一懒
上半卷争取在年前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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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章 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