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大夫年纪较陈玉楼大上十好几岁,祖上却同陈氏家族有着断不开的渊源。他祖上乃朝内御医,遭同行陷害排斥被举家流放边关,险遭毒手时被陈玉楼祖上救下这才保了性命,二人成了忘年交而两家缘分便这么结下了。
下墓倒斗危机四伏,死伤自是家常便饭,墨大夫祖上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一直追随着陈氏家族,情比金坚直至今日。
此刻墨大夫早已被卸岭门下护送至城郊,远远地瞧见陈玉楼正与位女子牵马而行,斜阳将他二人身影拉得老长隐约有些登对之意。
他身为大夫凭眼前之人的形态骨架瞧出是性别并非难事,只是他为人传统,红姑娘在时便对其劲装打扮颇有微词,眼下这姑娘脚蹬皮靴威风凛凛更是教他脑中显现四个大字——
成何体统。
“总把头。”墨大夫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
“这是我门下神医墨大夫。”陈玉楼替二人引荐,“这位是白姑娘。”
陆子钰点头致意,心下如获大赦。一路上陈玉楼看似同她闲聊家常,话里话外却无不巧妙地对自己诈上一诈。这些话术若是在平时自是些增进了解彼此的良器,只不过眼下她连姓名都是临时编的各类细节自是无法考虑得周全,无奈之下脑子只好转的飞快随机应变。
刻意被压制的窘态怎会逃得过陈玉楼那双毒眼,他倒也不是偏要套出对方底细,只觉得她每每被问得措手不及时那故作镇定的眼神与极力控制下仍微微蹙起的眉毛好玩的紧。他操劳许久心弦紧绷,眼前的姑娘却总能让他卸下心头万斤之力,便怎么也忍不住多逗上一逗。
墨大夫心高气傲自是不愿失了礼数,只草草寒暄了几句便让场面冷了下来。
陆子钰扬了扬眉毛,对眼前情状倒也见怪不怪。陈玉楼经验老道见状趁机开口缓解尴尬道:“眼下情况紧急,二位不如通力合作看看有何新见解,也好早日商议出对策救灾民于水火。”
墨大夫恭敬应下,将陆子钰撇在一旁自行走了开去,后者望着陈玉楼,耸了耸肩背手转身四下张望起来。
陈玉楼见状只好无奈摇头,他深知至交心性也不好开口。转眼只瞧着眼前狼藉心下揪得慌,走山之后此地已被他门下好手清理得七七八八,多数灾民早已在时疫发生后迁走搬离,只剩下些等不到至亲尸体的人木讷留守,吃住在一起以籍安慰将险情再次袭来的危机抛至脑后。
“总把头!”
一声轻唤打断了陈玉楼的愁绪,循声望去只见花麻拐正躲在远处一颗大树后张望。
他歪头看着自家二把手在树后的鬼祟样,对方见自己似是没回过神便一个劲地招手。陈玉楼无奈之下转头张望,见那二人正兀自分头查看一时半会儿不会注意到他处动静,举步便朝花麻拐处走去。
“作甚。”陈玉楼低声喝道,似是生怕被对方的架势传染又退了几步,还想多言却被奉到眼前的兵刃堵了回去。
“这是在那姑娘的行李中找到的。”花麻拐悄声解释。
陈玉楼见那匕首样式古朴中透着华贵,被朱砂染透的上上等鲨鱼皮包裹着刀鞘,鞘身上依毕宿的走势缀着七颗豆大的宝石,颗颗圆润匀称猩红得几要沁出血来。
“前唐短刀。”陈玉楼将兵刃自鞘中拔出不由得目光一亮,那刀身长七寸有余,以唐楷篆刻的“无铭”二字静静蜿蜒其上,刃光如练透着隐隐寒光沉稳却不失威严。
“这宝贝多半是从唐代大墓中起出的名器。”陈玉楼掂量着手中至宝,让它在指间转动挥舞,转念又道,“刀鞘是后配的,怕是原配物件早已酥烂无用。”
说罢他归刀入鞘抛给了花麻拐,心想这姑娘家世身份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深上几分。
须知盛唐风光当世无二,墓葬明器之丰富无不教各路门派趋之若鹜,却又苦于各类机括又密又毒每每下斗折损颇高着实划不来便多数作罢。正因如此倒出的明器多被留作私藏或供奉,市面上几不可见。
而那把“无铭”后配的刀鞘显是赠礼的规格,能让道上之人下如此血本双手奉上个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可见一斑。
而对方紧接着递上的物件更是让他扬了扬眉。
不必说,自是那子弹与玻璃瓶子。
花麻拐几乎是一路狂奔着来巡陈玉楼的。他在行李箱中只发现一罐子弹,随即意识到枪必是被那女子带在了身上,眼下自家总把头正与她独处若是出了闪失自己非得被老把头办了不可。
所幸待他赶至三人均平安无事,他一路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了地。
陈玉楼两指捏着那颗子弹,看做工精细显是美国货。又听花麻拐讲述所见所闻不由得轻笑一记,子弹与小瓶子被他在两手间来回抛接,目光却是又挪到了远方的身影上。
他只瞧见陆子钰不费吹灰之力便攀上了陡峭的土坡,一边拍着手中泥灰一边查看着灾难过后的山势走向,及膝的衣摆随风猎猎飒爽得很。
“将东西还回去罢,你照着她的名字想是也查不到什么。”陈玉楼将手中物品抛了回去,又道,“那老熊岭的苗医若是到了便将他带到此处。”
“可要多叫些弟兄跟着。”花麻拐瞧着陆子钰心头不安道。
“枪在她后腰,你这一去许久她若想动手何愁寻不得机会。”陈玉楼心道当时见她上马后腰衣物略鼓,相比便是那把枪了。
他瞧花麻拐犹豫不决,便又道:“我瞧她不似对家,单凭这柄短刀就可知她并非咱们那几个对家能支唤得起的。她留在湘阴想是有要事未解决,不见得是专门来寻我们不痛快的。”
说罢便抬脚往回赶,生怕自己消失得久了引人怀疑。
花麻拐被扯出了牛角尖,这才回过神来应下折了回去。募地想到那日小巷中的神秘客,下意识地将其同陆子钰画上了等号,心道陈玉楼言之有理,便不再去想了。
那厢陆子钰瞧清了山势水流,想回头询问陈玉楼意见却不见人影,正四处张望时却见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山脚,身形轻盈不费吹灰之力便爬了上来。
“你瞧这小股溪流。”天色已晚陆子钰眯细了眼睛说道,“可是沿着那山头;流下的。”
“在那儿。”陈玉楼一双夜眼瞧得明白,沿着陆子钰所指方向有朝远处括了一点。
“这溪水流势怪得很。”陆子钰皱眉道,“寻常水源顺应自然并不会有这般走向,瞧这架势可谓是逆流而上了。”
“许是走山之后山体挤压改变了河道方向。”陈玉楼身怀卸岭绝学瞧出其中门道自是不在话下,却又惊异身边之人怎的也瞧得出便无意说道,“白姑娘莫非也精通这山峦水势的风水之法。”
“小时候同先生学过些皮毛,小聪明罢了。”
陆子钰心下对天起誓自己所言非虚,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不再继续那话题了,一副对方爱信不信的架势,一时间二人冷场只好并肩站在山坡上观起了斜阳。
“总把头。”
墨大夫杵在坡底仰头望着二人,手上托着条丝巾。
陈玉楼应了声,走在前头朝陆子钰伸了手作势要扶她一把,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扭捏不决,谁知手腕一紧对方已毫无顾忌地握了上来。
他只觉隔着衣物对方的手腕都细得紧,极难想象得出这双手握着短刀是何状态,更别提握枪了。
墨大夫呈上了手中丝巾,只见雪白的丝巾中盘踞着几条发丝般粗细的虫子,若非细瞧极难发现。
“它本无色透明。”墨大夫解释道,言语间颇有些小得意,“老夫用了些碳灰草木粉才教他显露原形。”
“想是那些灾民就近引了那水源的水才致中了招,红姑亦然。”陈玉楼眼神灰了一瞬,想起红姑心下不是滋味。
陆子钰虽不知那红姑是何人,可见眼前两人神情凄凉便知是那卸岭能人,她素来不懂如何安慰人只好伸手拍了拍陈玉楼肩膀不再说话。
恰好此时卸岭门人领着那老苗医来到三人跟前,老苗医只在那日陈玉楼一行乔庄山货商人时同他打过个照面,时候却已知对方底细。此番陈玉楼差门人邀他下山自是不敢驳了面子。
墨大夫将帕上虫子给那苗医瞧了,又同陆子钰一起将灾民症状同他说了说。
“这虫子是‘酆都鬼卒’啊。”苗医一眼便瞧了出来,喃喃自语道,“这虫儿早在前朝便不见踪影,怎的出现在此地。”
他瞧三人静待下文的神情慌忙又道,“这虫儿入了人体便随筋脉寄生脑内,不出几日人便如被勾了魂一般一命呜呼了。不过这虫儿耐不得高温,若是将水煮开便是死了喝下去也无妨。”
“可有救治之法。”陈玉楼正色问道。
“老熊岭深处有一腹地可寻得‘回殃草’,以此作为药引配着打虫的方子不出几日便能好转了。”
“既是如此,我便率人明日出发。”陈玉楼决定得果断,转头望向身边女子道,“不知白姑娘可愿一同前往。”
陆子钰瞧他一脸正色丝毫不似方才那般世故圆滑,想他也是个心系苍生百姓的正人君子,也未作多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陈玉楼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声道谢转身便邀请那老苗医带路,老苗医不敢薄面只好满口答应。
他又见天色已晚便安排了苗医住处,又安排门人将余下灾民转移,连夜堵了河道这才收兵。
陆子钰被送回客店已是明月高悬了,她进门抻了个懒腰不偏不倚地望见床下皮箱位置的轻微变化,慌忙打开箱子清点起数量,发现并无缺失这才长叹一口气。
她拿起糖果罐,打开盖子不由得轻笑一声,动手之人昭然若揭只可惜心思不够缜密情急之下将子弹塞反了方向。
“这刀可还曾入了你的法眼。”陆子钰拿出“无铭”一脚将皮箱踢回了床下,起身瞬间短刀已然出鞘被她掷了出去,直直钉在窗边木柱上兀自晃动。
“若是扎着你可就不好了。”
陆子钰语气轻飘飘地,却无不夹带着杀气。
一窗之隔间,花麻拐正扒在屋外墙壁上,一滴冷汗自下巴滑下。
小剧场。
@卸岭花麻拐:滤镜害人,本人实惨……
@陆子钰:#今日份记仇# 那个谁记得老实认领,不@了(掏出本本划上一横)
周一快乐,我睡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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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