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光影变化。
白发少年再次出现在客厅时,背后是夕阳映出的橙红。
邬遨抓住那场梦遗留下的最后一点感觉,把字典从头翻到了尾,终于翻出那三个恰当的字。
他走出房间,拿着凝聚了他几个小时的努力的纸条,想到等下亲口叫出少年的名字的场景,迫不及待到直接变成雪豹跳下楼,几秒就到了昨天他们互相理毛的地方。
等待他的却是倒在地上的少年。
“!”
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本能进入打猎状态,用最快的速度接近,但这次没有咬住“猎物”的脖子。
雪豹伏低身体护着少年,感知周围活物的气息,眼神锐利地探查可能的敌人痕迹。
他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攻击,连光照出的灰尘都能引来蕴含警告的注视,仿佛再移动一下就要被切成肉眼不可见的微粒。
视线扫过发出细微咔咔声的纸箱,辨别几秒后,他排除了敌人袭击的可能性,感受到自己的几缕毛被少年的呼吸吹动,他才逐渐找回被吓飞的理智,冷静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不敢贸然移动少年,他变回动作更灵活的人类,用手上下摸索感受少年骨骼的轮廓,排除掉骨折,才张开双臂轻轻把少年托到怀里,粗暴地剥掉睡袍,查看他的外伤。
右臂和额头有几块青痕,大概是摔倒时撞出来的;上腹部有重叠的淤青,全身各处都有细小的伤痕,但不像一时的伤害;除此之外躯干附近爬着数处形状奇怪的疤痕,有缝合的痕迹,看上去是多年以前的伤。
他原本想把少年的内裤也撕掉检查,可手一接近裤沿,脸就莫名变烫,为了不把自己蒸熟,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反正…内裤里应该不会出现致命伤吧。他想。
邬遨检查完几乎所有地方,没有发现严重的伤,想先试着叫醒少年再看情况,又突然瞥到另外一些可疑的痕迹。
在大腿内侧,被内裤遮住了大半。
他的心脏忽地重重一跳。手小心掀开裤腿,密密麻麻的伤痕顿时出现在眼前。
暗色与鲜红都有,新旧交错,在数十条细长的痕迹中混有一道狰狞的肉色凸脊。
这是他自己弄的吗?
他想,好熟悉,有点像……
邬遨在寻找途中碰见过一群异样的人,不像其他人类在挣扎生存时饿死或是感染而死,可以说是“别出心裁”。他们突然聚集在一起互相攻击,任何人都没有进行争吵和反抗,在血色中全部失去声息,因饥饿而凹陷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他曾疑惑跑去查看,只发现互相动手造成的脖子上的致命伤。
那些尸体逐渐面目全非,凶器和骨肉都被路过的其他人类摸走,但他忘不了那些人死前那副平静的样子。
他捕猎时见过无数生物死亡时的姿态,唯独没见过这一种,根本想不明白,心里怪异地离开了,很快把他们抛之脑后。偶尔想起时,失真的回忆使他甚至可惜猎物们不能自己解决自己。
但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少年身上……雪豹想到这种可能性,后背发凉,当时的惊悚成百倍涌上来,心猛跳了一下。
他蓦然抬头看向少年的脸,接着摇晃少年的肩膀,被重逢的喜悦迷惑的悲伤和其它压抑多时的情绪都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眼圈渐渐红起来。
小水珠一颗一颗滴在少年的大腿上,他知道他此刻还活着,却害怕他永远不会醒来。
想到自己费尽辛苦到处撬锁找尸体练异能才混进这个少年居住的莫名其妙的暗黑笼子,刚找到人,他可能就要死掉了,雪豹顿时呜咽出声,像是要把自己寻找少年多年的艰辛和伤痛一起哭出来,眼泪落得更猛了。
……
“嗯…?怎么了?”
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轻微喘气声。
邬遨哭得稀里哗啦,根本听不清这略显无力的话,他透过被泪水蒙住的眼睛只模糊地看见少年睁眼,顿时语无伦次地吐出咕噜咕噜呱啦呱啦的猫语,混上过度呼吸的吸喘,看上去又急又伤心。
没有尾巴的辅助,少年只能勉强读出他的意思是要自己活着,同时他在痛苦地想象没有少年的日子,还隐约埋怨自己不管他。
唉。
少年叹息一声,有些好笑,勉强撑起身体抱住邬遨,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顺带靠着他温暖的身体唤醒全身麻木的知觉。他没剩多少记忆,又实在不会安慰人、或者豹,只是轻拍邬遨的后背,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邬遨紧紧回抱他,嘴里还在继续咕哩呱啦地叭叭猫语,大概是在诉说自己的艰辛,说到激动时还咬一口少年的锁骨控诉他没有出去找他,几分钟后,他眼泪才慢慢干涸。
他把脸上的鼻涕和泪水都抹在少年身上,一抽一抽地喘气,终于吐出人话。
“你,嗝,不许,嗝,死!!嗝。”
不过是带了嗝的。
少年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抱着白发少年,在他回神前压下嘴角摸索着纠缠他的头发,问:“怎么哭了?”
“你会死吗?”
白发少年没有回答,迫切地寻求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答案。
“这是什么问题……”
少年扶额,瞥见光溜溜的手臂,这才发觉自己衣服没了。
他见白发少年的情绪渐渐平息,最后揉了把他的头发,随手松开他,平静地站起身找衣服,没有因为果体感到半点害羞。
“是人都会死的,只是有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看见自己大腿上露出的伤痕,他随意移开视线,声音没有停顿,“雪豹也是。”
邬遨觉得他根本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开始生气,不爽地哼唧一声:“你不许,嗝,死在我前面!嗝。”每说几个字就得打个嗝,还是硬生生说完了。
“这个倒是不会啦,除非你偷偷在我背后捅刀、唔”少年穿完衣服带着笑意随口一说,被邬遨肘击。
看来是很生气了,他想。不过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吗?他好像是来找东西吃的?周围没有光球,但还是能看清周围的景色,一转眼,看见光溜溜的窗户,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光刺激了。
他有些苦恼,装不回去的话,以后白天估计就只能戴眼罩对付了。
邬遨的情绪刚一起来,就想起他的肘击好像刚好碰到了少年腹部出现青紫痕迹的部位。
不会吧……
邬遨偷偷打了自己一巴掌,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见坏掉的窗帘,赎罪般自告奋勇:“我,嗝,我来装吧,嗝。”
少年眼神涣散,眼底一片平静,似乎没有听到这只可爱的猫咪在说什么,晃晃悠悠地先一步走上前,在月光下检查窗帘的状态。
只是钉子松了。换掉就好。
他独自拿起窗帘杆,无血色的手泛出更深的苍白,仍在颤抖的指尖似乎对不太准,碰到钉子的尖端就要压上去——被另一双手紧急拦截。
“停!等等!我来!”
邬遨抓住那只手拽到怀里,另一只手摊开掌心示意他把杆子递给他,凑到他耳边大声说:“我很会做这个的!相信我。”
他之前为了拆掉研究所外层的围栏,试验了不少杆子,虽然最后通通失败,但对它已经非常了解。
少年挣扎不开,停顿几秒,顺从地放开手。
杆子直接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邬遨的心暂时随着杆子落地,松口气捡起它,一上手就蹦到沙发上,变回原形徒爪掰钉子敲钉子。
作为变异雪豹,它认真时的力量几乎可以抬起一辆汽车,肉垫也能变得坚硬,这种小活对它来说只是顺手的事。只是在过程中,它的嗝又重新出现,还每动几下就要回头盯住少年一会,最后装成的窗帘充斥着不对称与随机的艺术。
客厅重归黑暗。
邬遨跳下沙发,不安地望向少年的方向,再次确认他的安危。
没有人。
邬遨瞳孔骤缩,心跳瞬间变快,却感受到身后传来轻柔的摩擦感,似乎有什么人在用他的衣服擦手。
看到周围飘出的两颗光球,他才稍微放松。
然后——他的鼻子和嘴都被冰凉的手掌捂住,无法呼吸。
“别动,”少年用手臂制止他的挣扎,在他耳边轻声说,“很快就好了。”
邬遨被似有似无的呼吸吹得抖了一下,汗毛倒竖,耳朵被弄得发痒。
要逃吗?可是……
他的身体就这么僵在原地,只有思绪还热闹。
……
直到少年在他面前晃手。
邬遨呆滞,缓慢转头,看他。
“好了,这样就不打嗝了吧。”少年尾音微翘,平静的声音中藏有一丝自己的生活小妙招派上用场的得意。
很难说嗝是被吓回去的还是被憋回去的。
“?”
这…这对吗?邬遨有些怀疑。
过了把医生瘾的少年满意地看着邬遨,点了点头,似乎和他的想法对上,在回答对的对的。
少年余光瞥见放在角落里的食物,转身向那走去。
他走了。
脑中警报响起,邬遨的不安瞬间压过了吐槽,回过神后整个人都扒在少年身上,脸颊被自己用力的贴蹭挤出肉,如果尾巴在,估计也会在少年的大腿上缠几圈。
“不要走!”感受到少年移动的意愿,人形大猫缠得更紧,还没恢复的眼圈又有变红的趋势。
少年推了推在自己颈侧摩擦的头,没推动,意味不明地安慰道:“放心,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带上你的。”
他又拍拍腰上的手,见它还是没有移动的意愿,只好托起邬遨的膝弯,背上负重继续走。
是的,他背得动雪豹,因为小猫会根据他的力气自己调整重量,快说谢谢小猫。
少年:*默默掐猫屁股
少年思考:好神奇,手感上密度没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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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会带上你的(意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