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18章 鬼婴3

这个夜晚，让魏无羡重新认识了一遍蓝敏行。可当五色玉镜出现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骄傲欢喜都成了莫名的恐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突如其来的风雨戛然而止，夜晚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召唤而来的魂魄逐渐散去，鬼婴的肉身一动不动，傀儡则小心翼翼地适应着新的躯壳，拎着裙子像猫一样垫着脚走路。

窗外银河渐散，朝阳升起，燃烧着一片天际。蓝敏行收好玉镜，伏在桌上，大感疲惫，折腾了一整晚，又勉强驱用了五色玉镜凝聚魂魄，她此刻真是又饿又困，但终究是困大于饿，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魏无羡悄然转到她身后，给她渡了些灵气。陈情笛声响起，傀儡顿时如醉酒一般，踉跄了几步，便栽倒在地上。

蓝敏行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道：“你可别再吹了，再吹我也要睡着了。这一睡过去了可不要紧，谁回云深不知处领罚呢？”

魏无羡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强硬：“怎么回事？”

蓝敏行佯装不解：“什么怎么回事？”

魏无羡语气加重：“五色玉镜是哪来的？！”

蓝敏行从桌上艰难地抬起头，打了个呵欠：“请恕我不能奉告。你也别和别人说，就连父亲也不行，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死无葬身之地”说得轻飘飘，毫无该有的悲怆和凶险，却大大触动了魏无羡的隐衷。他心头无名火起，一拍桌子，将蓝敏行震得睡意全无，然后便将她扯了起来，疾言厉色：“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给我说实话！否则，否则……”

“否则我也不管你了！我管不了你了！”

蓝敏行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一时间，所有的困倦都飞到了爪哇国，她暗悔自己潦草应付的态度，低下头玩弄着衣袖，低声道：“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会不认你的。”

魏无羡生平最怕她这幅低头示弱的架势，简直让他无法抗拒。他神色微微柔和了些，长叹一声，摆起了语重心长的家长派头：“珠珠，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爹爹年轻的时候也曾像你这样，年少意气，以为能掌控局势，实际上却将自己抛入了未知的劫难中，而最终的后果让人无法承担。”记忆沟谷中难以遗忘的一切再度涌现，魏无羡心头沉重，周身的血液似乎在片刻间凝固。

蓝敏行拉过他的手，发现竟是出奇地冰凉，她轻轻贴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这件事情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但我答应了别人，现在是决计不能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就当这是我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违背法律与道德。”

魏无羡看着她年轻而倔强的面孔，大感无奈，这小崽子本性极为倔强，她若不肯说，旁人是决计无法让她开口的；她若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他与蓝湛不也是这样的人吗？自己又如何能苛责她呢？

他无奈叹息，只得退让一步：“行了行了，不说便不说吧。但珠珠你记着，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自己扛，天塌下来，还有我和你父亲呢。”

蓝敏行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傀儡：“那现在……她怎么办呢？”

魏无羡不得不承认，蓝敏行的眼光确实颇为出众，做傀儡的手艺也极好。十五六岁的美人傀儡，配上松绿色的裙子，走起路来，裙子幻化成细碎的波浪，真是说不出的娇俏动人，同一旁阴森诡异的碧血鬼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笑道：“既然是你做的，那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蓝敏行沉思了片刻，抚掌道：“就叫阿碧，碧玉的碧。”

魏无羡弯下腰，拍了拍傀儡的肩膀：“阿碧，别睡了，快起来吧。”

阿碧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应声爬起，衣衫微乱，顶着头略显蓬乱的头发，竟神色天真地对这魏无羡叫了声：“爹爹。”

散碎魂魄凝聚而成的三魂七魄到底是何种效果，魏无羡心里也没底，这声“爹爹”听得他哑口无言。

听到这话，正在喝茶的蓝敏行却差点将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朝阿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字一顿：“你、乱、叫、什、么？”

阿碧虽然凝聚了魂魄，可这些魂魄终究非一体，只是借助五色玉镜融合，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她心智混沌，但终究还是保留着碧血鬼婴的狡黠和记忆。那日，她在石壁后看到了赵平德一心为儿子祈福的神情，心中便大感羡慕，竟挣脱禁制，偷偷跟了过去。她虽是邪祟，心里对人间温情极为向往，她发觉小宝周身死气环绕，是命不久矣之相，便在他断气之后人面画皮，李代桃僵。

她对魏无羡有一种近乎天然的畏惧和依恋，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小宝似乎叫过赵平德“爹爹”，那大概是个极好的词。所以，她便想当然地也唤魏无羡“爹爹”，还学着蓝敏行的样子，拉起了他的手。

这一拉可不要紧，直将蓝敏行气得倒仰，她抢过身，一把拽过阿碧的手，一副土豪恶霸的嘴脸：“他是我爹，不是你爹！小妖怪，你可是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幅傀儡是我做的？”

偃术傀儡，由原主一手塑造，受其精血点化，必得供其驱策。她略一动念，傀儡周身便泛起金色的光芒，阿碧顿时吓得抖如筛糠，几乎要跪倒在她脚下。阿碧想了片刻，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猜测大约是自己叫错了人，于是便故技重施，又拉住蓝敏行的手，怯怯地叫了声：“爹爹”，声音中满是恐惧，毫无亲近之意。

蓝敏行无语凝噎，脸色黑如锅底。魏无羡则捶着床，笑得差点背过气。

阿碧身份特殊，又和五色玉镜关系密切，若贸然带上云深不知处，只怕会引起诸多揣测。魏无羡和蓝敏行略一合计，便将她藏在山下的一处小屋中。蓝敏行常年偷偷跑到山下摸鱼钓青虾，为了方便，便在附近盖了做简易的小屋，此刻倒派上了用场。

小屋倚树而建，屋顶的稻草压得密密匝匝，树叶藤萝从屋顶垂下，半遮半掩，别有一番野趣。屋前是一大丛野花，蝴蝶翩跹起舞，简易而不简陋，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魏无羡看到这个，仿佛受到了背叛：“你竟然不带上我！”

蓝敏行云淡风轻：“你天天和父亲黏在一起，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这个空巢仙子？”

魏无羡老脸一红，微微咳嗽了几声，很贴心地召了几具高阶行尸出来，同阿碧作伴。

*

回了云深不知处，魏无羡和蓝敏行统一口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们下山夜猎去了，捉到了一只碧血鬼婴。

众人一时正襟危坐。

在魏无羡明目张胆的讨价还价之下，事情得到了相对妥善的解决——蓝敏行，制作傀儡，私自逃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决定没收其傀儡，责令其用纯阳真火妥善处置碧血鬼婴之尸，并罚抄《雅正集》三遍。

末了，蓝启仁长叹一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魏无羡笑而不语，蓝忘机不置可否，其余则众人深以为然。

蓝敏行诚恳认罚，提着鬼婴的尸首，兀自妥善处置去也。

他们的说辞瞒得过其他人，却决计瞒不过蓝忘机。

待得众人散去，蓝忘机终于开口问道：“你究竟带晏宁去哪儿胡闹了？”

魏无羡几乎要跳起来，语气中颇为愤愤：“喂，你搞清楚好不好，不是我带你闺女胡闹，是你闺女拐带我去看戏！”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是他把蓝敏行带坏了？明明是小崽子把他带坏了好不好。

蓝忘机嘴角浮现起清浅的微笑，对此见怪不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了静室，魏无羡便将这一晚上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蓝忘机做了汇报，却隐去了五色玉镜和阿碧那一节。

蓝忘机听了，沉默了半晌，神色凝重：“我怀疑，黄河连年水患，与业龙有关，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魏无羡心中一惊。

碧血鬼婴、业龙洞、黄河水患三件事密切相关，其中真相还未查明，蓝敏行这边便又闹起了幺蛾子。

这次的洞中历险给她提供了丰富的话本素材，她顿时文思泉涌，灵感爆发。乘着劲头，她也不管《英雄少年游》尚未完结，便以列羽客之名，着手写了部新话本——《鬼谈异闻录》。

不同于《英雄少年游》连贯复杂的情节，《鬼谈异闻录》是薄薄一本，蓝敏行花了几个夜晚的功夫便写好了。它由一个个独立的小故事组成，但风格诡异，描写悚动，却又惊险刺激，天马行空，再加上列羽客和龙马书坊保驾护航，一经上市便备受关注，同样大获成功。

而《鬼谈异闻录》开篇第一故事，便叫《怪婴夜啼》，是以碧血鬼婴为蓝本所做。

尽管云深不知处对子弟沉迷话本一事严加约束，但终究敌不过三俗话本的威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蓝氏各子弟同长老们斗智斗勇，最终事情竟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部分长老竟也被带着看了起来。

这不看则以，一看便让人疑窦丛生——故事虽然做了诸多改编和润色，但明眼人细细看来，还是能看到碧血鬼婴的影子，且描写细致，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再结合时间线一看，便有一个说法在蓝氏众人中悄然流传开来——魏无羡就是列羽客，《英雄少年游》和《鬼谈异闻录》都是他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