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本打算先纠正一下珠珠“绑龙”的奇妙构想,但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兄长骗孩子的瞎话,他若还卖力解释,就实在幼稚得离谱,而且难免多说多错,从而露馅。
所以,他还是打算先纠正一下珠珠对琴理的错误认识。
蓝忘机转头看了眼珠珠,只见她平躺在草地上,把兔子一只一只地往自己身上搬。一个个白绒团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等到她整个人被淹没在兔子堆中时,她又十分戏精地在空中挥动双手,作呼救状:“救命啊!救命啊!恶兔吃人啦!”
兔子们见状,大惊,从她身上一哄而散。
蓝忘机:“……”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打算给珠珠认真讲授一下琴理,对方却摆了摆手:“我以后比较想学箜篌!”
“为何?”虽然古琴和箜篌的基础乐理是共通的,但蓝忘机还是更好奇珠珠为什么更想学箜篌,难道是基于自己对乐理的独到认识?那还挺好的,这么小就选定了自己喜欢的乐器了。
珠珠却道:“有个什么画,叫《李凭箜篌引》。在画里面,箜篌是嫦娥弹的,嫦娥是仙女,我也是仙女——所以我也要弹箜篌,仙女都弹箜篌,弹起来好看!”
蓝忘机:“……”竟然是这样一个肤浅的原因。而且,照她这意思,要是画上嫦娥吹唢呐,她岂不是要去学唢呐?
蓝忘机不敢想象这个画面,切切实实地感到了无奈。
在这之前,他只带过阿苑这个小朋友,而阿苑又是个老实听话的,让干什么便干什么,教什么学什么,单纯如一张白纸。所以,他曾经很天真地认为,小孩都是那样的。
蓝忘机觉得,以珠珠的脑子,到五岁才开始正式学习也没什么,反正她肯定是学什么都快的那一类。只是……她这个思维不转变,就让人挺担忧。
想到这儿,老父亲蓝忘机便发起愁来。他左思右想,又问道:“你爹爹难道从不教你学问?”
珠珠摇头:“没有啊,他说小朋友开心就好。他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珠珠,快来看,爹爹又给你做了个新玩具啦!’”
她在转述魏无羡的话时,还下意识地学起了魏无羡的口吻,模仿得惟妙惟肖,听得蓝忘机一阵失神。
不夜天中,乱葬岗下,他曾不止一次地以《问灵》追问心悦之人的下落,毫无所得。魏婴啊魏婴,你究竟身在何处,是不能应我,还是不愿应我?你人不知飘散到何处,徒留我原地守候。
其实,对于珠珠的教育问题,魏无羡和蓝忘机是有过分歧的。魏无羡认为,只要珠珠健康、快乐、品德好,便大可以放手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少一些束缚,少一些要求。在她小的时候,让她多玩多闹,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
蓝忘机不敢苟同,回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魏无羡却道:“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百年。”在他看来,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磨难,傻人有傻人的福分,笨一点其实没什么不好。
很多家长都会在人前表示自己对子女没有要求,一切顺其自然,却大多故作豁达。可魏无羡不一样,他对珠珠是真的没有什么“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景愿。他是个死了一次、活了两世的人,纵过腥风血雨,受过千夫所指,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见识过最下做的人性。所以,很多事情,他都看开了,看开了,也就没了要求。
珠珠依旧在兔子堆里打滚,午后的阳光给她镶了一层金边。
蓝忘机拍了拍她:“该用午膳了。”
珠珠从兔子堆里弹起来,拉上他的手:“父亲,你不同我讲课啦?”
蓝忘机:“……不讲。”和你讲也没用,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不如以后问问魏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珠珠掸了掸身上的草屑:“那行吧,不讲便不讲,吃午饭去。”
蓝忘机无语:听你这口气,怎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弄得像是你特别好学,我偏偏不教一样。
不过,含光君腹诽归腹诽,面上仍旧是一派雍容平和的样子,旁人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和珠珠交谈的时候,蓝忘机时常感到哭笑不得,但和她一起吃饭,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简单点说,珠珠松鼠一般的吃相,能够把刚吃饱的人看饿。
吃完了午饭,珠珠依旧像往常一样拿来兔子杯,督促父亲喝药,再让他中午休息一下。可今天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蓝忘机午睡,而是乘着父亲睡着后偷偷遛了出来。
蓝忘机伤还没好,处于警觉性较低的阶段,因此没有发觉。等他午睡醒来之后,他发觉珠珠竟换了一身行头——头上戴着顶小竹帽,斜挎个柳条编的小篓子,裤脚被微微卷了一点上去,这幅打扮,也不知是小鱼娘,还是枇杷女。
“侬醒啦,要吃点枇杷了伐?”说着,她就从小篓子里抓了一捧枇杷放到蓝忘机的案前,金灿灿的枇杷,像圆滚滚的太阳。
蓝忘机眉毛抽了抽:“哪来的?”
“啊啦伯父刚才送来的啦,侬尝尝喽!”很明显,她演枇杷女演上了瘾。
蓝忘机正色道:“云深不知处,不得随意攀折花木。”
珠珠回过神来,原来父亲是问竹帽和小篓子是哪儿来的:“哦,侬问这个啦,是花匠大叔帮人家做的啦!”云深不知处是百年仙府,草木葳蕤,又不乏奇花古树,因此会请花匠来定期整理修剪。
“好好说话。”蓝忘机板起了脸。
父亲不接她的戏,珠珠觉得兴致缺缺,老实答道:“花房大叔今天修剪树木,我请他们用剪下来的树枝帮我做的……”她一边说,又一边可怜兮兮地把竹帽和小篓子取了下来。
蓝忘机脸色一沉:“不妥。”
珠珠解释道:“我也没有白麻烦人家,我请他吃苹果了呢……”
“而且,我一开始只是问一个大叔会不会编小篓子,会的话帮忙编一个,我请他吃苹果。一旁的另一个大叔说他会编竹帽,问我要不要,我说我只带了一个苹果,他说没关系,然后就开始帮我编了……人家那么热情,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嘛……”再然后,珠珠就美滋滋地戴上了竹帽,挎上了小篓。回来后她又恰好看到蓝曦臣派人送来的枇杷,便顺理成章地戏瘾大发,操起一口姑苏话,扮起了枇杷女。
珠珠虽然卸了枇杷女的行头,但还是把枇杷堆到了蓝忘机面前:“父亲,吃一点吧,很甜的。”
蓝忘机依言拈了个枇杷,轻叹一声:“下不为例。”
听到父亲这般说,珠珠仿佛就是在等这个答案一般,嘻嘻笑了一声,又迅速把帽子戴上,小篓挎上:“我晓得啦!”然后,便一蹦一跳的出了门,看样子,是继续去扮枇杷女了,方才纯属以退为进。
蓝忘机:“……”
然而,魏无羡不在这里,蓝忘机不肯接她的戏,阿苑又接不住她的戏,珠珠今天演了一圈,最终演了个寂寞。
下午,蓝忘机继续给阿苑上课,照例把珠珠打发去喂兔子。等一节课上完,他走出静室找珠珠,却发现草坪上围了一圈小朋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个眼尖的小朋友看见含光君远远地朝这边看了过来,顿时如鼠见猫一般,连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蓝忘机假装不在意,又转身回了静室,然后再从一旁悄悄绕了过去,终于看清了他们在玩什么——草坪的一块区域被画上了赛道,几只兔子在赛跑,终点处站着几个小朋友拿着胡萝卜、大白菜在招来摆去,给兔子们助威。
一只兔子呆头呆脑的,完全没有动作;一只兔子跑出了比赛区域,视同犯规;一只兔子走一步歇两步,一派悠然自得……最终,冠军被三号兔子获得,也没有什么获胜秘诀,毕竟它是唯一一只正常发挥的。
等到角逐出胜负,蓝忘机才不由分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珠珠给拖走了。
其他小朋友看到含光君突然出现,吓得魂飞魄散,顿时作鸟兽散。
在被父亲大人拖回去的路上,珠珠还忍不住抱怨——爹爹不在,兔子们都不知道怎么跑了!“兔兔疾行赛”都快办不下去了!
“爹爹不在,也没有人给获胜的兔兔做奖牌了!胡萝卜是金牌,白萝卜是银牌,红萝卜是铜牌!都没有了!”其实珠珠是想暗示,父亲能不能帮忙做一下。
但蓝忘机毫无反应,这令珠珠有些失望,暗暗怪父亲不够心灵手巧。她自问可以算善解人意了,知道父亲在教阿苑学琴,所以在兔兔们比赛的时候,连“加油”都没有喊,天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听到众人的鼓励,所以兔兔们今天都没什么劲头。
珠珠被拖回静室之后,看到对着小琴温习今天所学知识的阿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道:“父亲,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你教的比较有道理,应该先学基础的乐理和指法。”
蓝忘机没想到她忽然就转了性:“为何?”
“因为我编了一首曲子,却发现自己只会哼,不会弹。所以,像我那么学一首、弹一首,不靠谱。”
蓝忘机震惊:“曲子,你编?”经历了先前那么几遭,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只求不要太离谱。
珠珠点了点头,便哼了起来:“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吨……”
蓝忘机听了,觉得其实还好,活泼有童趣,挺适合当童谣的。而且因为音调简单、重复多,此曲达到了一种堪称“洗脑”的效果,让人听一遍就记住了,至少——阿苑在一旁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眼见珠珠自己想明白了还主动求学,蓝忘机也不好打击她的学习积极性,替她把这首曲子写了下来,然后把阿苑这几天学的都教给了她。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为了防止珠珠又发什么高论误导阿苑,他把阿苑给支走了。
珠珠学得非常快,很容易就记住了基础指法和入门乐理,然后便搬过阿苑的小琴,像模像样地把这首童谣给弹了出来。
蓝忘机这厢正略感欣慰,觉得明天可以带她一起学了,可下一刻珠珠就又起了幺蛾子:“我想填个词!边弹边唱!”
然后,她就拿出曹植七步成诗,王勃走笔成文的精神,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迅速把词填好了:
“一只小鹿呀,树林中跳跳,跳来跳去东跳西跳跳得非常高。
一群青蛙呀,树林中蹦蹦,咕呱咕呱蹦哒蹦哒心里乐开花。
小青蛙呀,轻声说话,清早不要吵人睡懒觉。
小鹿小鹿,注意脚下,千万不要踩到小青蛙。
啦啦啦啦啦啦……”
一曲终了,珠珠询问父亲大人的意见:“父亲,好听吗?”
蓝忘机:“……”
珠珠摇了摇他的手臂:“好听吗?”
蓝忘机:“……”
“父亲你没听清么?我再唱一遍?”
蓝忘机当即答道:“尚可。”
“真哒!”珠珠雀跃起来。
“那我去教阿苑唱!”
蓝忘机:“……!!!”
顽童珠珠欺父伤无力,忍能对面奏魔音。
含光君无语凝噎呼不得,只得倚桌自叹息。
——似是故人来-小珠珠版完
更新~
似是故人来-小珠珠版 完,总共约2w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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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似是故人来-小珠珠版(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