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世家子弟缘树藤下到洞中,温晁等他们探完了路,才搂着王灵娇慢悠悠下来,将众人向前驱赶,一直走到前方无路,也只见一片深潭石岛。
温晁不得要领,竟想出以活人为饵,诱那妖兽出来,蓝景仪惊得呆了,道:“这——”
金凌道:“简直混账!!”
蓝启仁可不知当时还有这么一出,胡子都抖了起来,怒道:“简直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聂明玦亦骂一声“温狗可恨!”
蓝思追缓缓放开攥紧的手,抿唇道:“岐山温氏,作法自毙。”
温情心中认同他所说,却又有五味杂陈之感。
温晁要挑一个活人放血当饵,王灵娇随手一点,点到了那被“魏无羡”讨过香囊的少女绵绵。
蓝景仪道:“岂有此理!温晁贪花好色,这女人找绵绵姑娘的麻烦算什么!这是想要她的命啊!为了这种事!这也太狠毒了!”
——……王灵娇这一点看似随意,实则酝酿已久。这些世家送过来的人大多是少年,因此,对数量鲜少的几个少女,温晁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些,尤其这个绵绵,相貌不错,还被温晁油手油脚占过几次便宜,她只能忍气吞声,王灵娇却早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江澄冷笑道:“这才到哪儿?最毒妇人心!这贱人的狠毒之处何止如此!”
金凌也冷笑道:“不找绵绵的麻烦,难道她还敢找温晁麻烦不成?自然只能曲线救国!”
人没了,自然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了!
蓝思追叹道:“可怜绵绵姑娘,她分明对温晁绝无好感,却无端遭妒,招来杀身之祸。”
——她一撒娇,温晁便心花怒放,身子酥了半截,再看绵绵穿着打扮,肯定不是本家子弟,最多是个门生,拿去做饵最适合不过,即便是没了也不怕有世家来啰唆,便道:“瞎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你,娇娇说了算!”
蓝景仪愤然道:“不是本家子弟又怎样?门生又怎样?难道人命还分贵贱吗?!”
孟瑶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摇头道:“人命怎可能没有贵贱?无权无势杀人偿命,有权有势赔钱了事。若是遇到家大势大又蛮不讲理的,别说补偿一二,自己不赔上命,都是好的。更别说有些穷苦人家,生计不能,就是为财卖命,也是愿意的。”
聂明玦缓缓道:“为财卖命?”
孟瑶道:“不错,若是舍下性命,能换来财帛两三,令家中亲属过得好些,不知多少人愿前仆后继。”
聂明玦蹙眉不语,似在深思。
——绵绵心知被吊上去了,多半就有去无回了,仓皇逃窜。可她往哪里躲,哪里人就散开一大片。魏无羡轻轻一动,立即被江澄死死拽住。绵绵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岿然不动,连忙躲到他们身后,瑟瑟发抖。
蓝景仪道:“不愧是含光君!多亏有含光君!还有金公子!”
——这两人正是金子轩与蓝忘机。
金凌跟着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口中却哼道:“叫什么‘金公子’?那是我阿爹,你该叫前辈!”
如此人人自危的情形下,敢于为非亲非故、亦无显赫身世的一名无辜女子挺身而出,确可见人品高尚。
蓝景仪道:“哎,我这不是还没转过来嘛!”
蓝、金两人护着绵绵一步不退,对温晁的威胁也是巍然不惧,一名蓝氏门生却沉不住气,要对绵绵动手,被“蓝忘机”一掌打开。
蓝景仪道:“这谁啊?咱们家居然还有这种门生!若是先生知道,肯定要把他扫地出门的!”
——那名门生肩头发抖,缓缓后退,无力直视旁人目光。魏无羡对江澄低声道:“哎,蓝湛那个性子,要糟。”
金子轩皱眉道:“这是那个苏涉?”
魏无羡回忆了一下水行渊时自己所救那名门生,相貌已有些模糊,却大致和玄武洞中的人对上,道:“是他。”
金子轩道:“果真可耻。”
前方,金凌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情。
——江澄也握紧了拳头。
——这个场面,恐怕是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妄想还能不流血了!
——温晁勃然大怒,喝道:“反了!杀!”
眼看两人陷于苦战,情况不妙,“魏无羡”忽然开口,吸引了温晁的注意力。
蓝景仪讶然道:“温家人仗势欺人至此,还敢将温卯这句话编入那什么《温门菁华录》?他们不觉得脸红吗?”
蓝思追道:“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罢了。”
他叹道:“说来也是讽刺,温卯衰门派兴家族,何等英杰名士,后人却如此不肖。一个家主嫡子,对先祖了解,尚不如温逐流这样一介、只怕连本家子弟都不是的随侍。”
——温逐流听到这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魏无羡。温晁暴怒道:“你竟敢说这种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扶着江澄的肩,边笑得透不过气来,边道:“狗屁不通?大逆不道?我看你才是吧!温晁,你知道刚才这句话,是谁说的吗?肯定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好了。这正是你本家开宗立祖的大大大名士温卯说的。你竟然敢骂你老祖宗的名言狗屁不通、大逆不道?骂得好,好极了!哈哈哈哈哈哈……”
聂明玦道:“不错,骂得好极了!”
不仅出了一口恶气,还激得温晁脱出温逐流守护,被他夺剑反杀,一举夺得先机!
“魏无羡”挟着温晁落到潭中石岛,威胁温家众人住了手,还待再说,脚下的“石岛”却活了过来。
蓝景仪惊得呆了,道:“这岛!居然就是那只屠戮玄武!”
金凌却脸色复杂道:“……王八?”
——这个圆形的兽头生得十分古怪, 似龟似蛇。单看兽头,更似一条巨蛇, 但观它已出水大半的兽身,却更像是……
——魏无羡道:“……好大一只……王八……”
——这只王八若是砸在莲花坞的校场上,只怕光是那只龟壳就能占满整片演武场。三个身剽力壮的大汉合抱都抱不住它那黑黝黝的龟|头。普通的王八也不会从龟壳里伸出一只奇长无比、盘蛟弯曲的蛇头,生满一口暴突交错的发黄獠牙,更不会长着四只生满利爪、看起来很是灵活的兽足。
魏无羡:“……”
蓝景仪回过神来,道:“这么大一只妖兽,魏前辈和含光君连仙剑都没有,要怎么杀它?!”
金凌闻言,面色更复杂了,道:“不知道,看着吧。”
“魏无羡”本已察觉只要不动,那妖兽便难以觉察,遂静立不动,不料温晁却是吓破了胆子,又是挣扎又是尖叫,终于将妖兽激怒。局面更加不利,“魏无羡”掷出温晁的佩剑攻蛇七寸,却因其皮糙肉厚未能建功。
蓝景仪捶地道:“这个温晁,真是太窝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凌道:“醒醒,他和魏无羡又不是一条心,当然要败事有余。若不是这样,化丹手哪来的机会救人?”
架在温晁脖子上的佩剑没了,他的性命也就稳当了些,温逐流借机突袭。虽得“江澄”提醒,“魏无羡”没吃太大的亏,却被他将温晁抢了回去。
蓝景仪正惋惜不已,忽见王灵娇行径,难以置信地嚷了出来:“天哪,这女人怎么想的?!这时候还想着害人?!”
——这叫声惊恐万状,魏无羡转目一看,王灵娇指挥着三名家仆,两人粗鲁地架着绵绵,掰起她的脸,另外一人扬起手中的铁烙,直冲她脸上烫去!
金凌也是大开眼界,不可思议道:“平时也就罢了,这时候,魏无羡的箭都射过去了,她是真不怕死啊?!”
——三箭齐出,命中三人,哼都没哼一声,仰面翻倒在地。谁知,弓弦犹在颤抖,王灵娇却突然抓起落到地上的那只铁烙,一把揪住了绵绵的头发,再次朝她脸上压去!
江澄眉间有煞气涌现,森然道:“不怕死?这贱人不过是狗仗人势、嚣张惯了,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那一掌怎么没把她直接打死!”
——其他世家子弟都在捡箭搭弓,全神对付妖兽,她们二人附近无人在侧,魏无羡手中已没了箭,再去抢别人的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冲了过去,一掌劈王灵娇抓人头发的手,一掌重重击在她心口。
魏无羡亦冷然道:“是啊,当时就打死她就好了。”
眼看那只铁烙压上“魏无羡”的胸膛,蓝景仪倒抽一口冷气:“老天,这得多疼啊……”
蓝思追、金凌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不同程度的心疼。
——魏无羡闻到一阵衣物和皮肤烧焦的糊味,还有肉熟透了的可怕气味,锁骨之下心口附近,传来了灭顶的疼痛。
蓝忘机的手一紧,淡色眼瞳中有痛色浮现。
他手劲儿大得很,魏无羡自然立刻察觉,沉冷的颜色稍缓,回头低声道:“没事,蓝湛,那伤口早就好了,不疼了。我只是给她烙了一下,那女人可是连命都没了、死无葬身之地,早就讨回来了。”
蓝忘机不语。
王灵娇被“魏无羡”打这一掌,虽不致命,伤得也不轻,“江澄”要下杀手,岂知温晁对这侍婢竟颇有几分真情,下令让温逐流将人抢了回来。他见追来的“江澄”神情吓人,又有一群群情激奋的世家子弟,一只将将爬上岸的可怕妖兽,怕极下令撤退。
温家人御剑而走,其余世家子弟紧随着奔回洞口,却见垂下来的树藤已给温家人斩断。
金凌气急恨极,握拳道:“无耻、可恨之尤!”
便是留下树藤,妖兽也不可能顺着爬上去,斩断树藤、堵住洞口,根本就是为了将这群世家子弟一股脑坑杀、不留活口!
蓝景仪道:“温家人、就这么无所顾忌吗?就算温家家大业大,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世家的对手啊?温晁怎么敢一股脑坑杀这么多人?”
金凌冷笑道:“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的?再说,后面不都说了,温家人根本不会说实话,随便找个理由搪塞,玄门百家先前任他们灭人满门都不敢有异议,有几个敢和温家叫板?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会怕哪个?”
蓝景仪道:“若是这样,为何会有射日之征?”
金凌给他问得一滞,才要回答,蓝思追已先叹道:“那便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不得不战。”
三人相顾无言,后排亦是一片沉沉。
众世家子弟正茫然无措,“蓝忘机”转身回潭,点出潭有枫叶,洞中既无枫树,水底自然便有出路。
生机一现,先前那绝望的气氛顿时淡了。只是,生机不意味着一定能脱困,多数人仍是怯怯,迟疑着不敢妄动。
——一人怯怯地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洞够不够大,能不能让人钻出去呢?万一很小,万一只是一条缝呢?”
——金子轩皱眉道:“而且那只妖兽还守在黑潭里不肯出去。”
蓝景仪看得感慨不止,道:“若不是含光君注意到潭中有枫叶,还想通了个中玄机,这些人……不会真的就困死在洞里了吧?”
毕竟潭里趴着一只吃人妖兽,谁敢没事靠近?
——魏无羡拉起衣衫,一只手对着衣服下的伤口不断扇风,道:“有点希望就动起来,总比干坐着等爹妈来救要强。它守着黑潭又如何?把它引出来就是了。”
蓝思追道:“只是一时。人在绝境,为求生,总能爆发非同一般的潜力,再等一等,其他的诸位前辈,或许也会想到。”
只不过,在场的都是涉世不太深的少年,踌躇慌张之下,会做出怎么样的对策,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就说不准了。
金子轩也想到此节,沉沉不语。
金凌忽然道:“等等,既然这就都要走了,魏无羡和含光君为何还要冒险斩杀屠戮玄武?”
蓝思追一怔,蓝景仪随口道:“肯定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走不了了呗。”
话音一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三人面面相觑。
既有出路,为何会走不了?
须臾,蓝思追道:“先继续向后读吧。”
“魏无羡”抛出火把,吸引住妖兽,“江澄”悄无声息潜了下去,不多时重新浮上水面,已探得出路。
——魏无羡喝道:“所有人听好,跟紧江澄,下水出洞。没受伤的带一下受伤的会水的带上不会水的。一次能过五六个谁都不要抢!现在,下水!”
——说完,那道冲天蹿起的火焰便渐渐熄灭了,他朝另一方向退了十几步,又是一掌击地,爆出另一道地火。妖兽金黄的大眼被这火焰映得发红,烧得发狂,拨动四爪,拖着沉重如山的身躯,向这边爬来。
——江澄怒道:“你干什么?!”
蓝景仪恍然道:“怪不得,魏前辈是留下来断后了!含光君一定是因为不放心魏前辈,就跟着留下了!”
金凌也道:“若没有人断后,有那妖兽在潭中,恐怕是下一个就要折一个。”
他望着水幕,神情复杂难言。
忽然发现一个挺有趣的问题,关于“魏无羡打散了江厌离的婚事”。
首先这婚事不是他打散的,这个大家应该没有异议:是江枫眠做主说“双方都不大欢喜”才解除的,江枫眠这么说,可见江厌离喜欢金子轩这件事,她是没怎么表现出来的,若表现出来了,外人难免要说江厌离不自重,江厌离是一个柔婉传统的女性,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因此一开始无论魏婴还是江澄,也的确都不知道(见将离第十五)。
当时在现场的一群世家子弟都知道是怎么打起来的,剧版也对这次斗殴起因借一个弟子的口做了总结性转述:“金子轩看不起江小姐,要和她退婚,魏无羡给他师姐鸣不平呢!”
那么“魏无羡打散了江厌离的婚事”这个说法就很有意思了。
可能有人要阴谋论,是不是江家为了维护江厌离名声于是委屈魏无羡,故意传出来的,嗯……虽然我觉得这里没必要过度解读,但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也是无可反驳。
可是再看原作,我发现更有意思了。
原作从头到尾、没有人说这句话!无论江氏中人,还是市井流言,都没有。哪怕有点类似的含义的也没有!
本来我甚至不记得魏婴为此向江厌离道歉了,后来经人提醒发现,原著有提到一句“魏无羡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大闹一场,搅黄了金江两家的婚事,事后,他向江厌离道歉”,出自将离第十五,对就是上面举例说江厌离起初没表现出喜欢金子轩那段。
怎么说呢,这段我揣摩一下,应该是一种以羡感官为主的叙述,虽然江枫眠退婚说的是双方不大欢喜,但是羡不知道,并且他认为是,自己和金子轩打架,这个起因,最终导向了退婚的结果,既然婚约没了,他是应该给江厌离道个歉,这是礼节问题。
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对江厌离感·到·抱·歉。
金子轩侮辱江厌离人品,魏无羡和他打了一架,是在给江厌离出头,为什么要对她抱歉?
且不说魏婴不知道江厌离喜欢金子轩,要知道,这架更得打,金子轩可是侮辱了江厌离人品啊,江厌离不喜欢他还好,喜欢了,嫁过去更要受多少委屈?怎么能让她嫁?
那问题来了,既然原作其实没·人·这·么·说,不管是作为澄毒口中羡不懂事惹事生非的证据,还是怼江党口中江氏委屈魏无羡给他扣锅的证据,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这时候就可以请出动画组了。
前尘篇,求学半道回家后,虞夫人夜半于凉亭曰:“他这一次打散了阿离的婚事!下次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魏婴听到了,心里难受,又看到江厌离难过,去和她道歉,安慰她,江厌离表示没关系不怪你。
于是,两年前,魏小羡粉圈风评被害,两年后,云梦江氏粉圈风评被害。
动画组,不用我说了吧,请,自觉出来挨打?
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原作,这话不是完全没出现,而只是“书中人物并未这样说”,我仍然坚持动画组出来挨打。
因为原作的话,是属于不好注意的细节,不是有人直接说出来了,大部分人看的时候都会忽略。如果能注意到这种细节,那肯定清楚打架事件来龙去脉,基本不会造成这种误解,哪怕是洗脑包,也基本不会想到在这种地方做文章。
但是动画组让虞紫鸢把这话喊出来,存在感强烈,动画组里虞紫鸢形象还是不错的,换言之她嘴里出来的话不是没有可信度,很有带动性。
而这个情节本身,是动画组强加的,从情节安排角度来讲不具有必要性,却造成了很强烈的导向作用。
——更别说动画组连打架的起因都做了修改。
所以动画组必须出来挨打。
晚些下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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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