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楚生从白启礼那买下这套房子后,一直闲置的二楼改成了乔楚生的大卧室、书房、浴室。乔楚生原本一楼的房间,改成了一间会客室。三楼是一半是天台,一半是茶室,用来平日里放松,和接待好朋友的地方。唐木还是住在一楼原来的房间里,与会客室隔着一个客厅,在厨房的旁边。
唐木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上,等着乔楚生出来,有话要跟他说。屋子里亮着灯的只有乔楚生的房间,门没关,能看见他在里面。唐木知道这是个梦,因为乔楚生现在住在二楼。唐木还是走过去了,她靠在门边,就想跟乔楚生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正当她准备要开口的时候,唐木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臂被人抓住了。一回头,是个长卷发的黑影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唐木挣扎着要把手抽出,就醒了。知道自己做了噩梦,唐木借着月光看了看闹钟,两点多了。唐木觉得口渴,可她现在害怕,不敢下床去喝水。算了,翻了个身唐木就想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再次拿起闹钟,三点了,唐木不但口干,她还没有睡意。
不就是个梦嘛,有什么好怕的,唐木鼓起了勇气下床。她的房间不小,还有小桌和舒服的沙发,冬日里桌上是备有热水壶的,可今天水壶没有水。唐木想了想,还是去厨房吧。
乔楚生睡不着,下楼看见厨房有动静,还没走近,就把唐木给吓到了。“你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乔楚生反被唐木给吓到了,这一惊一乍的。“做噩梦了,睡不着。”唐木擦掉打翻水壶洒出来的水,还好不是开水,也没烫着谁。
“傻丫头,我陪你。”乔楚生听完唐木所谓的噩梦,还害怕的睡不着,他很贴心的把唐木送回房间,“你放心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就算有事我也能保护你。”话是这么说着的,乔楚生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突然惊醒的乔楚生想起自己是要陪唐木的,就站起来准备看看唐木睡没睡,他也好回房间了。“唐唐?”乔楚生看着唐木躺在床上,胸口的血花蔓延了大片的浅绿色的床单。“唐唐!”乔楚生跪在床边,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唐唐怎么……死了?“唐木!你醒醒!唐木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这不好笑。”冰冷的,僵硬的,这不可能!“唐唐!”
唐木蹭的从床上坐起,眼还眯着,大半夜的主子在叫她?“唐木!”是真的,而且这喊声怎么还撕心裂肺的?唐木慌忙穿上拖鞋,外衣忘了披,眼镜也来不及拿,就往二楼冲。
“谁!”唐木冲进乔楚生房间就被他用枪指着。“四爷,是我啊。”唐木双手举起,慢慢退回门边,摸到开关开了灯。“唐唐?”乔楚生看起来有些懵,手里的枪也是放下了。“是我,爷找我有事?”唐木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乔楚生手里的枪放到了一边,居然还是上了膛的,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唐唐。”乔楚生摸了摸唐木的脸,软的,温热的,活的!“还好,还好,只是梦。”唐木被乔楚生激动的一把抱住,听着乔楚生碎碎念。“四爷,我在这,没事啊,我在这。”唐木伸手顺顺他的背,是做噩梦,梦见她出事了吗?
乔楚生抱着唐木,还是觉得双手发凉。唐木一步步把自己往沙发上挪,这才让乔楚生坐下,从他怀里出来,给他倒杯热水。“唐唐,你有后悔过跟着我吗?”乔楚生突然想起罗珊妮,那天晚上那些话,是对她说的?“被我牵连,半只脚踏进江湖。像罗珊妮说的,命不由己,如果哪一天你……会后悔吗?”说不出口,乔楚生脑子里还是梦里唐木那副一身是血的样子。
乔楚生其实是没有安全感的人,这种问题唐木总觉得每年都能听到一次。“我不知道你梦到了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不要我了。”唐木坐到乔楚生身边,哄孩子似的摸摸他的头,“我一个孤儿,做什么不是谋生。比起唱大戏、洗碗、卖艺卖身、回家种田,做你的管家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性价比最高的就是做乔楚生的管家,别人家的管家还事多,她相比之下,算很自由的了。
“我现在就像罗小姐说的,光鲜亮丽,但她看不到的是我过得开不开心。你说我要去做哪种谋生,才能有那么多时间学厨艺,倒腾自己喜欢吃的;去学英语,我一个学都没上过的人,面对外国人一点不虚;拥有自己的资产,下半辈子不愁吃穿。我过得很自由,很舒心。我要是做别人的管家,不被克扣工资就很好了,哪可能被信任得大小事全由我做主,连钱财都由我挥霍。”真的,唐木可以毫不谦虚、十分骄傲的说:“要不是我低调,我就是整个上海滩最风光的管家。”
“呵。”唐木这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让乔楚生想起了一句话,狗仗人势……对不起,唐木努力在安慰他,他不该笑的。“四爷,你觉得我精明吗?”“不觉得。”唐木瞪着乔楚生,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这她怎么接啊!
“你是想说,你这么精明,要是跟着我不划算了,就会直接退出,不会让自己吃亏?”乔楚生还猜不到唐木想说什么吗?“可我认为,你到现在还跟着我,就是傻。”真的精明,早该在赚到钱后,或者拥有自己的资产后,就赶紧离开他,做点小生意,找个好人嫁了,平静过下半辈子。乔楚生跟着白启礼还情,唐木跟着乔楚生也是还情,他的管家也是重情重义,倔得跟头驴似的。
唐木放弃了,她的主子都骂她傻了,她还能怎么说。“既然您看起来没事了,那小的就告退了。”大晚上的,和花天酒地的主子不一样,她作息可规律了。“留下来。”乔楚生拉住了唐木,没让她走。唐木挑眉,乔楚生这是真有问题啊,居然会对她说这话。不管乔楚生在外怎么风流,他绝不对唐木有逾越之举。
“我才刚梦到失去你,你陪陪我嘛。”乔楚生抱来被子,坐到沙发一头,拍拍沙发,拍拍大腿。唐木冷笑了一声,“要不是看你这么在乎我,我才不理你。”唐木走到大柜旁抱出新的被子,又把灯关上。这真不能宠,惯着主子,辛苦的可是她。
“你走开,睡你床上去。”唐木才不会愿意枕他的腿,乔楚生不情不愿的挪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唐木倒是睡得着,只是浅,她知道乔楚生坐到了地上看着她。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这般神经兮兮的。
乔楚生等着唐木睡熟了,又悄悄坐回沙发上,还是让唐木枕到了他腿上。唐木来的急,眼镜都没带,整晚为了看清都皱眉眯眼。唐木是真的漂亮,但她真实的样子乔楚生还挺陌生,连在他梦里最后的时候唐木都是带着眼镜的。
乔楚生无父无母,白启礼对他好,也是亲疏有别的。他把唐木当做最亲的人,骤然失去,他心凉得可怕。他豁出生命保护白启礼,是报恩,保护白幼宁,是报恩,保护唐木,是为自己。唐木对他太重要了,重要得他根本没有睡意,一定要看到唐木才心安。
唐木醒来的时候,发现乔楚生的脸就在眼前,她还是睡到他腿上的时候,唐木反应迅速的制止自己一巴掌呼上去的行为。“四爷!”唐木想义正言辞教导一下乔楚生,做人主子该有的德行。“你就看着我一夜没睡?”唐木都震惊了,“你到底都梦到了我什么?”天啊,这也太反常了。
“我睡了啊,只是醒得比你早。我饿了,今天想吃荣记的小笼包。”乔楚生不承认,他的心慌没必要让唐木知道。“……我去买早餐。”唐木才不相信,黑眼圈不骗人的好吗,但她也不戳穿乔楚生,要给主子留面子。
乔楚生还没出门就接到了阿斗的电话,说树人中学的丁容先坠塔了。“玉宁古塔,你说得对,这些个塔啊楼啊的历史古迹,它都阴气重。”乔楚生吐槽了一句,他带唐木去过。当时唐木就说多好一自杀圣地,是不是很多人在那跳楼,这塔得有多少魂魄围绕啊。
“丁容先,您还是快点去上班吧四爷。”丁容先跟白家没关系,可这人认识的江湖大人物,比乔楚生都多。乔楚生不但不急,还赖着不走。直到唐木不悦的看着他,乔楚生才出门上班,他就是想在家里待久点嘛。
乔楚生虽然一夜没睡,但止不住他心情好。顶开办公室的门,一转身,好家伙,白幼宁和路垚居然睡在他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你俩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了这是,白幼宁还灰头土脸的。
“有人她偏要烧房子,我有什么办法。”路垚阴阳怪气的,还没消气。“我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理亏的白幼宁没办法咄咄逼人,可她的暴脾气也受不了路垚一直的冷嘲热讽。乔楚生从两人吵闹的言语中拼凑出事情的起因:白幼宁做饭把房子烧了,经过:两人没钱,白幼宁又不肯回白家,结果:两人跑来睡他办公室沙发。
“行了,赶紧去洗漱一下,有案子。”乔楚生打断了路垚和白幼宁的拌嘴,正事要紧。“什么案子这么急?我们还得回去收拾家里。”路垚是不是真的着急回去收拾,乔楚生还看不出吗?“你家我会找人给你收拾,我给你出装修费,你去查案。”家事这种东西,当然是找唐唐啊。乔楚生拍板定案,赶着两人去洗漱。
这个案子里不止丁容先和江湖有关系,还有他的秘书谢臻,是胡竹轩的外甥。知道自己得罪人的路垚也没多怕,他还特地背着乔楚生去找唐木。“胡竹轩有一个亲妹妹,嫁给了教书先生,但两人早逝,谢臻是胡竹轩带大的。谢臻留学回来就当了老师,后来又进了树人中学当副校长秘书。因为丁容先升做副校长,谢臻才跟着他的。”
唐木把她知道的情况跟路垚说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找幼宁,要来找我问?”幼宁对这些情报也是很熟的啊。“我还有别的事顺便要找你嘛,老乔是不是让你给我们收拾家里啊?”唐木点点头,她觉得路垚突然笑得有些谄媚。“你也去看过了,家里的家具什么都不能再用了……”路垚使劲给唐木使眼色,唐木点点头,“我当然会全部换新。”这次烧得是实惨,到现在唐木也不能完全排除有人火上浇油的迹象。
“换新是一回事,你也知道,原本我们的那些家具都是好东西,那都是云姐精心挑选的。”新肯定是新,差的也是新啊,他路垚可是有生活追求的人。“这你放心,我的眼光不会差的。”唐木非常爽快。“那就好那就好,那就麻烦唐大管家监工了,我去查案。”路垚表示他一定会为乔楚生鞠躬尽瘁的。
在路垚来问谢臻情况的时候,唐木就隐隐觉得这案子的真相,不能好。当路垚找到证据证实谢臻就是凶手的时候,乔楚生头都大,胡竹轩那边就有点难交代了。胡竹轩不是青龙帮的人,这事白启礼都不管用。做得这一行,乔楚生连老爷子的门生都照办,谢臻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乔楚生撑着伞走进胡竹轩的堂口,唐木跟在他身侧一米半外。乔楚生没打算带任何人来的,可他来的时候,唐木已经站在了别人家门口。长发盘起,白衬衫,棕色马甲与长裤,马丁皮靴,一个女子一米七的修长身材,站在路边本就十分惹眼。何况唐木没裹胸,甚至她换了一副眼镜,戴着的是他送的那副细框眼镜。
唐木连眼镜都换了,乔楚生知道他再说什么,都不可能把人劝回去的。甚至,唐木连话都不跟他说,乔楚生无奈叹气。
“轩叔,好久不见。”乔楚生丢下了伞,按江湖规矩,给胡竹轩行礼。唐木站在乔楚生身后保持距离,她倒没有放下伞,也没有去遮乔楚生。只是乔楚生行礼的时候,跟着弯了腰。
“乔四,不,乔探长好啊,听闻你最近屡破奇案,红遍上海滩啊。”胡竹轩坐在堂里,身边站在七八个打手。“全仰仗叔叔伯伯照顾,不然乔某寸步难行。”胡竹轩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但乔楚生也不是第一遇到这种事,对于前辈,礼貌还是要给足的。
“谢臻是我亲外甥,抓他,你也下得去手?”胡竹轩并不想跟乔楚生多说废话。“他杀人了,而且证据确凿。”要是证据不足,就丁容先那种人,要乔楚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可以的。现在不仅是证据确凿,谢臻他也认罪了啊,不悔改的那种。
“他杀的是一个畜生!这他妈是替天行道,而你们这叫为虎作伥!”谢臻杀了丁容先,胡竹轩以其为荣。“这个案子是路垚破的,你把他交出来,我们绝对不为难你。”胡竹轩身边一个男人说出了重点,这也是乔楚生立刻就来访的原因。
唐木抬眼看向了那个男人,他叫罗有志,是胡竹轩现在的副手,主要负责协助黄包车公司的管理。大部分的家庭,副手和管家、保姆都是分开的,就是乔楚生以前混江湖的时候,那也是副手是副手,唐木是唐木。
“路垚只是一个打杂的,我才是探长,而且都是我让他做的。”在场没有人会相信乔楚生的场面话,但乔楚生说得出这话,就是他要保路垚的意思。“轩叔,作为晚辈,我先在这给您赔一个不是。”说完乔楚生单腿跪下了,解开衣扣袒露胸膛,用刀在自己胸口划了一大口子,哼一声都没有。
唐木静静站在一旁,呼吸都平静如常。乔楚生要怎么做并没有告诉她,她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她知道,今天全身而退,他日路垚死无全尸。而且,这是乔楚生最大的礼让了,他乔楚生担得起八大金刚,就不是什么软柿子。
“他送了一条命,你流点血就这么完事了?”不过是一道疤,胡竹轩惊讶乔楚生能为路垚做到这份上,但这绝不足以让他泄愤。乔楚生收刀起身,理了下衣服。“这一刀,于情,是晚辈应尽的礼数。于理,作为巡捕房探长,我问心无愧。谢臻虽发心从善,但毕竟出了人命,即使我想放他一马,工部局也不会答应。如果您还是过不去这坎,您尽管放马过来,我乔某,必定会舍命相陪。”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耍嘴皮子就不是江湖做派了。在胡竹轩的人抬脚的时候,一直在旁不出声,连雨都没给乔楚生遮的唐木,快步挡到了他的身前。眼看对方的手都要打到她了,唐木退后一步,将伞一甩。宽大的伞面四两拨千斤,将四个打手逼退。唐木倒是好整以暇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面无表情撑着伞给自己挡雨。他们不上前,唐木也不会动手,他们的目标不是翻脸,这架,不能打。
胡竹轩没想现在就对乔楚生下死手,在他的打手被乔楚生带来的女人用一把伞耍的无法靠近时,胡竹轩喊停了手下。“没想到英勇的乔探长,还需要女人来保护啊?”罗有志让手下退下,真是丢脸,但嘴上不能输。
“作为管家,保护主子是应分的,这和我是男是女没有关系。”连她这个女子都打不过,也是好意思拿她性别说事了。这话唐木没说出口,但脸上写得很清楚。今天过后,她花梨姐的名声,又能被聊起一阵子了呢。
看乔楚生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要管束他管家行为的意思,胡竹轩更气了,根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乔四,这梁子咱们算结下了。回头你想好了,怎么还!”
“告辞。”乔楚生拿起自己的伞就走了,他才不还。 “胡先生,谢臻先生约您三天后早上十点牢里见。”唐木说完,像来时坠在乔楚生身后,也走了。
“你还见过谢臻?”乔楚生疑惑,她去了趟巡捕房?居然还能比他先到胡家。“见了。”一听说乔楚生和路垚在审谢臻,她就跑到巡捕房去了。等到谢臻被关起来,她就和人说了话,趁乔楚生在办公室纠结的时候,唐木就先来了胡家。她猜乔楚生一定会去找胡竹轩,而且是尽快的那种。
主子还是主子,就算这一路唐木都没照顾乔楚生,就算他受伤了也不给他打伞,车门还是帮他开了。“小蔡,医院。”在人前要给足主子面子,酷帅的形象要给他立住。车门一关,唐木就扯乔楚生的衣服。“唉唉唉……”乔楚生想制止唐木这种饿狼扑食、有碍风化的行为,结果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别乱动,叫你对自己下狠手。”唐木早准备好了药箱,先给他擦去伤口边上的雨水,再清理伤口。“反正都是要翻脸的,意思意思就行了,你还划那么深。”伤在胸口,呼吸都疼,“刚在胡家不还很能忍吗?继续忍啊,活该。”
乔楚生闭着嘴不敢说话,靠着椅背让唐木为所欲为,虽然唐木嘴上一直叨叨他,但下手还是温柔的。小蔡在前座憋着笑,整得乔楚生小媳妇一样不敢出声,他花梨姐威武。这两人现在像极了他爹扭到腰,他娘给擦药酒,一边骂一边担心。可惜了,他四哥和他花梨姐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