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文森特听见窗外小阳台上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从浅梦中惊醒。
他本来也才刚睡下。
夏夜凉风从透气的百叶窗木条之间钻进,簌簌地吹得人很是舒服。他没有着急喊来侍卫,躺在床上,小幅度伸手摩挲一阵,已握了把短剑在手间,随时等待下一步动作。
忽然,窗框被敲了几下。
……什么意思?文森特皱眉,现今的刺客已嚣张至此?他第一次见有人刺杀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来之前特地通知一下主人家。
文森特半推锦被坐起身来,剑已出鞘。单薄柔软的亚麻内衫斜挂肩头,散乱的青丝才长到与前胸平齐,少年人的骨架纤细,未可胜衣。
见没人回应,外头的人敲得更大声。
文森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之处。他掀被下床,半是犹疑半是警惕地光脚踏在柔软地毯上,以防脚步声惊跑窗外人。手间短剑紧握,一刻不敢放松,他已经做好了见血喊人的准备。
走近了,依稀听见有人在悄声唤着什么。
“……维纳亚克,维纳亚克!快出来快出来!”窗外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而后那人自言自语道,“啊,不会真的睡了吧……太可惜了。”
文森特:“……”
他确实漏估了除刺杀之外的其他可能。
操纵百叶窗的长绳一拉,叶片飞也似地卷向上头去,露出外边的情景来:
她半跪半蹲在阳台边缘朝里张望,祖母绿的瞳亮得灼眼,写满兴奋,白粉色睡裙边角在夜风中打起旋,摇荡不定,底下偶露出一点嫩藕样的膝。灯笼薄纱拢了袖口,被它顽皮的主人弄得乱糟糟皱巴巴,小女孩单手夹一块厚毯在怀中,贵重的绒裘面沾了尘土,另一只手拉了一根粗绳,上头还系着挂钩。
文森特顺着挂钩的方向望过去,那钩子正好挂住了小阳台的栏杆。好了,他知道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刚才在他房间外搞什么动静了。
他心中默默扶额,长叹一口浊气。
十一岁生日宴才过去几天,当时还一副累的半死不活的模样,勉强呆在自己殿中做了几天淑女。结果三日未出,这就精力充沛打回原形,半夜不睡爬来他的寝殿。
伊薇尔·莱诺今天又有了什么新的捉弄人的鬼主意?
只见女孩极为欢悦地往里一跳,挂住他的脖颈抱了满怀,冲得人连连后退数步。等他反应过来双手已先脑子一步稳住娇躯,香香软软,带了风的凉意。
等人站稳,他将埋在胸前的家伙揪起后领提拎出来,咳了两声,正色道:“殿下,您不解释一下自己今晚的行为吗?”
切,假正经。
她压根不怕文森特的质询,转身蹲下,专心致志卷散落铺展在地上的厚毯,自顾自说着:“你今天去哪了维纳亚克,我白天问了一大圈都没见你!唉,连父皇也找不着,你们最近又在忙什么?今日上课的时候老师说,晚上能见到一百年一遇的流星雨!一百年一遇啊维纳亚克!为了瞒过萨拉和父皇告密说我没有乖乖睡觉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喂,维纳亚克,一个人看多没意思,我今晚可是专程来找你玩,去不去?”
皇宫之内,达官贵族来往不断,可终归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想找个伴也难。
伊薇尔卷好毯子起身捉住他的手,来回微晃:“走嘛,一生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啦。”
一半诱哄,一半撒娇。
她心里小算盘打的精巧,流星雨指不定什么凌晨时分才来,她一个人肯定睡死过去,还不如找个夜猫子随时喊醒她,绝对别错过了。
“你到底去不去呀?”伊薇尔见眼前人不为所动,鼓起脸手一撑,坐在窗台上赌气,偏头小声道,“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任性骄纵的小公主才不管父皇三番两次的暗示,伊薇尔·莱诺从来不把眼前人当成什么兄长敬重,名义都轮不上。
屋内没点蜡烛,月华柔柔吻过她未褪去婴儿肥的侧颜,擦过鼻尖,流过丝绸睡裙,泻净一地清盈盈亮汪汪的月光。
谁不知道她故意摆出气呼呼的模样来做给他看呢,文森特觉得好笑,偏要对上伊薇尔暗暗转回来偷瞄情况的眼,教她心中浮出一层做贼心虚的羞怒。
“走吧。”文森特无奈慨叹,瞧见对面得逞之后志得意满的小眼神,补充道,“怎么来的怎么下去,别想走正门。”
绝对不能惊动守门的侍卫和其他侍从,否则等同于爱德文·莱诺也得了消息。
他真想伸手戳戳那人嘟起的脸,似乎会很好玩。
“好!”伊薇尔一刻也不想等,赶忙应下,“走走走,我特地让人给今晚值班的守卫晚餐里添了几瓶烈酒,现在他们早就睡死过去,谁也别想捉住我……咳,们。”
厚毯被铺在身下防寒,两人挤在宫殿墙根的角落里等伊薇尔所说的流星。等了许久,流星没等来,倒是漫天单调的黑紫镶了碎钻,万分催人入眠。
肩头一重,眼见先前叫着喊着扯他来的那人反而头一歪,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文森特:“……醒醒,殿下。”
被摇醒的小公主懵懂睁眼,又复闭上,拉起地上毯子一角盖在身上,找回方才温暖的热源照原样重新窝了回去。
“萨拉,不吵不吵……嘘,让我睡……”
这下好了,困得连他是谁都分不清还想拉人熬通宵等流星雨?文森特一时想通了他呆在这儿的作用,伊薇尔特地把他拉来,恐怕根本就是想找个好玩的人形报时钟。
他轻推身旁人,没有动静。于是恶向胆边生,夹起某人鼓包包的颊肉捏捏,再伸一根手指戳了戳。
嗯,果真手感不错。
察觉到不舒服,伊薇尔·莱诺在梦中双眉微蹙。女孩还没长开,眉宇间孩童的稚气未脱尽,属于少女的清媚初透一两分。文森特瞥见她细微表情,瞬时收回作乱的手,若无其事地坐正,安抚性地拍拍她的侧肩,继续等那场不知到底可靠与否的流星雨。
困意渐染,溪风晚凉,文森特扯过毯子另一角裹在身上,他白日忙乱一通,也累得很。
不知不觉,他竟一同睡了过去。
草丛里蹿过的老鼠扰了继承人的好眠,等他醒来,发现两人恰恰成了个相互依偎的姿势。
天空中无数星雨扯过长长的尾巴划破沉暗冥冥,接连不断,也许正昭示着他们未来盛彩纷呈不可测的命运。
自然的震撼远非人世盛景可比,他猛地握住伊薇尔的肩将她摇醒:“伊薇尔!伊薇尔!醒醒!”
刹那间天光照彻,坠入看不见边际的黑渊。
胜烟火万倍璀璨。
眼前的光景让倦惫的瞌睡虫骤然清醒,伊薇尔惊喜叫出声,头从他肩上抬离,倏地从原地跳起跑远,两手合十,叉握许愿。
她忽然回首,见身后人动也不动,朝他催促道:“维纳亚克,许愿,抓紧时间许愿啊!”
许愿?文森特一愣,向谁许愿?能许什么愿望?谁来实现?他一向不信这些,嗤笑的话才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也罢,他耸耸肩,坐在后方看着前面虔诚默诵的人,懒得扰她的兴致。许个愿望而已,文森特有样学样合握两手,反正即便不能实现也损失不了什么。
趁着流星许完一连串愿望,连明年的份都掐好了的小机灵鬼悄悄睁开一只眼,往后方望去。
身后人身姿端正,跪坐在地,正是祈祷的姿势。
他唇角依稀浅笑。
突然蹦出了一个脑洞,熬不住复习一定要写下来才安心
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是已经又有一个加缪的脑洞了,过几天缓下来的时候搞一下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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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Unmatu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