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rry只得抱紧了年轻的他,仿佛抱住一个漫长的七十年。】
29.
复联基地的宿舍区,灯光昏暗,毕竟夜已经深了。倒是地面上嵌着的地灯还在坚持工作,沿着走廊发出不间断柔和的光。
Pietro想起晚餐后那份冰激凌的甜味,馋得连连舔嘴唇,最后忍不住从床上翻下来,摸黑走向门口。房门打开,他往外一探头,Wanda的小脑袋也从隔壁房间里冒了出来。
兄妹俩在黑暗中面对面看着,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只有双胞胎才会明白的“嘿嘿嘿”笑声。
基地位于郊区,深夜时常能听到野猫出来活动手脚时的叫声。
刚刚就响起了这么一声,恰好把基地内的走廊上本不应该出现的风声遮掩了过去。昏暗的地灯照耀下,只能隐约看到空中擦过一银一红的轨迹。
上一秒还在走廊这头的Pietro抱着妹妹,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走廊尽头的厨房里。
厨房里也没亮灯,倒是角落里也装了一两盏地灯,不过光线太过昏暗,只能看到冰箱大体的轮廓。
Wanda搭Pietro的超速顺风车已经搭习惯了。她被Pietro抱来了厨房,等脚一着地,也没开灯,立刻朝厨房的冰箱扑去。Pietro也赶紧凑上前:“快找找,我看到他们放到这里了。”
“嗯嗯,我也看到了!”Wanda埋头翻着冰箱,也不忘回答Pietro。
他们在找的是晚餐后剩下来的冰激凌。他们年纪小,在Natasha分冰激凌做甜点的时候,还多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份。可是这样做只能让他们更加想再多吃一口。
冰激凌是按基地里的人头买的,不是谁在现场谁才有份,这就意味着,当时不在场的某人也有自己的一份。
这对兄妹的目标就是这没人碰过的一份。
他们的目标很快就能达成了,因为那坨乳白色和姜黄色交加的冰激凌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Wanda高高兴兴地把冰激凌捧出了冰箱,还没等Pietro跟过来分一口,冰箱门自己关了。
“嘭~”
轻轻的关门闷响在黑暗与寂静中格外突出。
Pietro跟Wanda同时哆嗦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厨房里原来还有一个人,就在冰箱旁边,看到了他们来偷冰激凌的全过程。
……大意了!
就算厨房里没亮灯,角落的地灯光线昏暗,兄妹俩还是从那人反射着微光的蓝眼睛认出了来人。
Bucky面无表情地坐在紧贴冰箱的桌面上,刚刚关上了冰箱门的右手还举在半空中,两条长腿搭下来,一只脚面贴地,另一只踩着铁质的垃圾桶边缘。
也难怪他们没能注意到厨房里还有个活人。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夜里基地也相当安全,他们没那么大的戒备心。而且厨房没开灯,他们又一门心思扑在冰箱上,更何况这个活人平日里就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
只见Bucky眉毛挑了挑,两个熊孩子赶紧把冰激凌藏到身后去。
Pietro嘻嘻哈哈地转移注意力:“哎呀呀,晚上好啊,Bucky叔叔。”
Wanda跟着嘻嘻嘻:“回来的有点晚呢,还以为你会在外面留宿。”
Bucky嗤笑了一声。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盯着他们,伸出手,手指勾了勾:“晚上刷牙后还敢吃冰激凌,怀念起Rogers队长的口头教育了?”
“……”
Pietro有能力带着妹妹跟冰激凌一跑了之,Bucky肯定追不上他们。但他无法保证明天早上不会挨训。他跟Wanda对视一眼,后者乖乖把冰激凌交到了Bucky手里。
Bucky看都没看,转手就把冰激凌放桌上去了。他没再说话,仿佛又融入了昏暗的背景里,目光微微垂着,好像在盯着他们两个看,但又好像没有。
看着好像一个梦游患者啊……
双胞胎却发现不对了。
Wanda小手一挥,红光划过空气,点在了门口的开关上。厨房瞬间被照亮了,适应了黑暗的Bucky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
等灯光亮起来时,双胞胎发现Bucky还穿着下午出门约会小情人时的那身。大概是因为他心情不太好,不只是表情有些漠然,连衣服都被连带着显得风尘仆仆的。
Wanda先开口了:“咦?Bucky,你很宝贝很宝贝的那个帽子呢?”
那个被他时刻带在身边,整天拿来不动声色炫耀的破帽子呢?
Bucky下意识地在脑袋上一摸,却只能摸到一把头发。他这才意识到,他把帽子忘在Sherry那里了。
想着小姑娘泛红的眼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帽子拿回来,他叹了口气,轻得像是梦呓。
泪水在Sherry泛红的眼眶中流转,终究没有流下来。她没有哭起来,却也没有大声质问。
Bucky知道,她不会哭的。就算不是为这事,也不会为了别的事。
无论是毫无风度的痛哭流涕,还是内敛隐忍的默默流泪,哭泣似乎总与她不相配。但意外的,她很是适合眼中含泪的样子。
她便是以这样子望着Bucky的。她的自尊,她的理智,她的骄傲,困住了这点点的泪光。
其实Bucky大可以不露面的。
他可以不出现在Cava面前,可以不接Cava的问好,可以装作不认识Cava,甚至可以找借口溜走……明明有这么多的“可以”能够规避一切,可他哪一个都没选。
谎言很是动人,真相总是伤人。
或许不告诉Sherry真相,他才能继续厚着脸皮赖在她身边。这看似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却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选择,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Bucky闭闭眼睛,她差点从楼梯上摔倒的景象还时时出现。何况,被她知道真相并不是最让他恐惧的事。
两人沉默对视了良久之后,Sherry声线发颤着问他:“中士,你知道我外婆有个姐姐也叫Sherry吗?”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了:“……知道。”
“你认识我外婆,那你是不是也认识她呢?”这个“她”如此含混,但联系上文,也不难猜出Sherry在说谁。
Bucky再次给予了肯定答案:“……知道。”
小姑娘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颤抖着声线问:“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吗?”
“……”
他没说话。
没说话已经是给出了答案。
Sherry睁大眼睛看着Bucky,一抹带些自嘲又有些委屈的笑容浮上她的脸庞:“中士,为什么不说话?你都不打算解释的吗?”
“……”
他该解释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狡辩,而且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一切的一切不只是巧合。
可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
居然连狡辩都不敢说。
“外婆把我当做另一个人……那么你呢?你究竟是为了谁而来呢?我又算什么呢?一个不敢直呼名字替代品?”
她说这话的时候,Bucky差点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因为泪光已经延展到了她的眼尾。
明明他们之间距离只有一步之遥,Bucky望着她,却觉得她远在天涯。
他情不自禁向前一步。
Sherry身体晃了晃,似乎是想后退的,却又停住了。Bucky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蹭掉那点泪光。
他如实说道:“你不是。”
即使如此的相似,却依然不是。
Sherry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她望着他,像是在控诉他,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拂开Bucky的手,转身走开,一边走一边用手背去蹭眼角,“快走吧,中士,我妈妈很快就要回来了。原本是想做金桔柠檬茶的,下次吧……”
何时回到来的下次呢?
Bucky望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远,收回视线后又盯着自己被拂开的手,垂了垂眼睛:“……好。”
他看了呆呆看着他的Cava一眼,向她轻轻点头作别,也转过身背对着Sherry迈开步子,却听到她在远处说:“……原谅我不能送你。”
Bucky没回头,也不清楚她有没有回头:“……你也再见。”
他步伐匆匆地走出Sherry家。
来时她笑嘻嘻地守在门边请他进去,走时他都不敢回头看。甚至连帽子都忘了带走。
Bucky感觉膝盖被戳了戳,低头一瞧,细细的手指,黑的指甲盖,银制的手饰摇摇晃晃。Wanda收回手来,歪着头看他:“怎么走神了?帽子呢?”
Pietro就站她身后,下巴戳在她头顶,所以也跟着歪了歪头:“你不可能会把帽子丢了。难道是被小情人收回去了?”
Wanda表示赞同这个猜测:“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Bucky以沉默作答。
原本双胞胎都对他会解释不抱希望了,结果他却开口了:“我的事……暴露了。”
“你的事暴露了?”双胞胎一开始没听懂,再度歪歪困惑的小脑袋,接着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
他们并没有故意去查Bucky跟他的小情人背后的故事。只是平时Bucky跟Steve会偶然提起几句,他俩没有避开队友,Pietro跟Wanda也就好奇地跟着听一耳朵。
听他俩说的多了,Pietro跟Wanda就算没有亲自见证过,却也脑补出了一个发生在战争年间、以悲剧结尾的爱情故事。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充沛而感性,唏嘘过后也挺欣慰他们的Bucky叔叔有机会再续前缘的。他们自然也知道Bucky说的“暴露了”意味着什么。
眼前情绪明显不高的Bucky叔叔让他们升起了责任感。无论是Pietro还是Wanda,此时此刻什么口味的冰激凌都已经抛出了脑内银河系。
难得正经的熊孩子兄妹一左一右把Bucky夹在中间,想表达一下同情,却又害怕自己这份同情太过了,惹得当事人更加伤心。
Pietro直接上手勾搭住Bucky的脖子:“你也别太难过,大不了分手之后哥们再帮你追回来——不是我吹,说到‘追’,没人比我更擅长了。”
Bucky:“……”
Wanda对那个不比自己小多少的小姑娘也很关心:“她不会被打击到了吧?她有没有问你那个前世今生必备的问题:你爱我,还是爱她?”
这两个孩子的关切让Bucky都有些吃惊。他侧头看他们一眼,摇着头说得很笃定:“她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她就算真的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却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双胞胎又好奇又困惑地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Bucky能这么肯定,但他比他们都要了解那个金发妞,他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没啥立场表示反对。
“呃,要不你先去睡一觉,睡好了明天精精神神地再把她追回来?”Pietro提议道。
这正好提醒了Bucky。他瞪着这两个不比Sherry大多少的孩子:“先别说我,你们该去睡觉了。”
瘪瘪嘴,双胞胎没反驳他。虽然他们原本的目标没达成,但中途听当事人说的这个八卦也多少可以看做睡前故事。
也没多说什么,Pietro跟Wanda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等等。”Bucky叫住他们。
两人同时一回头,Wanda离得近,就看到有个东西在空中划了个弧,朝她飞来。她抬手,红光稳稳托着那东西飘过来,入手时还是冰凉的。
Wanda惊喜地说:“冰激凌!”
“我不喜欢冰凉的东西。”Bucky给出这样的解释,“记得刷牙。”
“正好我们喜欢!”Pietro说着,打横里抱起抱着冰激凌的妹妹,笑嘻嘻地丢下一句“晚安啦Bucky叔叔”,下一秒就化作风消失了。
厨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灯还亮着。Bucky没有起身去把灯关掉。
他似乎又想着什么出神了。
他才刚走出Sherry家的小院子,没走开几步,心有所感地回头了。
二楼那个被暗示过无数次的窗户又打开了,小姑娘的金发被太阳耀得闪闪发亮,可她面上情绪却不高。
她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动作,Bucky也是。他只是停下步伐,站了几秒钟,又重新迈开步子离开。
傻瓜。
他一边走一边想。
说了“不能送你”,就不要再回头了啊……
基地外又有一声猫叫。
Bucky坐在厨房灯下,闭上眼睛。
30.
Sherry揉揉眼睛,继续帮母亲搬行李。看来Cava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德克萨斯了,行李带回来一大堆不说,她多年积攒的收藏品居然也有一大堆。
Sherry估计,要不是时间有点仓促,别说Cava的收藏品了,妈妈能把Cava的枕头都打包带回来。
比Sherry小三岁的弟弟Alion是个乖孩子,即使不久前还被母亲丢在车站,孤身一人看行李,现在回了家,见姐姐在劳动,也很积极主动地搭了把手。
他从Sherry手中接过一个行李箱,因为很沉,差点折了腰。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腰上,也没在行李箱上。
Alion疑惑地看着姐姐:“Sherry,你哭过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子,见到我这么激动?你没这么想我吧?”
Sherry自然不可能跟弟弟说,刚刚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曾经极有可能是外婆的姐姐的小情人,自己正伤心欲绝。
她眨眨酸涩的眼睛,捏了捏Alion的脸颊:“你别说,还真有点,我挺想念你的——发福前的你的,小胖子。”
“我又不是故意长胖的!都怪Cava和舅舅惯着我!”Alion白了姐姐一眼,用鼻子哼了哼,不再管她到底哭没哭,抱着沉甸甸的行李箱,颠着自己的肥肉跑掉了。
看着Alion头也不回的走远,Sherry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她用手摸了摸还湿润的眼角,吸吸鼻子,有蹲下去抱着脑袋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但也只能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强忍住泪水。
不做解释的Bucky不只让她失望,她还有点愤怒,有点难过。
愤怒他把她看做替代品一样的东西。难过她对他的感情没有得到真正的回报。
正如她不阻止自己跑去二楼眺望着他离开,她深知自己对他的不舍。毕竟拿真心去换的感情,换谁也不会舍得放手。
暂时不见面绝对不是解决方法。可在她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前,这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若要问她下一次见面的日期是什么时候,她也只能回答遥遥无期。
他大概也清楚这点,所以走出大门还会忍不住回头看。
太阳照亮了她的头发,也照亮了他的眼睛。Sherry在他回头遥遥看来的一眼里看到的,既是内疚,也有不忍,以及几分释然。
Bucky大概早就想跟她坦白了,还可能想了无数种坦白后求她原谅的方法。就他平时面无表情、话不多说的样子,还不知道心里有多想揪着头发蹲下去纠结纠结呢。
Sherry拍了自己的脸一下。
她真是疯了,在生一个人的气的时候,居然还能因为自己脑补对方的内容而觉得对方可爱……
如果她不是疯了,那她就是对他不死心啊……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Sherry连忙探头进车的后排座,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一摞用不知名布料包裹的长方形物体。据她猜测,这应该是Cava收藏的画。
从外面看大概是有两幅画被裹在了一起,虽然画幅不大,但加上画框和玻璃之后的重量也不容小觑,搬动它们需要格外的小心。
她正要搬着画走,就听到身后有妈妈的不放心嘱咐:“你小心点!这些画比你老妈我年纪都大!每年保养可是很麻烦的!蹭坏一点卖了你都补偿不了!”
Sherry不由得感慨,这可真是亲妈啊。
她乖乖听妈妈的话,像爱惜自己生命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画往屋里走,却在跟妈妈擦肩而过时被拉住了胳膊。
Sherry本来还有点奇怪和不耐烦,一看到妈妈手里拿着的东西,她不由得吓精神了——她送Bucky的棒球帽在妈妈的手里。
“这不是你的吧?”妈妈的目光停在棒球帽上,看都不看Sherry一眼,却让她如针芒在背一般紧张,“看着比较像男孩子喜欢的款式啊——别急着否认,你瞧瞧这头发。”
说着,妈妈就从帽子里捻出一小撮深棕色的头发。
Sherry想捂住自己的脸。
除了现在头发全白的Cava,包括远在德克萨斯的舅舅,她全家都是金发。她还不能说这是她已经离婚的爸爸的,因为她爸虽然头发是深色系的,却没这么长。
Sherry的纠结,妈妈一看就明白了。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哼了哼:“帽子样式不错,想来一定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Sherry:“……他是挺可爱的。”
但您见了他可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妈妈了然:“哦,这么说来,的确有个男的被你请进家门了啊……我说你这个暑假怎么老往外边跑,怪不得,怪不得。”
Sherry:“……”
姜,还是老的辣。
迎着妈妈探究的目光,Sherry决定打死都不把Bucky供出来。妈妈肯定不知道被她捻在手里的头发丝已经有快一百年的发展史了。
据说阿兹海默症有可能会遗传。Sherry真怕妈妈知道她口中的“可爱的男孩子”,其实是个眼神唏嘘,胡子拉碴,留着泡面头,跟着世界最安全也最危险的组织到处拆迁打人,还跟Cava年纪差不多大的糙美壮汉之后吓得提前老年痴呆。
见女儿抿紧了嘴巴,是不打算跟她透露什么了,妈妈没再继续深究。她随手丢了捻在手里的头发丝,把帽子扣到Sherry脑袋上,又拍了女儿的屁股一下:“干活麻利点!”
Sherry:“……”
她说什么来着?!
的确是亲妈!
顶着棒球帽,抱着画,Sherry小跑着往二楼移动。当她走在狭窄的楼梯上,她突然想起Bucky哀伤的眼神和那句颤抖的“求你”。
步伐情不自禁地慢下来,Sherry一边鄙视自己,一边稳稳地迈步向上。
留给Cava摆放收藏品的房间就在Sherry隔壁,原本是她爸爸的书房。既然他带着他的书搬出去了,空出的位置就能给Cava安置那些远比书籍值钱的收藏品了。
Sherry抱着画走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新增了很多东西了。
Cava年轻时获过的奖杯,捏过的泥塑,她丈夫、Sherry的外公开战斗机获得的荣誉勋章,等等等等。角落里还有一口看着就很旧的箱子,里面装的是Cava还是芭蕾舞演员时穿的舞裙和舞鞋。Sherry一直对那几件小白裙很感兴趣,但此时此刻她更好奇Cava收藏的这些画。
Sherry以前只知道外婆收藏了好些画,但这些画一直被保存在德州老家的阁楼上,她并没有见过。
她把画放到沙发上,顺势往地上一跪,拆了包裹着画的绳子和布料,结果发现里面的两幅画还各自裹着布料。她很有耐心地继续拆,拆完第一幅画,一大片雪白出现在她眼前。
第一幅是用水彩画的雪景,时间消磨走了一部分鲜亮,却让画显得更加苍茫沉静,透着一股让人体寒的清冷。就连顶端的天空蓝都被晕染出了几分素净。
一看就知道这不可能是大师的手笔,但这画上的每一个用色都让Sherry很喜欢。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就算让她来画这幅画,用色大概也就这样了。
大概正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她总有些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幅画跟她的绘画风格很像,甚至就像她自己画的。
甩头把这奇怪的念头抛到脑后,Sherry暂时把它搁到一边,伸手去解下面那副画的绳子。
当那副画正面向上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愣住了。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在画上看到刚刚被她赶走的人。
显然是上个世纪的年轻的他一身西装,手扶椅背,一条腿搁在椅座上,弯着一边嘴角在笑的样子,愉悦中隐隐有些痞气。
油画光线柔和,着色不深,但画者注入的感情却深得仿佛能溢出来。
Sherry端着画,有窒息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在颤抖,心脏也在胸腔里发颤。
她见过这幅画,却不是在现实生活中。更诡异的是,她曾经梦到自己在画这幅画……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幅画!
是,是谁画的这幅画?!
Sherry条件反射地往画的右下角看去,几乎是目光刚移过去,她就看到了那串漂亮的花体字。
『S. V. 1.1.1941. 我的Bucky,新年快乐!』
……跟她的笔迹一模一样!
Sherry差点失手摔了这幅画。
她脑袋里如新年夜的烟花一般炸开,炸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她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抱着画冲到楼下去了。
老神在在晒太阳的Cava就在她面前。
Sherry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嗡嗡的耳鸣,心脏也怦怦乱跳着。
Cava十分好奇又困惑地向她投来目光。Sherry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感觉得到太阳斜斜落在她身上的感觉,温暖却沉重。
“Cava,”她听到自己这么问,“这是,这是谁画的?是你——”她的话猛地一顿。
本来她想说“你姐姐”,觉得不好又想改成“Sherry”,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另一种说法,“是、是我画的吗?”
Cava看着她,歪头笑起来:“当然是你呀!”
不出意料的答案让Sherry的瞳孔缩了缩。巨大的荒谬感砸在她身上,时空错乱感滚滚而来,她冲动地以为自己要疯了。
她抱着画,站在那里,脑袋里想的是Bucky站在她面前时说的话。
他说:“你不是。”
Sherry呆了一呆。
她似乎才意识到棒球帽还在她脑袋上,伸手去抓帽檐,但抓了几次都没抓住。
这个场面有点眼熟呢,她想起以前Bucky在她面前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常做的动作。
她最后还是抓住了帽檐,但她不想再在阳光下傻站着了,于是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外婆,这幅画可以送我吗?”
Cava诧异地瞥她一眼:“这本来就是你的,我是替你保存,怕你忘了他啊!”
“……”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只好赶紧转身离开。
临上楼前,Sherry回头望了Cava一眼。Cava坐在轮椅上,双臂架在两侧的扶手上,露出一个孩童版欢快却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说:“这次你可要收好啊,姐姐。”
可能是她心理作用,Sherry在那一瞬间以为Cava的脑袋是清醒的。她愣愣地抱着画回到二楼,去书房把那副雪景画也抱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雪景画被她摆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立着,而另一幅人像画她一直没撒手。
Sherry坐在床上,时而看看雪景画,时而看看人像画。渐渐的,她居然有了奇怪的熟悉感。
这些画她都有了些模糊印象,连作画时窗外的天气都在她脑袋里若隐若现。音色熟悉的笑声突然响起,不知是来自哪里。或许就来自她的脑海里。
Sherry像见了鬼似的,手忙脚乱地把怀里的画像丢出去。
短发Bucky在地面上“哐哐哐”地摇摆了几次,最终停在那儿不再动了。抚着心口的Sherry忍不住看过去,对上了画上那人含笑的眉眼。
『还没画完吗?』
他笑着问。
Sherry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墙上她也没喊疼,只是使劲闭着眼睛,也用双手捂住耳朵。
许久。他不再出声了。
又过了许久后Sherry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年轻的Bucky还在地上躺着。Sherry犹豫片刻,磨蹭过去,把画捡了回来。
保护着画像的玻璃居然没有碎,连一道裂纹都没有。她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对不起对不起!没摔疼吧中士。”
手一顿,指腹停在他的脸上,Sherry无意识地磨蹭了一下,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你会不会很寂寞?”
画静静待在她手中,无声无息。画中人仍在灿烂地笑,模糊了她的眼睛。
Sherry只得抱紧了年轻的他。
仿佛抱住一个漫长的七十年。
一口气灌了几十瓶营养液的那个小可爱,给你一个爱的么么哒!
太困啦,我先睡啦,明天早上起来再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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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7:似曾相识与久别重逢(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