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理想国 第4章 Ep.4

流星街这地方既不适合耕种，也不适合放牧，加上空气、土壤和水源长年被各种有害物质渗透而含有剧毒，流星街人无法自给自足，或许一千五百年前生存条件还没有恶劣至此时，这片土地上还能长出足以果腹之物，时至今日也早已成为不折不扣的死地。

因此看到村落与田地出现在眼前时，库洛洛极其罕见地愣了一下。

他看到身穿粗布麻衣而非防护服的人们在地里劳作，家禽牲畜散漫地四处游走，外形完全一致的木质平房成排坐落，房前晾晒着谷物和果干，还有人在织布。

村落边缘则有山丘平地而起，白练似的水瀑自山顶流泻而下，落地后汇成溪流，穿过田间、灌溉土地。

云雾依然像高耸的围墙一样严丝合缝，但天空不再阴霾，阳光得以触及地面。

沐浴着久违的光明和温暖，库洛洛感到自背后漫上一股凉意。

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本能给予的警示。

他想起这里本该也是流星街的一部分——本该同样荒芜、贫瘠，垃圾遍野、臭气熏天，混沌污浊、死气沉沉。

现在却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即使以念能力者的眼光来看也过于不可思议。

走出雾气之后他就站在最外侧的田垄上，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因此很快就被人发现了，离他较近的几个村民立刻放下农具向他跑来。

他们有男有女，全是青壮年，除了相同的衣装打扮，无一例外都在额间有一枚等边菱形的黑色印记，这种统一感倒是让库洛洛倍感熟悉。

远处的人随即也注意到这里，越来越多地聚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对库洛洛的到来既不惊讶也不戒备，而像是迎接离家远行的游子归来，簇拥着他走向那座山丘。

开了精孔的眼睛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些人都是念能力者，尽管稀薄并且正在缓慢流失的「气」显示他们水平低下，相较于普通人却依然有显著的战斗优势。

库洛洛毫不反抗，任由人流裹着他到达山脚，一条工整的阶梯向上延伸，虽然从远处看山高不过数十米，充其量只能称作小土丘，但仰望的视角还是使这条阶梯看起来就像直接通到天上。

当他踏上第一级石阶时，人群静止了，他们全都停下脚步、闭上嘴，仰头热切地凝望他，血肉之躯一个紧挨着一个，将山道唯一的出入口堵死。

果真是一条有来无回的路。

库洛洛一直面无表情，到了此时才笑起来，对他们说道：“多谢带路。”

而后他带着没有消散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完了这条通天的阶梯。

阶梯尽头理所当然仍在人间，但这座山丘确实是整个乐园最高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将下方的房屋、田地、居民一览无遗，给人以俯瞰众生之感。

相较于山下那派田园风光，山上的景象更为奇妙，葱郁的树林与澄澈的湖泊两相比邻、互为掩映，衬着蓝天白云几如仙境，一座白色的宫殿坐落于湖心，经由一条同样洁白无瑕的石桥与湖畔相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即使库洛洛从不认为流星街的环境有多糟糕，也不得不承认这片湖光山色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如果国王用来招揽外人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空话，而是这片大部分流星街人终其一生都可能无缘得见的奇景，每年在乐园失踪的人至少会多出一倍。

漫步走过石桥，库洛洛来到宫殿门前。

这座宫殿显然就是乐园的核心所在，像人世间所有权力中枢一样古朴而恢宏，正面两人高的石门上浮雕有图腾，形如某种动物，库洛洛用目光勾画它的线条，想起来它同样也出现在山下村民的衣物上，和他们头上的印记一样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象征物。

前所未见、前所未闻，或许国王来自于一个十分特殊的文明。

库洛洛如此猜想，伸手推开门。

石门不如看起来那般厚重，只有门轴在转动时发出一声闷响，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远传开。

这声响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库洛洛走进宫殿都无人前来迎接或阻拦，整座宫殿静无声息，如同一座被时光遗落千年的古迹。

门后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徒有四壁，开凿在高处的窗户透进天光，大厅彼端则又是一个门洞，可以看到晦暗的烛光若隐若现，带来一种粘稠而又诡秘的质感。

库洛洛站在大厅里等待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于是他走进那个门洞里。

周遭环境再一次发生转变，从敞亮的大厅变为幽森的走廊。

走廊里除了间距完全一致的壁灯以外同样一无所有，漫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转角和岔道全都毫无规律可言，构建出迷宫般的错综复杂。

和乐园外围的浓雾一样，这里也不存在任何危险与敌意，只是虚空之中总让库洛洛觉得有目光如影随形，似乎藏着一张居高临下的戏谑脸孔。

别人的棋盘，别人的游戏。

库洛洛停下脚步，抬眼看进黑暗深处，烛火微光在他沉黑的眼中跳动，漫上比寒夜更加冰冷的笑意。

一成不变的黑暗在这瞬间猛然扭曲，强烈的「气」自库洛洛身上爆发而出，以他为圆心向外扩张，直至极限时，边缘飞快地掠过什么东西，紧接着库洛洛感到他的「圆」碰到了另一个「圆」。

两个「圆」一触即散，像是一次短暂的交锋。

“终于来了。”

他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