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莉兹用什么手段说服了羊角,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原本那么难搞定的一个女孩竟然就这样乖乖听了莉兹的话,跟我们回了旅店。
虽说这里距离上一座城市很近,但是在这里遇到她也着实够令人吃惊了。距离上次我们在医院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十几天,我猜她肋骨的伤还没好彻底,谁想到她现在又一次以这种令人惊骇的方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羊角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掉了身上的血污,莉兹给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唯独肋骨那里确实还没痊愈。
其余的擦伤都不严重,只需要简单消毒就好。
“我叫莉兹,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莉兹蹲在羊角面前,语气温柔地问她。
“我叫羊角……”少女不情不愿的嘀咕着开口。
“羊角吗?真是好可爱的名字呢。”莉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突然像吓了一跳的猫似的,浑身猛地一震,然后一把将莉兹的手推开。
“别碰我!”少女用一种与既往同样冰冷,却意外透出一丝绝望又无助的语气说。
即使被拍开手,莉兹也没有生气,她只是再次牵起羊角垂放在两膝前的手,问:“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呢?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羊角紧咬着嘴唇,被莉兹牵住的手也微微握紧,然后突然,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我和酷拉皮卡,又看了一眼莉兹,神色悲戚地说:“太靠近我的话……你们都会死的。”
一时间,我们几个人都愣住了。
在这句话从羊角口中说出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她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白金色的、长着四个翅膀的蛇。它探着脑袋,身体绕着羊角的脖子轻轻缠了好几圈,正一边吐蛇信子,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我。
然后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条蛇也一并消失了。
我轻皱着眉,有些惊讶地说:“你……”
“我知道哦,是诅咒吗?”莉兹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她从地上站起身,毫不避讳地贴着羊角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羊角的视线随着她的脚步转动,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酷拉皮卡不明就里地看了我一眼,可对于目前的状况,我也是处于一种半懵半懂的状态。莉兹这时突然转过来对我悄悄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她继续说:“我当然知道,碰巧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呢,你的诅咒,我能够为你消除哦。”
“怎么可能……这种事,况且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明明才刚认识……”
“当然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很可爱啦~”莉兹笑嘻嘻地说,“而且你放心吧,就算他们两个会被你的诅咒影响,可是我不会的,毕竟我清楚你的状况……你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你是如何知道了自己身上的诅咒的?”
“这是……是爸爸告诉我的。”
“那么就能解释得通了,这个诅咒本身其实也是他带给你的呢。”
“怎么可能!”羊角突然猛地一把推开了莉兹,跳起来激动地朝她大声吼到,“你在撒谎!你根本不了解他,凭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可是,这么多年,在你身边活下来的不是只有他吗?”
“可是他已经死了……几年前,他已经……”她绝望地摇着头,不断向后退步。
莉兹站起身来,走到羊角面前把她拥入怀中,轻缓的讲话声调像是一首没有旋律的温柔歌曲,有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亲爱的,他难道不是陪在你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吗?因为你的诅咒对他无效。他的死难道不是另有原因吗?”
“别说了……”少女深深垂着脑袋,拳头紧攥到手腕上的青筋都已经凸起。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挣脱了莉兹的怀抱,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着。
“酷拉皮卡,”这时候莉兹突然回过头,笑眯眯地对酷拉皮卡说,“可以把生桑先借我一会儿吗?我有事要和她讲。”
酷拉皮卡还在犹豫,莉兹已经自作主张拉起我的手腕往外走去。此刻,关于眼下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部分自己的猜测,可这整件事串联起来仍是显得不太合理。我快速地朝酷拉皮卡点了点头,示意我没问题,才在他担忧的目光中离开了这个房间。
我们来到旅馆外的秋千前。秋千是一个挂在铁架上刷了白色油漆的长椅,很笨重,像是童话中的花园才会出现的精致装饰。莉兹单手扶住悬挂它的铁链,轻轻坐了上去,我抱着肩膀站在她面前道:“你叫我出来是为了和我解释现在的状况吧?”
她点了点头说:“没错,刚刚那个你应该也见到了吧。”
“刚刚……你指的是羊角身上的那条蛇吗?”
莉兹再次点了点头,她的长发今天编成了一股低低的麻花辫,此刻向前垂在胸侧:“那个女孩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你觉得那条蛇是什么东西?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她说。
“念能力。”我沉声回答到,“酷拉皮卡也没能发现。可是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如果羊角是念能力者,怎么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条蛇的存在,难不成她在撒谎吗?如果按你所说,这是别人施加给她的念,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能力来自她父亲呢?”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她偏了偏头,用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只爬上秋千的小壁虎的背脊,“虽然我们不清楚这种念的存在形式,但是我确实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从她身边传来了念的气息,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念能力,正如我所说,这种念满含恶意,是一种诅咒。”
“可为什么你会……”
“我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莉兹眨了眨眼,看着我说,“除了亚伦家族的大小姐之外,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一名除念师。”
因为人类本身极具复杂性,念能力也自然会随之演化出不同的类型。有一部分念能力并不会直接对人造成什么伤害,而是会长期依附在被施念者的身上,这其间比较典型的就是操作系的念针。因此也应运而生了一批特殊的念能力者,也就是专门消除那些依附型念能力的人,他们即被称作除念师。
“只是羊角这类念……我不清楚它具体是以哪种形式存在的,以我的能力也未必能够完全为她去除,不过我还是愿意尝试一下。”
秋千上的壁虎一下子逃走了,风吹得院子里的植被沙沙响,混杂着远处海浪的声音。海上没有海鸥,只有一轮清冷的月高悬在天上。
“你为什么要帮她呢?难道除念的过程你自己不需要承担什么代价吗?你们明明才刚认识……”
“当然需要代价了。”她笑着说,“可是那个孩子真的很可爱嘛~我怎么能放着不管、看她一辈子就这么孤独下去呢?再说了,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也是个孤独的人吧——大概就这种感觉啦。”
她随着秋千幅度微微晃动的腿停了下来,然后一下子起身跳到了地上。
“我们快回去吧。”她说。
回到房间的时候,酷拉皮卡正在那里倒热水,见我进来,他立马回过头盯着我,像是怕我被偷偷掉包了一样。
我余光瞥到羊角坐在床边擦拭棒球棍,莉兹走进去拉过酷拉皮卡,推着我俩就把我们赶出了房门。
“已经很晚了,今晚我和羊角住,生桑你就委屈一下去跟你弟弟住一起吧。”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等……”
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她“砰”地一声关上了,只留下我和酷拉皮卡两个人在走廊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酷拉皮卡打破尴尬的沉默。他清了清嗓子,看起来有些不太自然地说:“话虽这么说……但是我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等下还是去再开一个房间吧。就算我们已经很熟了,但我还是觉得跟你睡在一张床不太合适,毕竟男女有别。”
“孩子长大了,都开始有性别意识了。”我打趣说到。
他无语地看了我一眼。
又开了一个房间之后,我去酷拉皮卡那边坐了一会,顺便吃掉了今天出门时候买的蛋糕。
将叉子上的草莓塞进嘴里的时候,酷拉皮卡突然说:“刚刚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和羊角简单聊了几句,她说那个诅咒会导致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死亡,而且距离越近、关系越亲密的人,就会越快受到诅咒的侵蚀。我想她之所以一直那么排斥我们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她不想我们因此丧命吧。”
“难怪……那刚刚我们见到那个海怪也是因此才出现的咯?所以那时候周围的人都死了,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
“我不敢断言,但这么猜测似乎也合情合理。”酷拉皮卡回答到,“那天的海怪我曾在书中见过,是魔兽的一种,名叫失落鲨。性格凶猛,攻击性极强,但是几乎只限于在深海区活动,很少有它们上岸杀人的事例。”
“魔兽吗……那接触到她的人都是怎样的死法?难道全部都是被魔兽所杀?”
“是,”酷拉皮卡点了点头,“就算再强健的人都会被比自己更凶恶的魔兽杀掉。”
我沉默着思考了一会,用叉子又切下了一块蛋糕。
“你不害怕吗?”我突然问他。
“害怕什么?如果你是指诅咒这件事,我本身其实对它并没有多少恐惧感。但是出于其他原因,我确实不能接受自己死在她的诅咒影响下,我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牺牲,因为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
“虽然那个孩子确实很可怜,可是我赞同你的看法。”
“是啊,一旦与人拉近距离,对方就会因自己而无辜丧命这种事……真的很令人悲伤。”
气氛渐渐沉了下去,酷拉皮卡给我倒了一杯他刚沏好的水果茶,嘱咐了我一句说:“还很烫,你要等一下再喝。”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想到,如果是除念这种事,是不是凭我的能力也能够做到呢……
其实我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事分明那么多,只不过因为昏迷的风险太大,耽误的时间太多,而且昏迷时长又有很多不确定性,我才尽量杜绝了一切能力的使用。
“只是我不懂的是……那个诅咒究竟是什么呢?莉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们刚刚出去又聊了些什么?”酷拉皮卡继续问我。
“其实我和莉兹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这个中缘由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喝了口茶,被烫得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都说了叫你等等再喝了。”
“我忘记了……咳咳,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早点睡吧,明天见酷拉。”
对于我的含糊其辞,酷拉皮卡习惯性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每次聊到有关这个话题我都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愧疚感,我分明能现在就把有关念能力的事全都教给他,但是我一直在拖。
其实我早就想过,他拼命想完成的事,比如收集火红眼,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一段昏迷就能解决的问题,虽然我也能预估到昏迷时长大约不会太短;甚至包括复仇在内,全部我都能替他做到。
但我总在犹豫,我也不清楚具体的理由是什么。
一定是很复杂的,因为我本能地不愿去深入思考这些,因为我觉得我们都还没到该到真正面对的时候。
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装甜点的盒子丢进垃圾桶里,起身往外走。
“明天见。”酷拉皮卡送我走到房门,挥了挥手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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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被诅咒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