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阔的天空堆积着大片的白云,云层的上方被日光晕染,像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边,下面隐隐透出橘粉色的天空底色,让人不禁对云上的世界也开始浮想联翩。
鸽子扑腾着翅膀从我头顶飞过,带来风的气息。
酷拉皮卡真的又长高了一点。
这是饭后量身高的时候得到的证实,虽然上次量到现在也没过去多久,不过也难怪,这么大的孩子正应该是猛蹿个子的时候。
至于我……我已经放弃给自己量了,反正不管怎么折腾都没变化。
前面猎人考试的时候,酷拉皮卡打电话来说有东西要送我,今天上午一块闲聊的时候他就顺便拿了出来,我原以为会是什么浪漫的惊喜小礼物,结果没想到他从袋子中掏出了一个厚重的铁项圈……
搞什么啊!原来这小鬼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见我五官都紧紧扭曲在了一起,他立马解释到:“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之前和你朋友通电话的时候听他提过,说要我不论如何都得保证你能够发出声音。虽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含义,可是如果你变得不能说话的话,情况就一定会变得很糟糕吧……那个时候来暗杀你的人也是对着你的喉咙下手的,所以……我想着送你这个就能多一重保障。”
我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感慨多亏事实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我观察了一下那个项圈,不是普通的狗链子那种感觉,意外的还挺有设计感的,正面是闪着银光的厚实铁片,后面是结实的皮带,用来调节松紧。铁片厚度适中,不轻也不重,确实如他所说戴上就相当于多一重保障。
我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思考片刻,不自觉点了点头,抬眼时刚好对上他略有些期待的目光,于是我露出和善的笑容看着他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不好意思,我不戴。”
“果然吗……”这个男孩少有的露出一丝示弱的表情,用夹杂着些许委屈的声音嘟囔着说,“虽然已经猜到了你会这么说,可我也是努力了很久才买到这样的东西的,也花了很多心思拿去修改成适合你的厚度和尺寸,如果你愿意戴着,我就觉得会安心很多……”
“就算你用苦肉计我也不会心软哦,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没好气地说。
“可我真的很担心你……”
“没关系的。”我突然一本正经地看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我以后不会再犯像之前那样的低级错误了,所以这种东西我不需要,留着以后大黄来了送给它戴吧。”
“狮子是戴不进去这种东西的吧。”
“那你自己戴怎么样?这样一来你也就多了一重保障,姐姐我也就能多放心一点了。”
“……”酷拉皮卡和我对视了几秒钟,然后轻轻叹息一口气,回答到,“既然你实在不愿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愿强人所难,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的保护你而已……不过你说得对,如果我能变强,你也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前面我都理解,不过最后一句话不是我说的吧。”
刚刚的记忆不断闪过大脑,我情不自禁地轻轻笑了起来。
冬季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早,才刚下午三点多太阳已经就有了明显西沉的趋势。我应约去和比丝姬会面,总觉得这是一场过于明显的鸿门宴。
我用了好半天才说服酷拉皮卡放我自己出去,因为他听到我的通话内容,觉得对面明显就是有目的要引我出门,义正言辞地说不准我一个人单独出去。最后为了让他放心,我不得不心一横,同意戴上他刚刚送我的项圈。
他还是想要阻拦,可时间不等人,拖延一分就多一分危机,所以我不顾他的劝阻,毅然决然冲出了家门。
我不想让他跟着我,可是比丝姬我是肯定要见的,酷拉皮卡没意识到他就是我的把柄,只有单独行动才是最佳选择。
我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平安赶回来,还有就是晚饭我想吃他做的蘑菇汤。
到了市中心以后,我很快就找到了比丝姬说的那间咖啡厅。冰凉的门把手被推开时,门上传来了风铃的轻响,我走进室内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四处打量这个小小的门店。
咖啡厅内静悄悄一片,吧台后站着的老板是一个面色慈祥的大叔,见我进来,他向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望见了从遮挡着的椅背后面露出来的一抹金色的头发,高高束起的双马尾用蕾丝发带做为装饰。闻声,比丝姬探头出来,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
咖啡厅里没有什么紧张的气氛,感觉不到有埋伏的迹象,也感受不到念能力的气息和杀意,这让我稍稍放松了一些。那个女孩的眼神看起来一如既往的老成,她注视着我走到她面前,我突然发现她身旁还坐了一个人。
手心攥着的那块来时捡到的漂亮小石子随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比丝姬身边的那个少女,那个少女用完美的笑容偏头看向我。
“姐姐,好久不见。”她说。
生活总是会有一些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和事端。
所以神讲的话也不可全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那个自称神明的小女孩和我说什么系统会给我自动生成新的身体,可现在的状况看来,这副身体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据说坐在比丝姬身边的那个少女曾经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名叫生蔓。
蔓本身就有细枝横生的含义,而井中生桑,寓意着人死期将至,我们二人一个是无限生长,一个是向死而生。
我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被神戏耍了一通,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话,原来我连身体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原来……
其实我本来也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之人,如今更觉得像寄居蟹侵占了海螺的家一样,只能寄宿在别人的身体中,享受着本该属于他人的梦……
那么,如果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才是生桑……那我又究竟是谁?我存在于此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接踵而至的信息冲击着我的大脑,思维变得一团乱麻,我弓起身子蜷缩在她们对面的座椅上。窗外稀稀落落下起了雪,寒气从窗框的缝隙透进来,我听到那个叫生蔓的女孩不断在我耳畔重复地问:
“姐姐,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想起来……?想起来什么?
想起来我曾经是你姐姐的事实,想起来你们讲给我的那些不属于我的故事,想起来十八年前,我死在一片荒原。
然后十八年后,我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原本早就应该已经腐烂的尸体得到崭新的生命力,那颗已经冰冷的心脏此刻也正在你们面前鲜活地、滚烫地跳动着。
我偷窃了一个已之死人的身体,而那个人又刚好和我同名,叫做生桑。
那个少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坐在我的身侧,纤长柔软的手指轻轻拥我在怀中,伴随着她的动作,馥郁的不知名的花香也一同涌入我的鼻腔。
我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她拥有和我相同的面容,却留着一头与我截然相反、只有在那场梦中才出现过的长发。她看起比我来更加柔美温婉,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我不曾拥有过的温柔。
“姐姐,你怎么会忘记呢,曾经我们是那么地相爱……”她的声音甜美又清澈,像白玉般纯净无暇,“可是没关系,即使你忘记了有关我的全部,我都永远爱你……阿蔓永远都陪在你的身边。”
无力感。
还有眩晕感,有如暴雨般冲刷着我脑内细细密密的神经,我四肢冰到了极点,蜷缩在原地大口呼吸着,眼泪和汗水交织,滴答滴答地不断滑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突然萌生出了想要永远死在这个夜晚的念头。
把这副身体还给你,还给你的姐姐,还给真正的生桑……而不是我这个替代品。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从身体里传来了一阵不爽的轻啧声。
“生蔓,别太越界。”
明明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来自除我之外的声音。不知何时镜又占据了我的身体,可不寻常的是,这一次我感受到了。
“嗯?”叫蔓女孩突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她松开了搭在我肩上的手。
“既然身体都能重塑,我自然也是没那么容易就消失掉的。”淡淡的声音从喉咙中传来,哭泣停止,感受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微微拉伸,我一下就想到这是镜平时面对我露出的那样玩世不恭的淡漠笑容。
所以此刻的我……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哈哈,果然~我就知道姐姐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呢。”生蔓灿烂地笑着,亲密地一把拉住我的手。
或者说,她拉住的不是我的手,只不过是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