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好像又很短,我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只觉得好像一直都在沉睡,始终都没醒过,又觉得只不过是睡了一场香甜的午觉,现在是时候该起床了。
我在自己的卧室中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闯入眼中的光线让我有些不适应。我想抬手臂挡一挡阳光,却发现身体很虚弱,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只得重新闭上眼睛,静静躺在原位,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下是熟悉的软绵绵的大床,窗台边有淡淡的阳光倾泻下来,窗户嵌了一道缝隙,有一些白色的哈气涌入房间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随着头脑渐渐变得清晰,一些碎片的记忆开始在我的脑海当中回放。我零零星星回想起那天晚上我和酷拉皮卡遭人袭击,然后在濒死关头伊路米救了我们,我才能许愿让自己恢复。
身体开始恢复一些力气了,我缓缓抬起手臂,放在眼前观察了一下,很幸运地还能动,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原本训练留下的伤疤都消失不见了,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光洁的少女肌肤。我又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面也没有受伤的痕迹,轻轻咳了一下之后,我试探性地“啊”了一声,确认声带也没有受损。
如果没能许愿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就已经死掉了吧。
感觉身体又恢复了一些,我慢慢悠悠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枕头缓缓喘着气,基本每次长时间的昏迷之后刚醒过来身体都要过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我视线顺着窗户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伸入四四方方的窗框中,蓝白色的天空下掠过几只飞鸟的影子。
“生桑……”突然,轻轻的呼唤声从门口传来,那个男孩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我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他手中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面还插着一小捧黄色的花。
于是我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酷拉皮卡。”
“你醒了啊,你终于醒了……”他语气轻柔地边说边向我走来,连走路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弄出什么声音我就会碎掉一样。
看到他这样,我没忍住笑了笑:“好像睡得有点久呢。”
“三个月……”他走到我身边,把花瓶放到床头柜后,轻轻坐在了床沿上,神情悲切地看着我说,“我等了整整三个月……你一直在那里静静沉睡着,悄无声息,就和这间屋子里的玩偶一样别无差异。你变得没有体温,只剩呼吸和心跳,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你了,我差点以为,我又一次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了……”
“对不起……”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揪痛起来。我想安慰他,可是话到嘴边时除了道歉,好像已经没办法再说出什么别的。
他的双眼透出无尽的悲伤,化作无声的浪潮将我淹没。他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问到:“……我可以碰你吗?”
看着他低垂在自己面前的头,柔顺的金色头发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长长了许多,已经垂到脖子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也憔悴了不少,我抬手,轻轻在他头顶揉了揉。
“当然可以了……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猛地扑上来,又强压着力道,将我一把拥入怀中。
柔软的发丝蹭到我的脸侧和脖颈间,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有点痒痒的。我一下子有些愣住,就这么静静过了一会,他始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想要放开我的意思,我回过神来,用手抚摸他的脊背。
“对不起……是我没能照顾好你。”我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拥抱着他说。
“这三个月比三年都要更加漫长……”温热的泪滴落到我的身上,那个男孩把头靠上我的肩膀,我能感受到他在强忍着哭泣,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我亲眼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哪怕到最后一刻我都没能帮上你什么,我根本没办法保护你,我没办法保护任何人……如果在那时你也离我而去,那我真的不知道从今往后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哽咽了几声,但还是强忍着把哭声咽了回去:“……那天是我第一次抱你,到你落上我手臂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你原来这么轻……轻到好像都快要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你会化作那晚的月光和白霜,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永远消失,离开我。”
“对不起……”即使知道现在不管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向他道歉。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些,如果当时能够再谨慎一些、再多考虑一下后果,明明是有办法避免这样的结局的,我本来应该能考虑到还会有其他的敌人存在,我本可以在察觉到状况的第一瞬间就用能力迅速逃离现场,我本可以避免让他再次承受这样的痛苦,我本可以……
……可是因为我的过失,我没有。
抱着我的男孩突然放开手了。
我怔怔地配合他的动作松开他,他坐在那里,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继续哭去下,或者稍微依赖我一些冲我撒个娇,或者指责我的无能和自大,不论怎样都好,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很快就止住了哭泣,这次反倒是表现得有些出乎我预料的冷静。
他默不作声,缓缓牵起我的手,动作轻柔的捧在手心,像是握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
“我只是刚醒过来过来还有点使不上力气而已,你不用这么谨慎也可以,又不是真的瓷娃娃做的……”我没忍住说。
天气好像冷了许多,细细的凉风从窗户敞开的缝隙溜进来,空气中还混杂着一丝冰霜的甜味。
酷拉皮卡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轻轻拨弄着我的手指,又把手掌翻过来,顺着掌心的纹路慢慢抚摸。然后进一步抬头,与我对视,打理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脸庞,仿佛要一再确认我是否安然无恙。
没想到这次竟然就这样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不知道这三个月内酷拉皮卡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状况,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想发问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接到你朋友打来的电话了。”良久之后,他突然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又很轻很轻,“就在你昏迷的当晚,我不知道对方是谁。电话那边的人对我说你没事,只是陷入了昏迷,要我在这段时间内好好保护你……他还跟我说,不论你的身体在这期间发生怎样的变化,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声张,只要沉默着做好我该做的事就好。如果你没死的事被宣扬出去,恐怕下一次就会招来更大的杀身之祸……”
“电话……?”我不解地问。
他默默点了点头,继续说:“他好像很了解你的状况,包括你身上的伤自己愈合、昏迷、以及昏迷之后的状态,他全都知道。他很详细地给我讲了一些,主要是在你昏迷期间要怎么照顾你这一类的……昏迷之后你的生命体征几乎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吸和心跳,我每天、每个小时、甚至恨不得每分钟都过来确认你的情况。我急切地想要确认,却又不敢确认,即使你的朋友和我说只要这段时间内你不受到什么切实伤害就一定能醒过来,可我还是忍不住害怕……万一下一秒钟,万一片刻的功夫我没有在你身边,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我不敢想,所以我只能守着,除了守着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长时间……真的是辛苦你了,竟然要带着这么大的压力照顾我,肯定很痛苦吧……”
“你以为我真的是在介意照顾你这种事吗?”他突然打断我,语气有点冷淡的说,“只要你还活着,三个月、三年,不论多久都无所谓,这种辛苦比起失去重要的人根本不值一提,我在意的事情是……”
他缓缓抬起头,用我从不曾在他脸上见到过的锐利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一只锁定了猎物的花豹般,声音低沉又严肃地说:“我在意的是,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出乎意料的压迫感袭来,我呼吸随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