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往教堂的路上,我突然收到了一条侠客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原来生桑也来友客鑫了~有机会我们一起吃饭呀。”语罢还附带了一个眨单只眼的可爱颜文字。
我从一阵恍惚中回过神来,四下张望,却没有在人流中找到那抹金色头发的影子,我想可能是在某处恰巧的偶遇,而我没发现,因为自从下了飞艇之后我们的行程实在太过匆忙。
我心里乱成一团,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给他回复,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手机。
当我们赶到菲洛克斯大教堂的时候,教堂的大火才刚有将被扑灭之势。站在残存的火光、浓烟,与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外围,看着一个个被盖着白布的担架抬出来的、那些被火焰灼烧到扭曲、甚至碳化的尸体,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场面,可我胃中还是突然泛起一阵强烈的生理上的作呕。
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没有。火场救灾的人这么说。
宽阔的教堂内一共聚集了一百七十多人,比最初预期的要少一些。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似乎是大部分死者的死因都是窒息而亡,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所以警察初步判定这是一场恶性的蓄意纵火案。
死者当中,还有一位能够依稀从衣着辨认出身份的女子,因为她身体上黏连的衣服碎片是婚纱的材质,教堂内其他人也都衣着正规,所以可以推测这里应该是正在举行某场婚礼,那个女子就是这场婚礼中的新娘。
婚礼的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似乎只有与之密切相关的人才能抵达现场,来作为婚礼的见证者。
我趴在路边干呕了好久。
酷拉皮卡弯腰在一旁抚摸着我的后背,气氛变得很压抑。他的眼底隐约泛出红光,但他表现出的样子却要比我冷静许多:“已逝之人是无法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这是你我都知晓的道理。我们能做的只是告慰他们在天的灵魂,替他们消除生前的痛苦。”他声音有些嘶哑地说。
我擦了擦因干呕而流出的生理眼泪,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身来。我的意识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卷入了“是自己的错”的漩涡中,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早点下定决心,莉兹很大概率是能逃过一死的。
早在听到秋日夏说莉兹在教堂的时候,我就应该许愿……不,那时候有可能她已经出事了,还应该更早,应该在一开始接到她的电话那一刻,就把她带到我身边。和羊角会面是不安全的,如果是在我身边,我有把握保证她不再被抓回去,可是,中间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和羊角汇合了,却还是出现在了婚礼现场?她所说的“自己的选择”究竟是指什么?
那具尸体真的是莉兹本人吗?羊角和我说的婚礼日期,分明是五天之后,可今天才刚到第三天,是中间出了什么乱子导致婚礼日期提前了吗?还是说羊角最初得到的情报就是有误的?或者这根本就不是莉兹的婚礼,是秋日夏骗了我?而且居然在婚礼的同时亚伦公馆也遭遇了爆炸事件,这两件事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我不停地思考着,自责感和疑问像两股互不相容的冷暖流,反复淹没我。关于这些问题,我们都没有答案,甚至没有关乎答案的苗头,可是我知道怎样才能得到更多情报,在这种时候,我绝对不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要冷静。
人们在教堂中心那个、近乎连接镶嵌着彩绘玻璃的天花板的巨型管风琴下,找到了一枚小小的钻戒,上面刻着亚伦家的徽章。因为戒指被丢进了火势没有蔓延到的角落里,所以才幸运地保存了下来。
与此同时,通过场外一些停靠的车辆和教堂外巡逻的保镖的信息,也很容易就证实了这场婚礼的主角——确实是维克利唯一的女儿,亚伦家的千金大小姐。
人们很难不把这场火灾和亚伦公馆的爆炸事件联系在一起,种种真假参半的推测也开始浮出水面,众说纷纭,但这其间最主流的猜测还是反对党派的报复、仇家的复仇。
即使不愿意相信莉兹已经死去,可是事实似乎就是如此,我不清楚说服自己继续保有一线希望,是否只是一种对自己的欺骗。
友客鑫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暴乱而改变什么,节奏不会停滞,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城市也依旧照常运转着。只不过,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却是各种针锋相对的势力,它们在暗处涌动,如同蛰伏在草丛中的野兽,屏息等待狩猎的机会。
我和酷拉皮卡在附近随意找了一家酒店,然后登录猎人网站,一边搜索那些也许会对我们有帮助的信息,一边相互推断有可能的解释。
有一些更加深入的信息是对外界隐藏的,只有在猎人网站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情报。我们搜索的第一条信息就是关于维克利·亚伦,在支付了一笔高额的情报费用之后,网页上跳出来了一段精简的文字:
维克利·亚伦,政治家、战略家、理论家,1949年生于约鲁比大陆友客鑫市,居住在友客鑫边界公园旁的亚伦公馆。维克利家中养有一女,名为莉兹·亚伦,在外有两名私生子,分别为二十二岁的女儿的莫克丽·托尔,和五岁的儿子亚伦·戴维里亚。维克利·亚伦与布鲁托、莫莫狸垩等人作为政治家,是公认的国家激进党派代表人,常年活跃在高级的政治阶层,在民间有众多拥护者,但实际上本人却是“异体研究社”组织的头目之一,暗中主导着多起被禁止的人体试验。
在这一段的内容当中,还有一些关键词可以继续点击,我轮流查看了词条里出现的人名,发现莫克丽本人现在也正以助理的身份跟在维克利身边,除此之外,另外两个提名的政治家也都是那个“异体研究社”的成员之一。相比他们,有关莉兹的情报真是普通得离奇。
当我最后准备点进“异体研究社”词条的时候,里面却只显示出少得可怜的一点情报。弹出来的信息栏里,基本只说明了该社以人体试验为主要内容,其中的核心技术的是某些尚未公布的未知领域。
于是我退回到猎人网站的主界面,又试着重新搜索这个组织,结局却还是一无所获。
异体研究社。再一次咀嚼这个词时,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些东西,这种感觉让我隐约有些不适,我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深入想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合上电脑。即使看了猎人网站上的情报也依旧没有什么头绪,最新的新闻报道已经发出来了,基本全部都是有关火场和爆炸事件的后续追踪。傍晚的时候,教堂的火才总算是被彻底扑灭。
窗外的声音仍是一片嘈杂,像是那些火焰仍未烧尽时的噼啪作响。远处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警笛的声音、还有救护车哀嚎般的“咿——呀——咿——呀——”,我们打探到了抢救维克利的医院地址,但最新的情报显示,他本人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
我把维克利当做我们现在能抓住的唯一线索,只是如果他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那我们也无法从他口中打探出什么情报。我想要尽可能地了解事情的全貌,想知道莉兹究竟为什么会死。
沉默的功夫里,窗户突然被人敲响了,我吓了一跳,瞬间警惕起来。然而,透过屋内灯光的映照与透明窗玻璃的折射,我在一片有些虚晃的倒影里看清了窗外人的脸,是一个小孩儿,正蹲在那里,一只手扶着窗子侧边的墙面。他有着让我觉得十分熟悉的面孔,但一时之间我还是没能想起来究竟是谁。
那个孩子和我对视,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看不到光芒,婴儿肥还没褪去的白皙脸蛋儿上有一颗特别的泪痣,垂在脸侧的黑色短发微微动了动,他一把拉开了窗户。
“你是……柯特?”我先是迟疑了一下,继而惊讶地确定。这个孩子是伊路米的弟弟,那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不会错的,那样无光的眼神只在揍敌客家族人的眼中才出现过,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吗?”他似乎有一点儿惊讶,这时候我才想起来伊路米已经消除了揍敌客家族大部分人对我的记忆。
“呃……我听你哥哥提到过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男孩儿从窗框上跳了下来,他快速地扫视了酷拉皮卡一眼,然后说:“大哥让我来转告你,不要随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登记酒店,也不要随便用酒店的电脑登录猎人网站,不然查到你的行踪简直易如反掌。——还有就是,也不要用真实信息在网上发布寻人启事。大哥说,你想找的人他知道在哪里,只不过赏金他不要了,他另有条件。”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们出去谈吧。”柯特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酷拉皮卡,他点了点头。
到了走廊里,柯特抬头看着我说:“大哥接到了暗杀任务,现在人就在友客鑫,但是他那边事情有点多,忙得抽不开身,所以派我来执行。他说想让我自己出来历练一下,但是我年纪太小,目前还不能一个人完成暗杀任务,所以想委托你协助我。作为回报,今晚十二点,他会把那个叫羊角的人送来。”
“伊路米在友客鑫?”我有些惊讶地说,“他是怎么发现羊角的行踪的?他要杀谁?委托我协助你……那我们是现在就出发吗?”
“找人对揍敌客家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柯特说,“暗杀目标是一个政界的人。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点头答应了。
晚上登录猎人网站的时候,除了相关资料的搜索,我还发布了一条寻人启事,目的是为了把失联的羊角从这个城市里找出来。我不敢对酷拉皮卡直言说我要去帮忙暗杀,只得含糊其辞的说,关于羊角的行踪我的朋友有了些眉目,只不过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叫他在酒店乖乖等我。
酷拉皮卡对我不准备带他去这件事相当不满,但他不满的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我现在还像往常一样健康,能随便给铁勺子打结,他肯定不会过分干涉我的行动。
在城市的流光和夜色之中,我和柯特悄无声息地上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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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