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仙 第2章 二、化人（2）

叫花鸡是新鲜出炉的，还散发着荷叶的清香，胡芸仙吃得几乎泪流满面——果然，果然还是人类的食物最好吃了！

她大快朵颐的同时，也不忘了还在一边的阿槐。胡芸仙叼着一块鸡肉，小爪子在空中划了划，嘴里面含混不清地说道：“阿槐，你也吃呀。”

阿槐白了她一眼：“吃什么吃，我能吃这些东西吗？你最好也少吃，修道之人当辟谷绝尘，你这样贪图口腹之欲，也不怕修炼路上受阻。”

“非也非也，”胡芸仙摇头晃脑地反驳，“要入世才能出世，身处滚滚红尘而岿然不动，才算是守住了本心。”

阿槐听了这话，眼神微动：“没想到，你这个小狐狸还能有这般见解。”

“那是，老话说得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胡芸仙被夸了两句，顿时又开心地甩起了尾巴。

阿槐看着胡芸仙慢慢地吃着眼前的叫花鸡，一时间没有做声。就在胡芸仙嚼着最后的鸡骨头的时候，突然平地里一声旱雷，紫青色的雷电从天上悍然落下，伴随着霹雳阵阵，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其中所蕴含的浩然正气还是吓坏了不归山上的精怪，有些胆子小道行浅的，当场就被吓死了过去。

胡芸仙倒是没被吓死，但是也吓得够呛。阿槐就更不用说了，他身为槐树精，最害怕的就是雷电明火这等属火的东西，两个人全都吓得懵在了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胡芸仙只觉得一阵不安，她鸡也不吃了，只在原地转了两圈，“怎么会无事起雷？”

阿槐吐了口气，他看向落雷的方向，低低地说道：“看样子，似乎是天上落下来的。”

“那还能是地里面窜出来……”胡芸仙话未说完，突然自己反应了过来。她抖了抖胡子，小声地说道：“你是说......那个天上？”

阿槐慢慢地点了点头。

胡芸仙叹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咱们这山上成精的虽不少，但有了气候的着实不多，这一道九转旱雷，能劈谁？”

原本是一次很快乐的聚会，然而现在却只能草草收尾。胡芸仙也没了吃鸡的心思，她匆匆和阿槐道了别，便轻巧地跳出了寺门，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

胡芸仙脚程不慢，天尚未亮起，她就已经快要赶到狐狸洞了，然而走到了半路，胡芸仙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细小的声音。

“......咳咳......咳咳咳......”

胡芸仙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接着往前走了两步后，咳嗽声却又细细小小地传了过来。

她立在了原地，又仔细地侧耳听了一会儿，这回咳嗽的声音大了不少，在野外一片寂静当中显得十分突兀。

胡芸仙心里天人交战，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扭头往传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精怪修行，讲究顺从机运。不管是劫还是缘，跑都是下下策。这次躲开，下一次就能够来的措不及防，让你连跑都没机会跑。胡芸仙今天遇到这件事情，这就是她的缘分，与其逃走，倒不如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冲着传出声音的方向奔走了一会儿，越往前走越为心惊——只见随着她脚步向前，周边草木逐渐枯黄。地面痕迹凌乱，还伴随着片片焦黑，同时地面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惊天恶战。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刚刚的那一道旱雷，到底劈中了什么东西？

胡芸仙惊疑不定，又往前走了一小段，突然再一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咳嗽声。这一次的声音大了许多，只是还夹杂着呕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胡芸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狐爪落在地上寂静无声，不一会儿，胡芸仙便看到了那旱雷落下的中心。

只见那周围的草木早已消失无踪，化为黄土。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炸的坑洼不平，一片焦黑的中心，正有一个人倒伏在那儿，咳得浑身颤抖，却是个女子。

那女子黑发散乱，形容狼狈，却身着五彩天衣，丝毫无缝。尽管看起来落魄了些，却依旧神威湛湛，叫人不敢直视。

胡芸仙再傻都知道，自己怕是撞上了一个受伤的神仙。她法力低微，面对受伤的仙人也不敢不敬，胡芸仙赶紧拜了下去，同时口中呼道：“叩见仙人躬安。”

那女人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动静，勉力回头，看到了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正在似模似样地向她问好。

女子笑了，她唇色惨白，语气却轻松：“咳咳……没想到，在我临死之前，陪着我的居然是一只素不相识的小狐狸。”

胡芸仙见她态度温和，便略为放下了一点警惕。她尝试着靠近女子，同时问道：“仙人，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模样，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女子摇了摇头：“若是你狐族的有苏氏，说不得能帮上我一帮，但你这孩子……”

行啦！知道了！我本事不济啦！胡芸仙欲哭无泪。

许是看出了胡芸仙的怨念，女子呵呵地笑了起来。只是她伤势颇重，笑了两声之后便又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她咳得浑身都在颤抖，胡芸仙担心地在她身边打转，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容易，女子总算又平复了一些。她喘了口气，声音愈发的虚弱，她自言自语道：“我如今几乎油尽灯枯，身上法力所剩无几。只是哪怕到了这般田地，我都不愿乖乖认命！”

说着，女子倏忽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胡芸仙，她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旋即又长叹一声：“罢罢罢，濒死之际，又何必拘泥。”

“小狐狸，过来，”女子冲着胡芸仙招了招手，“今日你我相遇在此，也是缘分。你靠近些，我送你一场机缘。”

胡芸仙心中悲凉，面前女子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她却束手无策。此时女子喊她，胡芸仙没有犹豫，很快地就跑到了她的面前。

只见那女子从腰间摸出了一盏小巧古朴的灯，那灯呈莲花盛开状，高约九寸，外表虽不起眼，但胡芸仙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灯上蕴含的力量。

“此物乃我的贴身法宝，名唤宝莲灯。”女子轻声说道，“今日在这不归山上，我三圣母将这宝莲灯，赠予……小狐狸，你可有名字？”

胡芸仙已经懵了，听到三圣母的问话，她下意识地答道：“我叫胡芸仙。”

“将宝莲灯赠予胡氏芸仙，”三圣母抑制着自己吐血的冲动，咝咝呼喝犹如残破的风箱，她努力地说道，“天地人法为证，三千大道可循！”

随着三圣母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胡芸仙只觉得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包裹了自己，紧接着，她便慢慢地升到了空中，而三圣母也松开了双手，宝莲灯犹如有着自己的意识，高悬在她的头顶，那一个瞬间，原本不起眼的宝莲灯仿佛变了个模样，褪去了朴实无华的外表，变得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三圣母双手掐诀，狠心一咬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出。宝莲灯染上三圣母的血，愈发的熠熠生辉。下一秒，三圣母右手一握，宝莲灯便化为千万道光辉，融入了胡芸仙的身体。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瞬间，一时间，宝莲灯宝气散尽，周围恢复了寻常模样，胡芸仙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而三圣母则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伸手在狐头上轻轻一抚。

“你和这灯倒是相宜，我竟没给错人。”三圣母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竟是油尽灯枯之像，“小狐狸，我再送你最后一句话。今后行走于世间，做妖即可，切记，莫要成仙！”

——

胡芸仙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好似被火烧过一样，她因为疼痛而想要张嘴叫唤，然而才喊了一声，便又闭上了嘴。

——嗓子也好疼啊呜呜呜。

胡芸仙努力地睁开眼睛，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她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浑身的酸疼，抑制不住地呻/吟了一声，接着便打算尝试着翻个身站起来。

然而当胡芸仙的前爪张开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等等，这个感觉……不像是狐狸的爪子，倒像是……

胡芸仙不敢再怠慢，她赶紧将两只前爪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再一次睁开双目——只见原本属于狐狸的前爪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纤细嫩白的手，十指瘦长，犹如十根水葱儿似的。

“这……这……”胡芸仙惊得瞠目结舌，她飞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胡乱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容易才确认——自己真的化形成功，变成人了！

看来昨天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梦啊……若不是宝莲灯带来的法力，她一个道行低微的小狐狸，又怎么可能一夜间化形成人？

胡芸仙下意识地看向昨儿三圣母坠落的地方，却发现那儿已经是一片荒芜，除了土地上旱雷留下来的焦黑痕迹，别的什么都没有，三圣母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胡芸仙愣愣地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着那块空地郑重地行了三跪九叩——三圣母将天地至宝宝莲灯与了她，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胡芸仙如今欠三圣母的，恐怕下辈子都还不完。跪上一跪又算什么呢？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行完大礼，胡芸仙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周围，“我得先找点衣服穿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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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化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