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仙 第14章 十四、画皮（12）

然而小唯失算了。

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回避小唯的恶意，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深深说道：“我和小小会还钱给你的，你的钱还是自己留着。从大户人家跑出来了之后，你可不能到处乱跑，万一被人抓回去的话，可就不妙了。”

小唯一愣。

“你不害怕？”小唯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再说了，你们两个这样的小孩子，能有什么钱还给我。”

深深认真地摇摇头：“我现在还不了，可我以后总能还给你，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努力赚钱！”

小唯眼神奇异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画皮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儿，明明活的可能都不如大户人家的狗，但是却……

“……你和小小，都不会感到难受吗？”小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过着这样的生活，每天忍饥挨饿，真的不会觉得难受？”

深深听到这话，向来严肃的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些笑意：“……小唯姐，你是否从小就锦衣玉食？”

小唯沉默了片刻：“是我在问你，怎么轮到你来问我了。”

“我和小小，从小就是这般的生活，”深深说道，“但是爹娘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们，穷苦不过一时，心若是穷了，那就要穷上一辈子。”

深深又笑了笑：“所以，尽管我害怕，但是我依旧没有阻拦小小救治你。”

害怕小唯的身份不简单，害怕眼前的女人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底细，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深深都不想沾惹。

“小唯姐，那些银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深深又重复了一遍，“如今的世道，女子想要独自生活，银钱是必不可少的。”

小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垂下了眼睛，对于深深的话不置可否。

——

“白姐姐，我给你买了胭脂。”

胡芸仙回到白家小院，将手里头的胭脂交给了白素贞。

白素贞笑着接过了胭脂，又对胡芸仙说道：“方才我听到燕赤霞房中有响动，想必他快要出关了。”

“是吗？”胡芸仙抬眼看向了燕赤霞闭关的房间，不看还可，这一看之下，胡芸仙却愣住了。

只见燕赤霞的房间当中散发出了阵阵清气，金青色交织在一起，正在互相融合连接。然而不管是金色的剑气还是青色的文气都实在太过强大，眼看着那融合之路就要失败。

胡芸仙不敢怠慢，她赶紧将手里面的东西丢到了石桌上，接着又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头发，冲着头发吹了口仙气。只见那根头发飘飘忽忽地飞在了空中，接着便如同一条丝线一般飞快地延长开来，一下子冲进了金青双气的争斗当中。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不管是剑气还是文气，都是世上至阳至刚的力量，胡芸仙的头发将将插足战斗时，剑气和文气还在尝试着将外来者搅碎，不过片刻之后，柔韧的头发便将两股气紧紧地束缚在了一起。

剑气和文气迫于外部的压力，怎么都挣脱不开，于是它们终于开始融合，开始共同抵抗那一股束缚的力量。

当金青二气彻底交融之后，胡芸仙的头发便自动地松了开来，消散在了空中。

同样的，房间里也传来了一阵长啸声，不管是谁，都能够听得出那声音当中的欢快。

“这可真的是好手段，”白素贞坐在一边，看完了全程，“看来我们的燕道长大功告成。”

白素贞话音刚落，便看到燕赤霞打开了房间门跳了出来，原本众人是想要迎接他的，然而在看清了燕赤霞如今的模样之后，三女齐齐站定了脚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闭关，燕赤霞身上的衣裳从未换过，如今已经像咸菜干一样了，头发上也落了一层薄灰，当他走动起来，尘土飞扬不说，气味也并不美。

见到燕赤霞冲着她们走来，三女下意识地全都掩住了口鼻。小青甚至嚷嚷道：“站住！切莫过来！我可不想被你熏死。”

燕赤霞满脸受伤地站定了脚步：“……多日不见，你们就这么对我？”

“恭喜你出关燕道长，”白素贞眯着眼睛笑，“但是燕道长，修道之人，仪容也十分重要。”

胡芸仙则更直接一些，她摘了两片树叶，在手上挥了挥，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套衣裳。胡芸仙远远地将衣裳丢给了燕赤霞：“澡房在你右边。”

燕赤霞哼了一声，委委屈屈地洗漱去了。

等他将自己洗刷干净出来了之后，就看到三女正在研究他放在桌子上的匣中剑。

如果说先前的匣中剑是锋芒毕露的话，如今的匣中剑看起来就像是一把破铜烂铁。

上头的所有锋锐之气尽数收敛，原本外泄的剑气也消失无踪，先前看匣中剑配那个破破烂烂的木匣子是委屈了的话，如今看就是相得益彰。

见到燕赤霞来了，小青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把匣中剑炼成这般模样的？这也太不起眼了。”

燕赤霞闻言，又洋洋得意了起来：“来，让我来给你演示一二。”

说着，燕赤霞便拿过了匣中剑，只见他挽了个剑花，将法力灌入其中，匣中剑瞬间恢复了先前那副陵劲淬砺的模样，剑身周围还有已经交融一体的金清二气，一看就知道，是一把摧锋陷坚的宝剑。

而燕赤霞一旦撤去了手上法力，匣中剑便又变回了原先那副不起眼的模样。

“光华尽敛，内秀其中，”白素贞点点头，“如今的匣中剑，已经是一把神兵利器了。”

燕赤霞赞同地点点头，他有些遗憾地看着手中的匣中剑，叹息道：“可惜了，那一缕文气到底是要还回去的，不过有文气滋养，匣中剑也会得很多好处。”

似乎是为了回应燕赤霞的话，匣中剑铮铮剑鸣了两声，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如今匣中剑已经淬炼好了，”燕赤霞看向了胡芸仙，“胡姑娘，你打算如何将那个画皮鬼捉拿回来？”

胡芸仙挑了挑眉，接过了燕赤霞手中的匣中剑。她伸出左手，抚摸着匣中剑的剑身，轻声说道：“再过几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外飞仙。”

——

自从那日深深和小唯谈过了之后，一切似乎回到了先前。

小唯没有继续拿出钱来补贴两个小孩儿，两个小孩儿也继续日日在外头辛苦的做着零碎的工作，日日赚一点铜板，买两个烤红薯吃。

小小和深深没有问小唯为什么不走，小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三个人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一起居住着。

这一日，小小和深深依旧照常回了家，今日深深替一户人家洗了衣裳，那户人家家境不错，见深深瘦小可怜，活儿也做的利索，便在原先的工钱上，又多给了她一些吃食。

深深抱着那些吃的，快乐地像一只小鸟儿。她将怀里的吃食全都放到了干草堆上，展示给小唯看：“小唯姐，咱们今儿晚上可以吃好吃的了！”

小唯看着草堆上的那一根腊肠、几个煮熟的鸡子并四个猪蹄，还有三个月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看那些吃的，又看看两个孩子：“……若是你们愿意，我可以日日叫你们吃上这些。”

“可我们不想花小唯姐姐的钱，”小小年纪尚幼，然而说话的时候却十分认真，“小唯姐姐的钱是小唯姐姐的，这些……这些是我们挣来的。”

小唯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小姑娘快活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在充盈在膨胀。小唯轻轻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做了多年的邪物，小唯早就已经忘记做人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了。今日突然多了点别的感觉，让小唯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等过了今日，她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

小唯垂下眼帘——她法力尚未恢复，需要吃人心才能继续将养伤口。再说了，身上的人皮几日未曾得颜料描画，颜色若是褪了就不妙了。

两个小姑娘并不知道小唯心中所想，小小跑到小唯的身边，伸出手来拽着她的衣角撒娇道：“小唯姐姐，今儿不是中秋，但是我们有月饼，我们一起看月亮吧！”

小唯看着小小天真的笑脸，第一次没有冷言冷语，而是对着小小轻轻一笑：“好。”

小唯这身皮本就美貌，如今神色柔和下来，顿时叫眼前的小姑娘看直了眼睛。

小唯看着小小那呆呆的模样，又勾了勾嘴角——既然都要走了，还是对两个小鬼态度好点吧，就当……最后的纪念。

——

是夜，胡芸仙站在了白家小院当中，燕赤霞站在她的身边，手里还握着那把匣中剑。

“你尽全力用出你最强的剑招就行，”胡芸仙对燕赤霞说道，“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

燕赤霞郑重地点了点头，他闭上了双眼，运起了全身的法力灌注入匣中剑。匣中剑剑身上的金青色瞬间暴涨，哪怕是在黑夜当中，也大放光明，照亮了白家小院这一方天地不说，更是吸引了四方游神，惊动了本地城隍。

更不用提就在苏城旁边的不归山。

“苏城有神兵降世！”破烂的寺庙当中，阿槐站在树上，遥遥地眺望着苏城的方向。哪怕隔了这么远，阿槐看着那剑气的时候，都感到一阵胆寒。

——那是所有的妖邪，对于天地正气，本能的害怕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