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三炷香,对着庾亭立的灵位拜了拜。
姐姐,你放心,你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一定会查清楚你的死因,为你报仇。
祭拜完庾亭立,照着规矩,祝英台去看了庾老夫人。
松寿堂,进门左右两旁各一株矮松盆栽,右侧是一个仙鹤松石大屏风,庾老夫人的床榻就在这大屏风的后头。床尾是一个貔貅铜熏炉,青烟袅袅,龙涎香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室内,格外好闻。
“祖母,英台来看你了。”祝英台站在屏风后头福了福礼。
“英丫头来了呀,快进来吧。”庾老夫人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祝英台绕过屏风,就看见庾老夫人躺在云纹雕花榆木床榻上,庾湘然坐在一旁照顾着她。
“祖母,可还好?”
“唉…好什么呀。”庾老夫人说着眼泪簌簌就往下掉,“为了赶回来看我这糟老婆子,害得亭立没了性命,到头来是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早知如此,我就该拦着湘然,让她别给亭立写信。”庾老夫人越说越难过,眼泪止都止不住,时不时还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庾湘然见状直接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祖母,都是湘然的错,湘然本想着大哥她医术了得,便想着写信告诉她,让她回来看一看您的病也好,哪曾想会出这样的意外。”
“祖母,湘然,你们也别自责了,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然庾哥哥在九泉之下怎么安宁?”祝英台轻轻拍了拍庾湘然的后背,余光瞥了一眼庾老夫人半放在被子里的手,满是褶皱的手掌搭在床榻之上,看着可比她那苍白的脸红润多了,而那弯曲的弧度,看着还有些力道,全然不似一个重病之人。
还有这满屋子的龙涎香味,重病之人,自然日日服食草药,屋内必定草药味极浓,龙涎香的气味一定不会比草药味重。若庾老夫人真的如寄往尼山书院里的信中所说,重病已久,这松寿堂里的龙涎香气味怎么会比草药气味重。
庾老夫人果真是在装病,定然是她和庾湘然一起,写信匡庾亭立回来,而后在半道上要了庾亭立的命。
亏得庾亭立还对她们那么好,庾亭立若是知道是她这些所谓的至亲联合起来要了她的命,她该多痛苦。
我一定要找出她们杀害庾亭立的证据,将她们绳之以法,士家大族又如何,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祝英台捏紧了拳头,明明满心愤恨,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安慰着庾老夫人和庾湘然。
“咳咳,老婆子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心痛,她还那么年轻,都还未娶妻呢。”庾老夫人说着,刚止住的泪又开始落下来了。
老虎的眼泪不值钱,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这儿,祝英台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祖母,你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祝英台起身福了福礼,就往门外走去。
祝英台走的极慢,眼神偷偷打量着四周,院子里种了好些松柏长青木,院子里有个小池子,池子的正中央放了块长寿石,左侧厢房里有淡淡檀香味夹着着香火气味飘出来,余光看去,只见屋内纱幔帷幔飘扬,隐隐约约可见屋内供着赐福天官,紫微大帝。
在那层层纱幔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注视着祝英台,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左厢房,却什么也没有,她依稀记得,这间屋子是神仙房,一般除了洒扫祭祀,一般是是没有人的。
前来送祝英台出门的嬷嬷见她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祝小姐,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有些难过,庾哥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说着,祝英台摸出一块帕子抹了抹眼角。
夜空如洗,星辰璀璨,万籁俱寂,偶有虫鸣犬吠,更显空旷悠扬。
祝英台一身夜行衣,蒙着面,翻/墙进了庾府,绕了一会,方到松鹤堂。她溜进了白日里注意到的那间屋子,神台上供奉着神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紫微大帝的神像有一人之高,耸立在墙边,借着屋外洒进来的月光,祝英台发现紫微大帝脚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祝英台小心翼翼的朝它靠近。
突然,门外传来声响,有人大喊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庾府!”话音刚落,屋外就打了起来。
祝英台回过神再去看神像,有一个人影从神像边冲了过来,一掌朝祝英台而来,那是十分迫人的气势,祝英台勉勉强强躲过他一掌,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不见,他的武功远在祝英台之上。
屋外的打斗引来了更多的人,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祝英台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翻了出去,再往门口一瞧,那黑衣人的身形有几分眼熟,似乎是,马文才?
“噗通~”池子那边发出巨大声响。
围攻马文才的那几人回头看了一眼,趁此机会,马文才脚一蹬,一个跃身,翻出墙外。
刚一落地,就看见了同是一身夜行衣的祝英台。
“你怎么在这?方才那声响动是你所为吧?多谢了。”马文才抱拳致谢。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我们换个地方聊。”祝英台说罢,往前走去,马文才紧随其后。
夜风四起,烛火摇曳,墙上是两个被拉的老长的影子。祝英台坐在坐垫上,为自己和马文才各倒了一杯茶。
“我想我们出现在庾府的目的是相同的。”
马文才抿了一口茶,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你可有收获?”
马文才放下盏托,从怀里摸出来一红一白两个瓷瓶,放在桌上,道:“我在离开尼山书院之前,去找兰姑娘了解过销骨剧毒。今晚夜探庾府,我在庾老夫人卧房的暗格里发现了这两瓶药,我打开查验过,确实是销骨剧毒。”
销骨剧毒一分为二,粉状可与香料混合燃烧,液态可混入水中无色无味,单独使用并无毒性,放在一起却要人命。此毒原料难得,制作起来也极为麻烦,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这种毒,一般人下毒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只因为,她们要杀的是一个岐黄高手,要她尸骨无存,所以才这般煞费苦心的去寻来了销骨剧毒。
“我在庾老夫人的神仙房内发现了一个人,光线太差他跑的太快,脸我没有看的十分清楚,但他的身形轮廓很像是后来照顾庾亭立的书童长舟。”
“销骨剧毒,未死的长舟,真的是她要杀庾亭立。”马文才紧握着拳头,一掌打在了梁柱上。
事实就是这般残酷,起先他们只是怀疑,如今是彻彻底底的坐实了,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铺在他们面前。可是单有销骨剧毒,并不能说明什么,庾亭立尸骨无存,死无对证;还有他们俩今晚闯了庾府,庾老夫人必定警觉,她定然会将长舟藏的极好,抓住他简直难如登天。
回到家中,祝英台彻夜未眠,一晚上想的都是怎么为庾亭立讨回公道,让庾家付出代价。可是庾家树大根深,以祝家的地位根本不能撼动庾家分毫,要撼动庾家,除了要证据,还得要有旗鼓相当的地位,她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地位。
梁山伯回会稽见过了他的母亲,便收拾好行装带着文书准备去沛县赴任。路上,梁山伯绕了段距离,来了上虞,他先去庾府祭拜过庾亭立后,便往祝家庄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秋草衰黄满地,松柏长青连片,
“公子,祝公子真的是女子吗?那银心她…”四九说着,偷偷笑了起来。
枕霞楼里祝英台一舞倾城,翩翩若仙的模样早已深深镌刻在梁山伯心中,他一度以为自己分桃短袖。直到七夕节那日,梁山伯亲眼看见祝英台拜织女娘娘,才明白过来,祝英台是个女子。这事,绝对错不了的。
“银心自然也是个姑娘啦。”梁山伯笑道。
不知不觉,主仆二人就来到了祝家庄。远远见着漆木螭纹匾额上头是“祝家庄”三个描金大字,门口竖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左右两边对称站着四个青衣短褐的门童。
梁山伯上前对着其中一个门童拘礼道:“在下会稽梁山伯,前来拜访祝英…祝英齐祝公子。”
那门童看了梁山伯一眼,上下打量着,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穿着简简单单的浅蓝色麻布广袖长衫,上头的兰花纹样极为粗糙简单,一看就是个穷书生。
“可有拜贴?”那门童很是傲慢的朝梁山伯伸出手来。
“有。”梁山伯连忙将一早就写好的拜贴递给了门童。
门童接过拜贴,对着梁山伯道:“跟我走西侧门。”出身低位的书生,是没资格从祝家的大门进去,只能走小侧门。
四九气不过想理论,梁山伯及时劝住了他,跟上了门童的脚步。
在西侧门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来领他们进去。一路上,屋宇高耸,雕梁画栋,假山怪石林立,琪花瑶草不胜枚举,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七拐八绕,走过好几个抄手游廊,这才到了祝英齐住的齐嘉轩。一进小花厅,祝英齐就迎了上来。
“山伯,你来了,快坐。”祝英齐一面引着梁山伯坐下,一面让吩咐道,“长行,快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