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雨晴,宿傩又匆匆出门去,临走前絮絮叨叨嘱咐说我一定要和虎杖一起留在家里。
我含糊答应,转头把浑身湿透的白毛小鬼放进窝棚。
“唔,你做什么。”
被我撑住墙壁堵在角落,虎杖知透明白皙的脸皮浮出红润,视线躲闪。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他犹豫片刻,道。
“我对你的皮肉没兴趣,分明还是个小鬼,哪来这么多奇怪心思。”
故作冷笑、我掐住他的下巴,补充说,“两个方面的意味都有。”
虎杖恼羞成怒,猛地拍打开我的手,“那你有什么企图!”
“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嘛。虽然宿傩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在这个窝棚下了禁制,别小看语言的力量。”
“什么?”
虎杖显然没有察觉到萦绕在四周的咒术气息,四下打量张望。不过这孩子的眼睛真的很好用,很快就找到术式施展留下的蛛丝马迹。他指着门的方位,有些吃惊,“那个男人在那里留下了诅咒?”
“没错,只要我们俩人中其中一个擅自离开窝棚周围,就会受到咒术侵蚀。后果当然是——”
我指着他的胸口,笑道,“你会死掉哦。”
“唔!”
虎杖知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死的是我?”
“不然还是我吗?”
宿傩吃准我不舍得虎杖莫名其妙丢掉性命,才用他牵制我的行动。我虽然喜欢他的运筹帷幄,可把这些心思用在我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可能老实待在这里,当然要用双手去确定啦。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件事还是宿傩教给我的。若只是躲在后面受他庇护我也太逊了。以及那片山林里还有我在意的东西,不亲自前往消除,作为此地实际上的领主,怎么都不会安心。
“你要做什么?既然知道禁制与我的性命联系,我不会允许你轻举妄动——”
“没想到你是贪恋生命的类型,明明之前还说什么‘割肉喂鹰’云云的大话。”
虎杖知恨恨瞪过来,“与生死无关。”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虚饰。
“我的性命也好,他人的性命也好,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所以我想至少让大家能走向正确的死亡。”
“献身于我,被吃掉也是正确的死亡?”
“至少你饱腹一时,其他无辜的人类就能躲过被你吞噬的厄运。”
这孩子,究竟把我想象成什么怪物了?
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被当做山嫁献给宿傩的牺牲品,突然有些尴尬,果然这孩子无论眼睛还是经历,都和我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或许是我看重他的缘由。
不,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说的好。”
“那就选择你喜欢的死亡吧。”
我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臂冲出窝棚,在虎杖反应过来前,化回原形将他甩到背脊之上,继而腾空而起。
白发小鬼颤颤巍巍搂住我的后颈,声音被风冲击变得细碎。
“你你你!”
“叫我龙吧。”
“不是称呼的问题!”
虎杖知吼道,“我会死!绝对会死!快点回去啊!”
“不会的。”
宿傩的禁制只说我与小鬼任意一人溜走小鬼就会死,那么我和他一同离开又如何呢?
反正只要我和虎杖知绑定、呆在一起,就没问题了吧。
有空隙不钻,不是我(龙)的风格!
“庆贺吧,乘龙你还是第一人,宿傩都没骑过我。”我闭着嘴说话,风从齿缝灌进来,语句含糊,“啊,除了晚上。”
“你这不害臊的龙女啊啊啊啊!”
虎杖手指扣紧我喉咙附近的逆鳞固定身体,其中要害他却浑然不知,我吃痛,边倒抽冷气边在云层里寻路。
好在见到虎杖知的地方距离不远,在我忍无可忍将他甩下去前终于到达目的地。
雨后的清晨凉爽,即使在夏日,浑身湿透在天上被风吹几乎等同酷刑。后知后觉自己的行动对普通人类来说有些严苛,事已至此,也只有吹着口哨假装没有发现。
虎杖从我背上爬下来时,双足颤抖,难以支撑身体。歪歪扭扭地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幸好我敏捷,伸手揪住他的后领。
“小心啊。”
一只袖子还没穿好,我勾着手指等待小鬼稳定身姿。虎杖拍拍衣服的褶皱,赤红着脸看向别的地方。
“你去穿好衣服,再来与我同行。”
“哦。”
啰啰嗦嗦的,和宿傩似的。
我不耐烦,将腰带塞好,追上小鬼的脚步。
“走吧,赶在宿傩回家之前,我们去找到那个叫源信的和尚。”
虎杖还不知道我的目的,神色奇怪的看过来,却没发问。
看他这副滑稽的表情,我笑着解释,“你有事相求吧,我也有事情要问他,目的暂时一致。”
我拍拍他的后背,催促虎杖快些带路。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索上的鱼,是同伴(朋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