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上官璃大气不敢出的模样,云岚心知这种事不能明说。
话锋一转,低头轻声道:“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没有璃儿想的那么严重。”
听云岚这么说,上官璃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殿下要······”
后边却还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云岚轻轻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就算是上官璃这样和她关系亲密的,都不敢支持她造反的事。
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后凭什么得到臣民的支持。
说不定真的只能按着最坏的路,囤兵囤到足以和大安抗衡的程度,再熬到姜弘玖死了,朝中臣心不定的时候回来。
但是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无异于天方夜谭。
过于艰难,以至于自己想想都觉得离谱。
“罢了,不谈那些。璃儿今日在宫中陪我最后一日吧,或许明日我便要收拾东西启程了。”云岚暂时不想考虑得太远,索性换了个话题。
她拍了拍上官璃的手,又笑:“日后若是和白将军有了喜讯,可别忘了送一封帖子去北州。”
“什、什么喜讯!殿下又拿我取笑······”听到白珝的名号,上官璃的脸顿时爆红,欲盖弥彰似的疯狂摇头。
云岚:······
好明显的欲盖弥彰。
眼看云岚沉默,上官璃又连忙给自己找补:“我先前只是、只是因着被白将军救过,想报答白将军,才、才······”
云岚:······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越描越黑了。
“既然如此——”云岚挑眉看着她,“璃儿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不若明日本宫去向皇兄进言,给璃儿定了夫家,本宫也才好安心离去。”
“殿下!”上官璃原本就急得不行,现在更急了。
委屈巴巴拉着云岚的手:“殿下怎么这样······”
“你啊,都成了这模样,还要嘴硬,你我二人一同长大,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
“我知道错了······殿下,我只是心中没底,怕、怕他瞧不上我······”
“你身为御史大夫府上长女,只有旁人配不上你的份,你怕这个做什么?再说了,瞧着白珝那模样,怕是心里早就有你了。”
“当真?!”
“那还能有假?”
“那、那殿下给我出出主意可好?”
“小菜一碟。”
······
于是云岚这个母单真的给上官璃分析了一晚上。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和小姐妹度过了最后一个平淡欢乐的夜晚,云岚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现在还没什么作为,姜弘玖就已经藏不住对她的杀心了。
再多留一日,小命可能就真难保了。
离开都城这日,上官璃来城门送她。
明明说得好好的,云岚走的时候上官璃不能再哭了。
可相见之时,只是目光相撞,上官璃就瞬间泪崩。
“父亲身份不便,娘亲如今怀有身孕在府上养胎,只能臣女独自前来,还望殿下恕罪。”上官璃勉强止住泪水,从自己身后跟着的嬷嬷手中接过一个檀木盒子。
她双手将盒子交给云岚,话语恳切:“臣女没有什么能给殿下的,这盒子里的东西,权当一点心意,希望殿下能收下。”
云岚接了那檀木盒子,沉甸甸的,也不知放了什么。
像是上官璃放不下的心。
“璃儿,照顾好自己。”云岚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轻声留下这一句,便不敢再多留,转身便上了马车。
再不走,怕是上官璃又要接着哭了。
只是上了马车,云岚挑起小窗上的帘子,却忽地与不远处另一辆马车上的男人对上目光。
苍文似乎是故意提醒她什么,勾着嘴角刻意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云岚心底发凉,想起姜弘玖先前说,让她去北州的事,是与苍文商议后定下的。
不仅姜弘玖想要她的命,苍文也不想让她活着。
那警告似的一扫,让云岚回想起自己逃出宁国公府后,第二天那顺畅无比的进宫路,忽地全身都毛骨悚然。
她好像明白苍文的意思了。
借她的手铲除宁国公府,这是他早就开始谋划的。
但苍文原本的计划中,或许压根没想过云岚能活着离开宁国公府。
为了保证计划不会偏移,苍文才决定让她这个似乎多了点心计的长公主去北州自生自灭。
苍文的意思很明白——先展现自己在皇宫中手眼通天的能力,再进言让她去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要么老老实实在北州待着,要么他动手解决她的命。
“······我跟你们这帮有权有势的拼了。”
在心里骂骂咧咧半天,云岚还是只能说出这句除了骨气什么都没有的话。
马车启程,姜弘玖给她点了一百羽林军,将她的车驾护在中间,就这么浩浩荡荡出了城。
“殿下,北州路途遥远,咱们当真能到吗?”小福子蔫蔫坐在角落,小声问云岚。
他胆子小,对不曾接触过的事,都怕得不行。
就这么个平日里瞧着还不如灵鹊和守月能干的小太监,那天夜里为了保护她,却敢拿着刀偷袭车夫。
云岚看向灵鹊和守月,两个丫鬟心里也没底,虽是一直没说话,脸色眼神却还是透着担忧。
她是这三个人的主心骨,她不能退缩。
“这一百来号人,不一定都信得过,但桂雨庄还有三百人,我让他们提前一日启程,在四百里外的容望洞等我们。”云岚轻声说着,“待到五日之后,我们与桂雨庄的人碰面,这一百羽林军能留的就留,留不得的趁早解决了,三百来号人护着,定然能平安递到北州。”
她说话有逻辑有条理,就像天生就有当上位者的能力,让别人下意识就觉得她说的是正确的。
只是话锋一转,她又道:“只是苦了你们,自从我出嫁后,就没让你们过上一天好日子。等到了北州,或许还要苦上一段时日,但我能承诺,只要咱们安稳下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先抑后扬,先说未来的苦难,再给员工画个饼。
这几天看的成功老板写的书都是这么说的。
但云岚也不觉得自己完全是在画饼,她平时有什么好东西,也没忘了分点给他们。
有云岚平时的表现作为基础,守月灵鹊和小福子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很快也就打起了精神,乖乖点头。
“奴婢苦也没什么,只是可怜殿下······”守月小声说着,话语末尾只剩叹息。
她是孤儿,以前刚进宫的时候,邻里街坊都说是好差事,进宫那是享福的,伺候皇亲国戚,那可是喝点主子剩下的汤都能撑死的肥差。
事到如今才知道,皇亲国戚也有身不由己的难处。
云岚摇头:“没有什么可不可怜,昨夜我在书上看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若是这次咱们都能熬过去,日后必能成就大事。”
灵鹊和守月都没读过书,对她的话听得一知半解。
小福子倒是认识点字,但还是听不太懂。
但云岚觉得没关系,她这话也算是说给自己听的。
成大业之前,先给自己画个饼,饼够多才有动力。
前往北州的路一连走了五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苦。
马车颠簸倒是正常,但这帮羽林军完全是行军的规范,吃的住的都让云岚苦不堪言。
她也不说,就硬撑。
要是这点苦都撑不过去,凭什么能成大事?
离开都城的第六天,云岚终于和桂雨庄的人汇合。
她这几天很少下马车,今天终于在半途时走了下来。
有桂雨庄的人做后盾,她今天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扫视列阵站好的一百羽林军,她难得说话大声了点:“本宫知道,你们当中有人不愿去北州,更愿意留在皇城享福。是白将军亲信,信得过本宫的,今日便继续跟着本宫前往北州。待到在北州安定之后,本宫自然论功行赏。不信本宫,想留在皇城的,现在便回去吧,行出路途还不算长,这会儿还有回头的机会。”
此话一出,原本就不稳定的军心更是难安。
谁都知道北州是个什么去处,迫于白珝的命令,他们作为羽林军不得不保护长公主。
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去了北州,他们就再也不是羽林军了,而是昭懿长公主的亲卫队。
如果是富庶地界,他们还能相信云岚能镇得住当地官员百姓。
可那是北州,流放罪犯的地界。
但云岚相信,总会有人愿意留下来。
军中骚乱许久,最后分成了两拨。
愿意跟着云岚走的,只有无十多个人。
才刚刚过半。
剩下四十余人,不管是原本就归属于苍文一派,还是单纯不想去北州,都不想再继续走下去。
云岚低头冷笑,抬眸时却只看向了桂雨庄的人,冷声命令:“那边的人,一律当做逃兵,按军法处置。”
她当然不可能让这些逃兵回去。
不管是通风报信,还是意志不坚定,她都不会留。
桂雨庄的人都是白珝亲自训出来的,只听云岚的命令,不管对错。
所以惨叫求饶的声音,很快便不绝于耳。
云岚不惜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立威。
她必须震慑住这帮兵,才能管住他们。
“要做的事,才只是个开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