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无旨意解除太子的禁闭,但随着时间推移,燕山府消息传来,东宫的人员往来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张俊、潘策和种彦崧更是早早的恢复职司,随侍皇太子身侧,还有东宫的僚属,也恢复了公务来往。毕竟庶子耿南仲说得对,官家只是令太子抄写孝经,并无其他举动。
“殿下……臣有一事不明,正想请教殿下,”潘策问道,“殿下当初,何以肯定张觉一定会出事?”
当时张觉谎报军情尚未曝光,人人都以为他能打仗、会打仗,比金人将领厉害多了!毕竟在辽国、金国都混过,将来如果继续北伐,也用得上他。
“张觉孤身来降,家眷尚在金国上京,他全家老小都顾不得,可见其功名心何盛!”邵东冷哼,“其人之才比吴起如何?便是要用他,恐怕也不得长久。”
水平不够,人品不提也罢,这样的人反复横跳,只有死路一条。
提起这些,邵东心里一动,想起了当初的德拉诺。阿瑟的父亲,就是为了复国而反复在几个势力之间游走……在刀尖上反复横跳,是德拉诺家族的传统艺能。
最后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死于非命,而阿瑟也差点……他明明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自己当年却视若无睹。
恋爱中的男人智商负数。
张保和潘策说着张觉的出身履历,而种彦崧却一直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官家……殿下还要以自身平安为上。”
这话耳熟,太子妃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邵东挑挑眉,盯着种彦崧,良久笑道:“无妨,人各有命,你说呢?”
有些时候,邵东真是挺讨厌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就一句话,只有这一句话,他就发现种彦崧和平时不一样。
他选的这三个人性格不同,潘策更随意,张保只对军事感兴趣,而种彦崧虽然心细,但有些话他只会点到为止,不会将“事情关键是官家”这一点说明了。
等到人都走了,邵东单叫“种彦崧”留下,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
“你不累吗?”邵东嗤笑,“什么事让你过手,都会弄得特别复杂,你要出现就直接出现嘛,何必呢。”
“……这么快就发现了?”德拉诺在工作之外并不喜欢故弄玄虚,他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惊讶的看着邵东:“过去你可没这么敏锐。”
“中国有句老话,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邵东摆摆手,似乎想把话题赶走,“你为什么变成彦崧的样子。”
“彦崧?”德拉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是不是忘记了,他们全部是模拟角色,是假的。虽然你投入感情刺激脑细胞对恢复有好处,但不要太沉迷。”
“这就像是一场游戏,你终究会要回到现实。”
一边让自己投入,尽可能的在这个构建出的意识中探索,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太投入。如果换个人说这些话,邵东一定觉得对方有病,但德拉诺说说出来,实在是不奇怪。
德拉诺也闭上了嘴,刚才的对话似曾相识,他看了一眼邵东,对方似乎没想太多……应该没想太多。
“薛惟那边怎么样了?”邵东移开目光,开始漫无目的的看着这间书房,然后发现书房在发生变化,从典型的古香古色的装饰变成了80世纪的典型房间。
外部无法看到内部,内部能看到外部的房间,他们原本坐着的椅子也变成了人体工学设施,邵东顺势躺在了上面,他忘了,严格来说,自己不是自己意识中的主人,德拉诺才是。
靠!
“我们俩见面,只有别人可以谈了吗?”
德拉诺显得不太高兴,邵东却一脸茫然,甩出一句话:“要不然谈什么?不谈正事,咱俩谈恋爱?哈哈哈。”
老练成熟如德拉诺,也觉得这话没法接,有时候邵东的脑回路就是这样出人意表。他才不管自己说出的话有多大杀伤力,想说就说。
少年老成,对各方负责,长袖善舞、四处周旋的从来不是邵东,而是他的长兄邵中。作为两个孩子中的幼弟,邵东在某些方面总是和没长大一样。
邵家备受疼爱的幼子,就是这样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德拉诺看着邵东,口中发苦……那件事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俩个人这次会面很快结束了,邵东都没来得及提些要求,德拉诺就跑了,临走之前只说把系统还给邵东,让他好好利用。
啧,反正都是假的,还要怎么用。邵东嗤之以鼻,难道他不用,他在这场意识模拟中失败了,还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没有达成某些目标,对你的恢复毫无好处,至于具体后果,谁知道呢。”
突兀的声音响起,给邵东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球球?不,你到底是球球,还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系统球的声音居然有些丧气,不知道它一个系统还能遇上什么人间难题,或者被谁给教训了。
行叭,看来球球也没心情叙旧,邵东安静的闭上嘴,忽然提了个要求:“你能把德拉诺进行的修改换回来吗?这书房看着真别扭。”
10世纪的环境里,出现80世纪的建筑,真是强烈的时空扭曲感,让邵东觉得特别不舒服。
“对了球球,你了解德拉诺吗?”邵东看着书房的房顶,虽然是假的,但此刻对于他的感受,就是真的。
“你应该是他购买改造的AI对吧,应该挺了解他的。”邵东笑着,“和我说说,怎么样?”
“……”
球球开始装死,邵东翻了翻眼睛,也没再多问,德拉诺身边的人、或者东西,都是这样守口如瓶。看来球球这次没少被“调教”。
邵东优哉游哉,赵佶却焦头烂额,之前喜讯都变成了噩耗,燕山府节度王安中已经连续发来了四封加急文书,向皇帝禀告北边的军情。
目下,宋军和金军并无一战之力,他也好、张觉也好,两处兵合一处,也打不过完颜宗望。这个现实,被毫无遮掩的捅到了赵佶眼前,打碎了他的美梦。
王安中就是想请道君皇帝给个准话,到了关键时刻,卖了张觉行吗?
留着张觉,给辽国来投的人做个榜样,但这个榜样郭药师也可以做;
卖了张觉,安抚金国人,维持住两国之间的和平,但对投宋的辽国旧臣来说,他们心中会如何作想。
两种选择摆在了赵佶面前,这些年基本顺风顺水,觉得自己备受祖先庇佑的道君皇帝,平生第一次有些胆怯。
两种选择带来的未知后果,让赵佶迟疑不定,这不是他能拿准的事。搞元祐党人碑,因为赵佶知道,那些文官的后人是纸糊的菩萨,扔到水里就化了,任他摆布;
让童贯领兵,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赵佶知道自己打得起。哪怕是方腊造反,那抓住他砍杀了就是!在他治下,大宋正在盛世,偶有逆贼造反不算大事。
可金国不在他的控制当中,他对金国也不甚了解,那群野蛮人能打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赵佶多少也知道,对方比宋军强。
如果朕选错了……朕可以给自己创造第二次机会啊!
赵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王安中先找一个替死鬼,假作把张觉杀掉之后送给金人。
只是这个主意需要低调进行,就不需要宰辅们知道,等到成功,必定要让大郎那个小畜生跪在自己面前痛陈其不孝!
如果邵东知道赵佶的所思所想,他一定想喊一句,决定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赵佶的脑子和他的艺术天赋真是成反比。